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如此癡迷新品種？

文∣圖/清 揚

你，為什么如此癡迷新品種？

文∣圖/清 揚

【導讀】 8月21月，江蘇省張家港神園葡萄大世界舉辦第五屆神園葡萄新品種（系）品鑒會，來自全國10多個省（區、市）共計150余位葡萄生產者參加了此次會議。品鑒會上，張家港市神園葡萄科技有限公司共展示了“東方藍寶石”“超級女皇”“黑美人”和“園嫣紅”等100多個自主選育的葡萄新品種（系）。清揚作為特邀嘉賓，親眼目睹了與會人員對新品種的“癡迷”，深表感嘆，寫下此文，期望為“品種熱”降溫。

▲徐衛東（中間戴帽者）介紹神園葡萄新品種（系）

“清揚，清揚，清揚在嗎？”徐衛東在圍觀人群中大聲呼喊著。

徐衛東是江蘇省葡萄協會的會長，也是一位民間葡萄育種家，從1999年開始熱衷于葡萄新品種的選育，十幾年來成果不少，其中通過審定的品種就有7個。

這次更是一次展出了上百個葡萄新品種（系），讓包括我在內的圍觀群眾看得眼花繚亂。

每個品種（系）只展示一串，用透明的塑料袋包扎得嚴嚴實實。不能嘗，也拍不真切，讓我失卻了很多興致。

聽到呼叫，我鉆入人群之中：只見徐衛東手中拿著一小串“東方藍寶石”，拽得緊緊地，生怕被周邊“饑渴”的圍觀群眾搶去。

這群圍觀群眾都是從全國各地過來參加“神園”葡萄新品種（系）品鑒會的，有種植戶，也有育苗戶，足足有一百多號人。而徐衛東手中的那串葡萄只有二十幾粒。

見我出現，徐衛東對圍觀群眾說：“清揚走過國內很多果園，見多識廣，我們讓他先嘗，你們有沒有意見？”

人群中有不少人是我的“粉絲”，我又在上午的室內報告中亮過相，自然都說：“沒有意見！”

“我有意見。”一男子的聲音非常響亮。沒有附和者。誰都知道，徐衛東的“征求意見”也就是個過場，跟我們很多場合的表決一樣：“同意的請舉手，請放下；不同意的請舉手，請放下；棄權的請舉手，請放下……全票通過。”

徐衛東把那一小串藍黑色的葡萄舉到我面前，說：“你先拽一下果粒，看看牢度如何？”

我很聽話地用拇指和食指拽著其中一粒葡萄往下拉，沒斷，果梗和果粒連得非常牢固。這是一個優良的特性，不像某些葡萄品種一樣“組織紀律性差”，裝箱時都是整串的，到消費者手中時卻是散粒的，比如“紅富士”。

所以，徐衛東說它適合大流通。

我兩次加大指間的力道，終于拽下一粒。

『東方藍寶石』張家港市神園葡萄科技有限公司與國外科研機構合作選育的葡萄新品種，親本不詳。果粒天然無核、外觀奇特、著色好，優質，豐產，耐貯運。無香味，怕日灼。在江蘇省張家港市8月中旬成熟。

▲ 第五屆神園葡萄新品種（系）品鑒會現場

形狀就跟手指一樣，比“美人指”“金手指”更像手指。“美人指”和“金手指”的“指尖”都是尖的，而“東方藍寶石”的“指尖”是鈍的，還有一個很明顯的果臍。

加上藍黑色的配色，樣子顯得很怪異。如果是單粒呈現，估計看不出是葡萄，倒像是山間一種野生水果。

所以，徐衛東說它也適合于觀光采摘。

“味道如何？”大家的目光隨著徐衛東的詢問都集中到我的嘴巴上。

我應該屬于那種非常擅長表達水果特性的人，徐衛東就非常欣賞我用“性感”兩個字來形容他的“妮娜女王”。

但口中這粒怪異的葡萄并沒有洶涌的“甜”，也沒有沁人的“香”，倒也沒有什么異味，品質平庸之極。只是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虛偽了一句：“沒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吃。”

那串葡萄最后還是被哄搶一空。因為“僧多粥少”，部分沒搶到的人頗有意見：“我們大老遠過來就是沖著這個品種，結果嘗也沒嘗到，樹也沒看到。”

整個“神園”只有兩棵結果樹，徐衛東哪敢開放參觀。

徐衛東給我講了他自己的兩個故事。

第一次去日本的時候，他在一棵“巨峰”葡萄下蹲了近半個小時：“為什么日本人能把我耗費了30年的青春都沒種好的‘巨峰’種到這種境界？”

頭頂上的那棵葡萄樹長得很大，一畝（667m2）地最多四五株的樣子；所有的新梢都停止了生長；藤蔓上很均勻地掛滿了穗形一致、果粒一致、著色一致的“巨峰”；地面上非常空曠，長滿綠油油的草……

慢慢地，徐衛東悟出其中道理：大樹冠培養“中庸”樹勢，用生草控氮控梢，讓樹體的所有生理活動都圍繞葡萄成熟這個過程。

“‘巨峰’是日本在1937年育成的品種，至今依然是日本葡萄的第一主栽品種，這值得我們研究。”這是他與“巨峰”的故事。

『陽光玫瑰』日本育成的歐美雜交種，親本為“安蕓津21號”和“白南”。果粒皮薄肉脆，香味濃，豐產穩產，耐貯運。幼苗有畸形葉現象，有果銹。在江蘇省張家港市8月中旬成熟。

