生命，一場丟棄包袱的旅行

常暉

“我們對病人解釋道，疾病的發展總像一個背包。這個背包慢慢地沉重起來，滯緩、阻攔我們前行的步伐。最終，就是那么一丁點兒的東西，讓我們全線崩潰。現代醫學每每把目光聚焦在最后那一丁點兒的東西上，而傳統的自然醫學卻將之忽略不計，并不認為那是病因。病因早就躺在那個被裝滿的背包深處，得一層層地掏出……”

一段話，一本書，加上一場講座，讓人醍醐灌頂。

日前，《倦怠》（Burnout：Natur， Philosophie & Traditionelle Medizin im Burnout，BACOPA， 2017）一書作者格哈德·科格勒醫生，在維也納作了場醫學演講。聽他從“西方五行圖”講到“預防疾病之環”，我從訝異到驚喜，忍不住筆錄其要義，與大家分享其精彩。

準確而言，“精彩”兩字不能概括科格勒醫生的演講。這場有關中西自然醫學的演講，堪比一次全面打開心智，深入了解生存，最終超越疾病，獲取身心健康的生命之旅。

自然醫學

何謂自然醫學？中國傳統醫學講求天人合一，醫病旨在治其本而非其表，而西方傳統醫學的植物療法，恰與中醫心有靈犀，不乏妙通。奧地利全科醫生科格勒正是從此處著手，努力將人們忽略的重要事實，通過他獨創的“預防疾病之環”，清晰地傳達出來。沿著科格勒醫生的理念，自然醫學的脈絡一目了然，其醫療方法也順勢而出，并無懸念，渾然天成。可謂天地有大美，得于簡單；人生有靈性，本來康安。

歐洲人是懷揣中醫情結的。近年有目共睹的一個現象，乃歐洲人對五行烹飪和素食養生的熱衷。同時，越來越多的歐洲人樂于將疑難雜癥交付于中醫診所，在針灸、拔罐和艾灸的神秘里，獲取從心理到生理的輔助治療。

然而，中西醫間的交集究竟有多少，還得打個大大的問號。在歐洲生活了20余年的我，一方面感于歐洲人對中醫養生的情有獨鐘，另一方面又痛于西醫對中醫的大肆鞭撻。西醫以科學的名義，討伐中醫的“玄學”性。從譴責中醫穴位的無中生有，到挑剔每一味中藥的“毒性”成分，西醫對中醫的質疑，似乎不由分說，天經地義。

所以，科格勒醫生的演講顯得另類，另類得令人眼前一亮，好比神光一閃，世界突然變得很通透，生命也變得圓融溫暖，不再淪陷于對生老病死的恐懼和迷惑。

科格勒醫生的演講，是以返璞歸真的勇氣和胸懷宇宙的視野，完成了一次自渡渡人的使命。他不僅僅是位醫生，更是位生命學家。演講時，他談到一個循環往復的生命圖譜。這個被他稱為西方五行圖的圖譜，與中醫五行圖相映成趣，并有不解之緣。

西方五行圖

循環的西方五行圖譜按順時針方向，一共排列著五個元素，即“水”“以太”“火”“地”和“氣”。“水”在左，“以太”在上，“火”在右，“地”在東南方位，“氣”在西南方位。人的生命周期，自生至死，莫過于從“水”開始，經過“以太”“火”“地”和“氣”的階段，最終回歸“水”。幾個元素中，“水”最為原始，也最為強大，它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終結。“水”的階段，即胎兒在母體內的階段。那是種封閉式的生命狀態，于初始的完美混沌間，無畏無懼、自給自足。當胎兒呱呱墜地，看見世上第一束光線時，“水”的階段戛然而止，旋即進入“以太”階段。

“以太”階段對應著童年的光陰。在這個階段，空間和創造力顯得尤其重要。兒童的眼睛所到之處，無不新鮮有趣，他擁有下意識般的探險精神，他的個性隨這種探險精神而逐步形成，包括自信和坦然。一旦進入青春期，兒童生命的“以太”階段也就轉為“火”的階段。年輕氣盛肝火旺。青春期的憤世嫉俗，個體與社會的碰撞，尋找群體時的失落，人生目標的迷茫，等等，都在“火”的階段，找到了宣泄的途徑。

生命在經歷了“火”的階段之后，逐漸塵埃落定，進入“土”的階段。這是青年時期向中年時期的過渡。在“土”的階段，生活變得很實在，很接地氣，很有規律。人們成家立業生子，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繞不出上下班和柴米油鹽帶孩子的節奏，直到空巢。

空巢了，“土”去“氣”來。在“氣”的階段，人們的身體漸行漸老，漸行漸病了。于是，人們開始反思，反思此生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開始悟出一些道理，尤其是精神與物質的關系。原來，精神上的空間越浩大，物質上的需求越渺小。原來，精神空間無須物質來填補！

