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處

陳洪柳

【1】

砰！一聲清脆的槍響，響徹云霄。森林中驚鳥飛散，進山口明哨的哨兵中彈犧牲。正在營房訓練場出操的紅軍戰士，聽得真真切切，并且看見山頂暗哨的哨兵放倒了消息樹！不好，敵軍來犯！事不宜遲，立即啟動應急方案。

緊接著噼里啪啦的槍聲，如同燃放爆竹一般，槍聲密集表明敵人來勢洶洶。有偵察兵火速趕來報告：乘虛偷襲的敵軍，正是江廣浦聯防隊，隊長柯世祿、黃善義等，出動一個營的兵力，從福建浦城念坑出發，經棠嶺、劉家田、高莊，至白花巖集結，趁夜兵分兩路，撲向我軍駐地高陽。

蘇區紅軍剛剛開赴閩北作戰，駐守廣豐縣蘇維埃政府的只有赤警營一個排！槍支有限，彈藥不足。敵軍顯然有備而來，志在圍剿蘇區一切有生力量。

縣委江書記和赤警營周排長機智果斷，緊急商議：敵眾我寡，兵力懸殊，避實就虛，不宜戀戰。江書記負責帶領縣機關和群眾迅速向嶺底轉移，周排長負責率領紅軍戰士斷后。

周排長向江書記行了一個軍禮，視死如歸，慷慨說道：保證完成任務！我們的軍隊是黨的軍隊，一切行動聽黨指揮！黨的旗幟指向那里，我們就打向那里。請代我向軍分區趙主席說，我們工農紅軍誓死捍衛紅色政權，縱使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全排戰士迅速搶占制高點，隱蔽在樹林、草叢、菜地、甚至荊棘中，拼盡全力阻擊張牙舞爪的敵軍。一雙雙憤怒的眼睛仇視前方，一顆顆正義的子彈射進敵人胸膛！戰士們接到命令，拼死抵抗敵軍的圍剿，最終將敵軍引向絕路，必須保證縣機關單位和群眾順利轉移。

一班是尖兵班，負責牽制后村的敵軍；二班、三班抵御前村的敵軍，依舊采取游擊戰術，聲東擊西，機動作戰，將敵軍一步步領向七巖。七巖是孤嶺，一條山道通向巖頂，是以一敵百、阻擊大批敵軍的最佳位置。

紅軍戰士利用天時地利人和，搬出軍火庫囤積的大量土手榴彈、松樹炮，盡情發揮優勢，炮火連天，勇猛頑強，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平時作威作福的民團，外強內弱，完全就是紙老虎，仗著人多勢眾，呼呼啦啦像無頭蒼蠅，胡亂放槍，魯莽沖撞，因人生地不熟，一次次中埋伏，一次次當活靶。

暈頭轉向的敵軍，看著頻頻中槍的同伙，越戰越怕，躲躲閃閃，不敢輕舉妄動。紅軍的戰略戰術靈活多變，運用嫻熟：敵明我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誘敵深入，甕中捉鱉，關門打狗。敵進我退，敵退我追，敵疲我打，敵駐我擾。

敵軍隊長豈能善罷甘休？沖著節節敗退的屬下喊話：兄弟們！往前沖！打死一個赤匪賞大洋五十，活捉一個赤匪賞大洋一百！有功之臣，加官進爵。

戰斗十分慘烈，紅軍戰士多次打退敵人瘋狂地沖鋒，敵軍人仰馬翻，紅軍士氣高漲。戰斗持續了一天，紅軍彈盡糧絕，饑腸轆轆，筋疲力盡，被逼退到七巖絕頂，雖有肉搏戰之心，卻又不忍當俘虜。

沒有援軍，沒有退路。前方是黑壓壓的敵軍，后面是萬丈深淵。21名戰士們在暮色中高呼：紅軍萬歲！蘇維埃政府萬歲！

英勇就義，縱身跳下懸崖……

歷史將永遠銘記這一天：公元1932年3月7日。

一年前，中共上廣縣委領導組建的32人游擊隊在廣豐成立。不久，根據形勢發展需要，縣內游擊隊統一整編為中國工農紅軍廣豐紅七連，張和尚擔任連長。年底，閩北分區派肖韶到銅鈸山盤嶺高陽村，宣布成立廣豐縣蘇維埃政府，吳運清推選為主席。縣委機關也搬遷到高陽辦公，廣豐縣軍事委員會隨后成立，趙春華當選為主席。紅七連隨即擴編，四處招兵買馬。廣豐縣軍事委員會整合了橫峰、弋陽、貴溪、鉛山、德興、玉山、波陽、余江、萬年等地零散武裝力量，一舉擴充到236人，廣豐縣赤警營正式成立，李先爐擔任營長。

