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國清


一位是曾以《漂泊的荷蘭人》首次搬上中國舞臺而引入瓦格納歌劇的“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上海愛樂樂團藝術總監、國內在交響樂與歌劇兩方面最具實力的指揮家之一湯沐海;另一位是曾以《藍胡子公爵的城堡》《俄狄浦斯王》和《旋螺絲》接連呈現于中國舞臺而致力于推介20世紀后的現代歌劇的開拓者——北京新蟬戲劇中心藝術總監、先鋒導演與舞美設計易立明——兩位在藝術上具有共同審美和追求的黃金搭檔聯袂合作,從京津兩地移師上海,于9月8日及10日在風清月朗的中秋前夕,以上海大劇院2016-2017演出季開幕演出為契機,將堪稱西方音樂史上第一部20世紀現代歌劇的德彪西歌劇《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首次搬上了中國舞臺。
作為舞臺劇重要組成部分的舞臺設計與呈現,《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中國首演的場景并不是按照劇本提示的“森林中—水泉”或“城堡花園”,也不是“花園中的泉水旁”或“城堡塔樓”。對現場觀眾來說,最具視覺沖擊力的無疑是舞臺上由那些粉墻、長廊與門樓等具有東方韻味的建筑符號,以及映射在這些白色建筑符號上枝葉扶疏的樹木投影組合而成的中國園林場景。這些中國園林場景以中國傳統繪畫寫意留白的表現手法、虛虛實實的構圖,營造出一個個“雖由人作,宛白天開”的空間與意境。導演易立明在談到這一舞臺設計創意時坦言:“我不是法國人,我不可能給大家呈現一個法國或西方的場景,從音樂上來看,我認為德彪西的音樂是最符合中國人的審美心理的。印象派音樂和我們中國的山水關系密切。我每次聽德彪西這部歌劇中的音樂,總能想到蘇州園林。”
隨著劇情的不斷發展,舞臺上的這些粉墻、長廊與門樓等建筑符號在場與場之間遷景時通過吊桿、車臺等舞臺機械裝置作上下和左右移動,從而變化并轉換成一個重新組合的場景。如在第二幕第一場開始前的遷景中,檢場工作人員將舞臺兩側安置在小平臺車上的三個門樓移到舞臺左側組合成一座水亭,并在水亭中間安放了一口中國式的“盲人泉”水井;與此同時,舞臺兩側的車臺將帶有月門的粉墻平移到舞臺中央,與映射在帶有月門的粉墻和水亭上具有皮影戲般效果的樹影組成了“花園中的泉水旁”場景,為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兩位主人公萌生愛意的初次相會營造出一個恰如其分的環境與氛圍。亭中待月迎風,軒外樹影移墻,舞臺中央的月門恰好象征著美好、圓滿的愛情。其實,劇中如此耐人尋味的象征性形象俯拾即是。如在第一幕第一場的唱詞中出現了一片茂密的森林,象征著一個人迷路于其中的世界。神秘莫測的梅麗桑德在森林中迷了路,而阿凱爾國王長孫戈洛在打獵時因追逐被他打傷的獵物也迷失于森林中。這是一個富有現代意義的象征,也許金錢、財富和利益是一種獵物,而一些意志不堅定的人可能會迷失在這些充滿誘惑的社會中。
全劇五幕十五個場景,推進非常快,音樂極其連貫。為了不使觀眾在場景之間有絲毫放松,德彪西特意為遷景時的空隙譜寫了精細入微的問奏曲。但在遷換布景和道具時因僅僅燈光轉暗,并沒有閉幕,檢場工作人員忙碌的操作和不時發出的聲響不免會打斷劇情展開的連貫性,干擾了觀眾的觀賞情緒。
除了第四幕第三場布景移到舞臺兩側,從而露出了整個舞臺,使天幕上出現了令人心曠神怡的大海投影外,演出過程中幾乎所有的中國園林場景全部設置在舞臺的前部,而在舞臺后部卻空出了一片可觀的面積,以致減少了演員活動的空間。
對三年前歌劇《俄狄浦斯王》上演時沒有組建中國組演員陣容的缺憾,導演易立明曾無奈地解釋說:“對于現代音樂,尤其是現代歌劇,我們還處于相對陌生的階段,即使我們的專業歌劇演員也缺乏現代音樂技巧的學習和實踐。”此次《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的中國首演,易立明也特意邀請了幾位在當今世界舞臺上對各自的角色頗有心得和建樹的歌劇演員,如出演阿凱爾國王次孫佩利亞斯的南非男中音雅克·艾姆布拉路(Jacques Imbrailo),出演梅麗桑德的法國女高音索菲·瑪琳一迪果(Sophie Marin-Degor),以及出演阿凱爾國王長孫、佩利亞斯同母異父哥哥戈洛的法國低男中音保羅·蓋(Paul Gay)等。幾位特邀歌唱家不僅在自由吟誦音調中出色地表現出了法語特有的語音、音節等美感,而且在形體表演上借鑒了中國戲曲中“手、眼、身、法、步”等程式身段——尤其是飾演梅麗桑德的法國女高音瑪琳一迪果,在舉手投足的表演中別具一格地融合了體現旦角形體美的蘭花指和款款而行的臺步等——成功地勾勒出了佩利亞斯的活潑與率真,梅麗桑德的神秘與憂傷以及戈洛的偏執與茫然,展現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特征與心理活動,從而為我們揭示了一個神秘而凄美的愛情故事。
《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的中國首演給常年上演西方古典歌劇的中國舞臺吹來了一股清新的空氣。雖然在西方經典與東方元素融合方面還存在一些格格不入的缺陷和不足,但瑕不掩瑜,中國首演版的《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仍不失為近年來我國為數不多的西方經典歌劇新制作中的上乘之作,甚至可以毫無愧色地說,不輸于世界一流舞臺上的經典歌劇新制作中的優秀之作。《佩利亞斯與梅麗桑德》的中國首演不僅為開拓我國西方現代歌劇的制作和演出進行了一次有益的嘗試,也對當前中國原創歌劇的創作和演出提出了一個發人深省的思索與啟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