“氣”的階段，是扔掉身體軀殼的過程。活得明白的人漸漸成了智者，他們的生命開始充滿靈性，充滿博愛，充滿超越肉身的力量。

“氣”的階段，是丟棄包袱、輕裝上陣的階段；是修身養性、超凡脫俗的階段；是以強大而健康的心靈力量，遠離名利是非，剝離痛苦疾病的階段。

“氣”的階段，生命該輕盈如空，思想該燦爛如霞，精神該自由如云，直到回歸“水”，回歸生命的伊始，實現下一輪螺旋式進化的生命循環！

中醫五行圖

西方五行圖對人生的幾個階段，在生理和精神層面作出了表述。在我眼里，若說西方五行如一棵生命之樹，中醫五行則是其枝干里流淌的液汁以及枝干外茂盛的綠葉，那是生命的象征，健康的標志。

中醫五行圖的“金木水火土”同樣自“水”而始。《尚書》曰：“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漢代經學家鄭玄則言：“《易》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而五行自水始，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為后。”

自“水”而始的中醫五行，按順時針方向分別有“木”“火”“土”“金”。在生命的每一個階段，這五個相生相克的元素，都會以陰陽平衡或失衡的狀態，保持或影響人們的健康。中醫養生所言食補，基于與五行元素相對應的五臟六腑。以什么食材如何及何時補肝、補肺、補脾、補心、補腎，很有講究。endprint

一棵樹，倘若枝干里的液汁不得順暢，那么綠葉或焦黃，或枯萎脫落；倘若枝干里的液汁不再流淌，那么生命亦將垂危。西方五行與中醫五行由此完好結合，相輔相成，缺一不可，成就了妙不可言的互動關系。

不過，中醫五行的運作，基于諸多因素的配合。正如科格勒團隊中的中醫李宏穎女士所說，世人患病有幾大因素，包括外因、內因、基因、社會關系、生活方式和環境等。其中，外因有風、寒、暑、濕、燥、熱；內因有喜、恐、怒、思、悲；基因則是在胎兒時期，通過父母遺傳以及母體影響而逐步形成（母親傳達給胎兒的體能和情志同樣重要）；社會關系包括家庭和同事等；生活方式則與煙酒、睡眠、運動和飲食習慣相關；而環境，更是在如今的健康指數上，占有越發重要的位置。

預防疾病之環

雙胞胎姐妹李宏穎和李宏麗的加盟，使科格勒團隊如虎添翼。他們推崇的生命醫學，堪稱中西醫合璧，讓人脈絡清晰地看到了延年益壽的自然途徑。解讀一下科格勒醫生獨創的“預防疾病之環”，此環由五部分組成，即營養、運動、環境、精神—靈魂—靈性和體能平衡。其中，環境的不良因素尤為扎眼，而精神—靈魂—靈性，終將成就健康人生的華美樂章。

科格勒醫生說，人生有三次命運沖擊。首次發生于胎兒時期的表觀遺傳，第二次發生于幼兒時期的表觀窗口，第三次則源于青春期的打擊。在青春期，環境因素可致精神壓抑、高血壓和癌癥等疾。當今無處不在的有毒物質，如被污染的空氣、微塵和重金屬等，越來越多地成為疾病的始作俑者。

那么，如何抵抗各種環境壓力和毒素，保持健康生命？從生活方式上看，人們可以通過中醫養生、健康飲食和適量運動，保持體能平衡。從大腦層面看，人們可以從迷走神經、血清素系統和催產素系統著手，通過相應的練習，刺激大腦，創造美好、喜悅、平衡的情緒，比如博愛。而精神層面的治療，則是根本。精神可以讓與生俱來的生命背包一路減輕，最終替以輕松和快樂。

精神—靈魂—靈性，科格勒醫生的大愛。當他說到“生命是個任務”，并引用“自我超脫”等字眼時，我想到了維克多·弗蘭克。問之，科格勒醫生大喜，如獲知音般坦言：“他是我的楷模啊！”

維克多·弗蘭克，維也納精神學界泰斗，第三支心理學派鼻祖，與弗洛伊德和阿德勒齊名。維克多·弗蘭克的“意義治療法”，旨在通過“自我遠離”和“自我超脫”，越過生理和心理層面的桎梏，實現精神層面的自由。

“預防疾病之環”中的精神—靈魂—靈性環節，與之遙相呼應，得異曲同工之妙。科格勒團隊崇尚的自然醫學，在具體治療上采用了草藥、迷睡、和聲床、催眠、蒸汗屋和中醫等手段，卻并非走回物質與靈魂對峙的二元世界，而是通過西醫神經系統和中醫經絡系統的有機結合，中西并存的草藥運用，天人合一的理念和實踐，為傳統醫學的科學化正名。

生命，一場丟棄包袱的旅行。讓我們開始吧！

2017年6月12日 完成于維也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