年初，吳運清主席赴嶺底鄉上招坑工作時，不幸被捕，壯烈犧牲。原鉛山縣軍委主席周元煌接任廣豐縣蘇維埃政府主席工作，嶺底、鐵山、廟前、軍潭、石溪、沙溪、石家梯、紗帽山、浦北、浦西政府相繼成立。

方志敏在葛源楓樹召開會議，建立上廣特區，成立特支。廣豐土改首先在盤嶺山區試點，之后在沙溪、沙田、王家村、塢弄、桐坂、比谷、石家梯、徐塘、十都、十一都、六石巖等地展開，共有66個村。

沒想到赤警營剛剛抽調兵力赴閩北作戰，浦城的國民黨反動派就聞風而動，糾結民團等黑暗勢力，偷偷襲擊廣豐縣蘇維埃政府。當喬裝打扮的偵察兵搜集情報后，連夜趕回高陽時，敵人已經開始攻山！偵察兵沖破封鎖，潛入包圍圈，及時向總部匯報來犯敵軍的底細。

【2】

在向嶺底轉移途中，縣機關領導召開了一次臨時會議，會議一致同意了江書記的建議：集體撤退目標太大，敵軍可能尾隨，為擴散追兵的注意力，不如分散藏匿，化整為零，蒼茫大山就是我們最好的掩體。

千年封禁銅鈸山，古木參天，枝繁葉茂，郁郁蔥蔥，遮天蔽日。崇山峻嶺，懸崖峭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天然洞穴遍布山腰，不愧為歷朝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各朝代的義兵選擇在此聚草屯糧，一面面義旗揭竿而起。

最先分流的是女工班，女工班戰士均為年輕貌美的山妹子，一個個心靈手巧，針線活百里挑一。她們的任務是專門負責縫制工農紅軍的軍旗糧袋、軍服軍帽，還有棉被棉襪、背包布鞋等。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女工班的戰士都是山里娃，從小聰資過人，秀外慧中。只是家境貧寒，姊妹眾多，為脫離苦海，謀求幸福，毅然投身革命。

女工班總共10人，除了班長楊鳳英已婚已育之外，其余9人尚無婆家，恰似一朵朵出水芙蓉。她們習慣將38歲的楊鳳英稱作大姐，情同姐妹。

原閩北蘇區被服廠廠長的楊鳳英，主要職務是蘇維埃政府婦女主任，兼縣軍事委員會后勤部物資處處長。女工班是楊鳳英一手創辦，被譽為“軍中之花”的女工班，多次受到領導表揚和嘉獎，是楊鳳英的驕傲。

相對而言，女人的體力和耐力方面都不如男人，尤其在急行軍時可以表現出來。所以，如花似玉的姑娘們是領導的顧慮。如果掉隊拖后腿，不僅連累大部隊人馬，極可能被敵軍俘獲，后果不堪設想。endprint

楊鳳英領著女工班，悄悄地消失在高山密林。盡管姑娘們都十分納悶，卻沒人敢問，她們心里清楚，要遵守組織紀律，服從組織安排，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講的不要講，不該做的不要做。

女工班戰士，楊鳳英是唯一的老黨員，其余均為預備黨員和共青團員。

經過一天的長途跋涉，女工們的雙腿像是灌了鉛，步履維艱。楊鳳英選擇了一處秘密洞穴作為棲身之所，她對女兵說：姐妹們，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也是我們戰斗基地，我們要利用我們的雙手和汗水，源源不斷地將物資運往前線。

日落西山，夜幕降臨，百鳥歸巢，百獸回穴。

劉四妹說：大姐，咱今晚就住這里呀？好可怕，萬一有老虎咋辦？老虎會吃人哦，還有野豬、狼、蛇。媽呀，我最怕蛇了。

筍因落籜方成竹，魚為奔波始化龍。年僅16歲的劉四妹，天真無暇，本應是膝下承歡的芳齡，卻也餐風露宿，鉆山穿林，為窮苦百姓打天下。

楊鳳英：四妹，不怕，有大姐在呢。我們不僅今晚睡這里，今后都要睡在這里，這里就是我們的新家。我們的赤警營官兵，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我們的家。大山是我們工農紅軍的大本營，大山是我們紅色政權的天然屏障。

王春燕說：大姐，就我們這幾號人，鉆進深山老林太危險了，路上我就一直想問，為啥我們不跟隨大部隊人馬轉移，盡管我們都沒有武器，最起碼人多力量大，縣機關單位還有一幫大老爺們可以保護咱。

楊鳳英：燕子，我們分散轉移，就是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不是沒有武器，扁擔、長矛、花槍都是我們的武器，但白狗子手里是步槍，我們不能以卵擊石，自取滅亡，我們要保存實力，找機會集中兵力，各個擊破敵人的據點。我們并不孤單，整個武夷山脈，都有我們的紅軍部隊，有我們的偵察兵和聯絡員。

祝水秀說：大姐，我們的糧食可不多了，堅持不了幾天，萬一白狗子追蹤過來發現我們可咋辦呀？

楊鳳英：秀秀，你們兩位同齡，燕子心直口快，你謹小慎微。我們的干糧確實不多，大山就是我們的倉庫，銅鈸山資源豐富，飛禽走獸，野菜野果，到處都有，放心吧，我們餓不死。我們組織上的領導做了統一部署，白狗子是不會輕易進山，他們的大本營在縣城，在這附近幾十里地，浦城縣城和廣豐縣城才是白狗子的窩，他們頂多就是封城封山，我們紅軍戰士就是吃苦耐勞，饑寒交迫也要與敵人作斗爭。

潘月娥說：大姐，巖洞濕氣重，尤其現在是早春，春寒料峭。

楊鳳英：我和月娥清理巖洞，收拾好一切家當，你們每兩人一組，趁著暮色趕快拾點干柴火。燕子和四妹一組，秀秀和玉貞一組，桂香和紅萍一組，小娟和慧玲一組，山路很滑，注意安全。

女工們很快鉆進森林中，楊鳳英點起一盞馬燈，看了看巖洞的情況。這是一個天然巖洞，能容納一百多人，陰暗潮濕，有昆蟲寄居，卻不失為一處理想的隱蔽場所。楊鳳英和潘月娥手腳麻利，很快清掃了巖洞的垃圾，并在靠里面相對干燥的地方鋪上一張薄膜，再墊一捆稻草，整理出簡易的床鋪。

【3】

毛玉貞和祝水秀最先回到巖洞，一人抱著一堆柴火。楊鳳英在靠近床鋪的地方劃著火柴，點燃一把松針，再架上樹枝。火堆噼里啪啦地燒得很旺，洞內一下子亮堂了，暖和了。楊鳳英吹滅了馬燈，又安排毛玉貞和祝水秀去搬幾塊大石頭，準備埋鍋造飯。

汪桂香和宋紅萍也抱著一捆柴火進洞，居然還有兩個大樹兜。楊鳳英說：正好，今晚暖和了，這兩個樹兜足夠燒一晚。你們倆去提兩桶水來，我們來的地方有個山泉，要拿瓢去舀水。

答應了一聲，汪桂香和宋紅萍領命去了。楊鳳英和潘月娥將手提肩扛的家伙什堵在了洞口，潘月娥問：姐，干嘛堵在這里？

楊鳳英回答：晚上有動物出沒，洞內有明火，容易招惹它們過來，以防萬一，居安思危嘛，我們還要安排人員，輪流值班守夜。

潘月娥說：還是你想得周到，我們咋就沒想到這些。

楊鳳英說：你們野戰經驗不豐富，我長期生活在大山，經常在野外落腳，還被白狗子追捕過，警惕性自然高一些。咱赤警營的戰士，也常常露宿森林，都有自我防御和反偵察能力，否則被白狗子包了餃子還蒙在鼓里呢。

說話間，陳慧玲、周小娟、劉四妹、王春燕四人相繼回到巖洞，每人都抱著一堆枯枝殘葉，她們放下柴火，紛紛撣去身上的灰塵。

毛玉貞和祝水秀搬來幾塊大石頭，汪桂香和宋紅萍也各自提回了一桶清水。楊鳳英將大石頭當作灶膛，把大鐵鍋擱在上面，呈三足鼎立之勢。

鍋里燒著水，趁這閑余功夫，楊鳳英召開了會議：明天我去聯絡組織，估計要幾天才回來，職務由陳慧玲暫時代理，希望姐妹們好好配合。明天我們就要展開工作，我們的赤警營戰士，日夜奮戰在閩北前線，保護我們撤離的周排長他們生死未卜。我們雖然是后勤工作，卻不能偷懶，時刻要為前線將士著想，他們拋頭顱灑熱血，隨時犧牲在戰場。很多戰士都穿不暖，布鞋都磨破了底，棉衣都被子彈穿透了洞。戰士們手中的槍支是武器，我們手中的針線也是武器！

楊鳳英眼里含著淚，停頓了片刻，繼續說：從明天起，每天安排一個人去挖野菜和拾柴火，其余人員都在基地縫制衣服鞋襪。我們要爭分奪秒，積極趕工，提前超產完成上級指派的任務，將一批又一批的物資送到戰士手中。每天晚上都要輪流值班，負責添柴火以及警戒任務。

水開了，楊鳳英取出糧袋，倒了一些小米到鍋里，剩了一點點。女工們都圍坐在火堆旁烤火驅寒，完全沒有覺察出楊鳳英的一臉愁容。

楊鳳英也搬過一截樹枝，坐在女工們中間，說到：今晚咱們喝點稀粥，暖暖胃，不要脫衣睡覺，以免著涼感冒，在火堆旁抱團取暖，明天再從長計議。

陳慧玲又央求著楊鳳英講故事，楊鳳英特意為她們講了一段楊家將的十二寡婦出征。稀飯煮好了，每人喝了一小碗，感覺香噴噴、熱乎乎。

女工們臥在草鋪上，緊緊依偎在一起。陳慧玲說：大姐，你真棒，講得故事真好聽，這楊家將就是你祖上吧？

楊鳳英：我爺爺是說書的，我父親是私塾先生，所以我從小就聽故事長大，每晚不聽故事睡不著。童年家庭變故，父母慘死在國民黨的屠刀之下，我隨專業獵戶的外公生活，外公省吃儉用供我在女子中學畢業后，被地主老財害死了。楊家將是不是我祖上不知道，但楊家女將是我崇拜的偶像。endprint

女工們都淚濕衣衫，楊鳳英說：我一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加入了工農紅軍！只有工農紅軍才能救中國，工農紅軍才是老百姓自己的隊伍，打土豪分田地，為生活在水深火熱的窮苦大眾當家作主。

天蒙蒙亮，楊鳳英將女工們一個個叫醒，她們睜開惺惺睡眼，立即驚醒過來。望著楊鳳英布滿血絲的雙眼，王春燕心疼地說：大姐，你一宿沒睡呀？

楊鳳英：我都進入更年期了，整宿整宿睡不著，你們正當青春期，正長身體呢，要保證充足的睡眠時間。我要出發了，慧玲你要照顧好姐妹們，你文化水平較高，辦事也比較牢靠，千萬不能讓姐妹們有啥閃失。

陳慧玲：大姐，真舍不得你走，你是我們的主心骨，你一走，我們都六神無主。要不，吃了早餐再走？

楊鳳英：我也舍不得大家，我會盡快趕回來，你們也要盡快成長起來，不要依賴我，不要搞個人崇拜。眾心齊，泰山移。你們要集思廣益，同心協力，擰成一股繩，克服一切困難，不做庭院里的小雞，要做大山里的鳳凰。早餐我路上隨便吃點，你們也自己解決吧，干糧不夠塞牙縫。

【4】

送別楊鳳英，陳慧玲召集女工們把案板擺放好，拿出灰色的軍服面料，逐個分工，并指派一人在附近森林找點食物充饑。劉四妹、王春燕、周小娟都爭著要去找食物，像野風一樣自由自在。

楊鳳英前腳剛走，陳慧玲就感到壓力，為了公平起見，她決定抓鬮。陳慧玲在瓦罐里放了三粒同樣大小的鈕扣，一粒白色，兩粒黑色，她說：摸到白色的去戶外執行找食物做飯任務并負責警戒，摸到黑色的就和姐妹們一起做女工。

三人異口同聲，贊成這個方法。劉四妹年齡最小，讓她優先，她開心探手抓了一粒，取出一看是黑色，氣嘟嘟地說：哎呀，真倒霉。

周小娟比劉四妹大一歲，比王春燕小一歲，她排第二。周小娟高高興興將手伸向瓦罐去摸，感覺了一下，信心十足地掏出來一看，也是黑色，她后悔道：剛才我摸到那一粒鈕扣，又換了，我換回來。

王春燕怒斥道：少來啦，誰叫你換來換去，拿出來就算數，不許耍賴！這可是公平公正公開的決定，我可是讓著你們先來。

王春燕掏出白色的鈕扣交給陳慧玲，說：呶，我摸到了，你一碗水可要端平哦，不要因為她們年齡小一點，就處處慣著她們，像地主家的千金小姐。

陳慧玲說：我宣布，今天燕子打先鋒，一定要找到食物。我們的肚子一直咕咕咕直叫，都無精打采，沒力氣干活，這個艱巨的任務交給你，就看你的能耐，爭取立功，給姐妹們當好一天的廚娘。

王春燕歡呼雀躍地跑出巖洞，其余女工們都主動自覺地張羅起來：裁剪的裁剪，縫線的縫線，納鞋底的納鞋底，剪帽檐的剪帽檐。

陽春三月，萬物復蘇，萬木吐綠，別說是野菜，野草都還沒長出來。草色遙看近卻無！山坳的樹木當中，只有李樹先葉而開朵朵白花，其它樹木葉蕾含苞待放，呈現勃勃生機。在這春意盎然的季節，冬眠的動物開始懶洋洋地爬出洞口，尋覓食物，而人類需要尋找的食物卻是寥寥無幾。

轉悠了一座山的王春燕心里想：姑奶奶就不信了，白雪皚皚的冬天都可以捕獲野兔野雞，這咋就都藏起來了？我兩手空空回去咋向姐妹們交代？山神顯靈，沒有野菜，最起碼賜給我一些小動物吧？

空曠的山野冷冷清清，死一般的寂靜，王春燕后悔接了這件差事，原本以為是一份美差，誰知是一份苦差。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既盼望著有人和動物出現，又害怕有人和動物出現！害怕兇悍的敵人和兇殘的虎狼。

莽莽森林，荒無人煙，沒有現成的小道，荒草萋萋，荊棘叢生。王春燕的手背和小腿都劃出了幾道血痕，衣服也剮破了，十分心疼。

正在王春燕尋尋覓覓之際，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嚇了一跳，本能后退一步。王春燕撿起一塊山石，朝著草叢扔了過去！一只灰兔驚慌失措地竄出來，在她眼前一閃即逝。王春燕一個箭步追了過去，跑著跑著，一蹦一跳的灰兔無影無蹤。

王春燕十分懊惱，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喘著粗氣，漫無目的地走在森林。遠處傳來啾啾聲音，王春燕眼前一亮，朝著聲響的山坡，三步并作兩步，奔過去一看，一只麂子正在呼喚同伴。

頓時來了精神的王春燕，餓狼撲食一般沖了過去。麂子受驚不小，慌忙逃竄，撒腿就跑，王春燕志在必得，如影隨形，抬腿就追。

眼見麂子在灌木叢中跳躍著逃之夭夭，王春燕不甘示弱，往麂子逃亡的方向追去，顧不了疼痛。追蹤了一道山梁，徒勞無功，王春燕停了下來，心想：小麂子，算你命大，姑奶奶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真要了我的老命。

王春燕呼哧呼哧喘著氣，決定放棄追趕，竹籃打水一場空，也沒有臉面見姐妹們，只得繼續搜尋目標。山霧繚繞，王春燕已經沒有了方向感，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只有等太陽出來再分辨。

林海蒼茫，偶爾掠過一只飛鳥，給王春燕平添了幾許惆悵。她自言自語道：唉，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要是有一桿步槍也好，姑奶奶槍法在訓練時可是第一名?？上В蹅兣ぐ嘀挥写蠼阌幸话疡g殼槍。

王春燕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但直面慘淡的現實，她頭腦一片空白。不知道離開巖洞多遠了，至少有十多里地，可能還不止，要命的是在哪個方向呀？又翻過一道山梁，依然一無所獲，饑腸轆轆的王春燕渾身發抖。森林的濕氣和霧氣太重，體內的熱量消耗殆盡，王春燕眼冒金星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5】

女工班的戰士們，遲遲未見王春燕返回巖洞。最先慌了神的是陳慧玲，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時不時跑到洞口觀望。其他姐妹也心亂如麻，竊竊私語道：燕子不會出啥事吧？深山老林有老虎、黑熊、野豬、豺狗、蟒蛇，都會吃人咧。白狗子還四處撒網，在各個交通要道設卡搜查咱們赤警營落單的戰士呢?？刹皇锹?，大山里面很多深不見底的天坑窟窿，一不小心掉到里面必死無疑。

陳慧玲聽了更是不寒而顫，趕緊招呼女工們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兩人一組到附近尋找救人。她囑咐大家，都帶上柴刀、剪刀、扁擔、棕繩之類防身和救人的工具。每個小組成員千萬不要掉隊，約摸走出五里地去，沒有收獲也要返回，以免更多的姐妹遭遇不測。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