▲ 神園葡萄大世界的新品種繁育基地

后來他用“巨峰”作為親本選育出不少優系，有早半個月的，有純黑的，有果粉很厚的……

第二個故事講的是“夏黑”。

1998年，日本葡萄專家塚本豐厚來到 “神園”，說了一句讓他非常郁悶的話：“你這個葡萄園是我見過的世界上最旺的葡萄園。”后來在塚本豐厚的引薦下，徐衛東認識了日本山梨縣的幾位葡萄育種家，并把“夏黑”引到國內。

“目前國內 70余萬畝 （4.67萬hm2多）的‘夏黑’，起碼有90%是從我當年從日本引進的那顆種苗繁育推廣的。”徐衛東還保留著2000年引進“夏黑”時掛在種苗上的那張標簽。

碰巧的是，“夏黑”的育成時間跟徐衛東的出生都在同一年。

聊到興起時，徐衛東叫員工去冷庫中拿了一串“龍珠蜜”，這是徐衛東在新疆基地打造的一個“夏黑”品牌。

“我吃過最甜的葡萄就是它了。”徐衛東興奮地說：“大家都在追求‘夏黑’大穗大粒時，我反其道而行之，做超高品質的‘夏黑’，在市場上很受歡迎。”

拿上來的“龍珠蜜”小穗形，果粒也小，單粒重也就三四克，果粉很濃。徐衛東拿測糖儀測了一下糖度：27.1度，24.6度，25.5度。雖然沒有達到他原來介紹的28～29度，但品質確實不錯。

“所以說，即使這兩年‘夏黑’在市場上已經走下坡路，但通過改變栽培模式，依然還能發揮其新的市場效應。”徐衛東說。

與圍觀群眾不同，我的目光集中在“神園”拿出來品鑒的“陽光玫瑰”“妮娜女王”及幾個葡萄新品系上。

“妮娜女王”的“光盤”速度最快，其次是“陽光玫瑰”，而其他幾個新品系差不多都在徐衛東的介紹下才被品鑒完的。

我嘗得最多的是“妮娜女王”。盡管沒有去年第一次相見時那般鮮紅色的驚艷外表，但甜香味十分濃郁，是我整個夏季吃到最好吃的水果，以至于離開的時候，我非常地期望徐衛東能送我一箱“妮娜女王”，而不是他做的葡萄干和葡萄酒。

『妮娜女皇』日本育成的四倍體歐美雜交種，親本為 “安藝津20號”和“安藝皇后”。果粒巨大，紅色，有香味，風味極好。對栽培管理要求較高，需嚴格控制產量和樹勢，果實需要處理。在江蘇省張家港市8月下旬成熟。

也有人喜歡“陽光玫瑰”，是一種非常清澈的甜香味。兩者相較，“妮娜女王”似范冰冰，“陽光玫瑰”似劉亦菲。

但想把“妮娜女王”種出范冰冰那般性感驚艷，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長勢比較弱，不容易著色。”徐衛東在葡萄園地面鋪上價格不菲的杜邦“特衛強”新型反光材料，果穗上撐著一頂用相同材料做的 “葡萄傘”，再加上環剝等“破壞性”的措施，才能在9月份的時候讓“妮娜女王”呈現出性感驚艷的感覺。

跟中國育種者“好看、好吃、好種”的“三好”育種目標不同，在日本人的育種目標中，沒有“好種”這個概念。大粒、無核、薄皮、有香氣……近乎“變態”的高品質要求，必然是以犧牲栽培性狀作為代價的。

無論“夏黑”還是“陽光玫瑰”，從品種的選育到最后的推廣，日本人都經歷了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配套技術的探索。

我沒見過把“夏黑”種成“夏紅”或“夏綠”的人會把 “陽光玫瑰”種好，更不要說是 “妮娜女王”。

也許是因為沒有嚴格的品種保護制度的緣故，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像中國那樣喜歡“折騰”品種。葡萄因為投產快，所以“折騰”的頻率更高：引種，結果；換種，再結果；再換種，再結果……

在我走過的上規模的葡萄園中，我很少見到全部投產的葡萄園，因為總有一部分土地在更新品種。

在離開的時候，我問徐衛東：“你對他們有什么建議？”我指的是那些圍觀群眾。

“選擇品種不是看我這里有什么品種，而是要看你那里的消費者需要什么品種，要看你的顧客對現在的主栽品種還有哪些‘抱怨’，進而尋找可以彌補這些‘抱怨’的新品種。”徐衛東的建議還算中肯。

“另外，也可以從消費者的角度挖掘‘未被滿足的需求’，創造或引領消費，來合理選擇發展個性化的新品種。”這都是站在育苗者的角度看問題。

我更喜歡他補充的后半句：“當然，新品種不一定是好品種，在滿足消費者需求的前提下，要了解品種優缺點，充分發揮品種的優勢，克服品種的不足，適地適栽，良種良法配套，才能產生更好的效益。”

我覺得，對廣大種植者來說，通過改進栽培技術來滿足消費者“未被滿足的需求”，應該比通過改變品種來滿足消費者“未被滿足的需求”更容易成功。

說得更直白一點：請你把對“品種”的注意力轉移到“品質”上來。

【編后】關于果樹生產中品種的選擇問題，本刊2014年第8期曾進行了深度報道（《品質和特色是提高果品市場競爭力的兩大法寶——對果樹生產中品種選擇的調查與建議》）。這幾年，生產者對“新品種”的追捧熱度絲毫沒有降低。“新品種”并不等于“好品種”，有了“好品種”并不等于就有了好品質、好效益……這些觀念深植人心并在實際生產中體現出來似乎還很遙遠。清揚的這篇文章，對我國果業界層出不窮的“新品種”熱給出了別樣的解釋以及同樣的忠告，值得大家進一步思考。

責任編輯：張 放

王 濤，筆名“清揚”，男，浙江溫嶺人，農業創作人，2014年12月創辦“花果飄香”微信公眾號。個人微信號：wlswt2014 ;E-mail：cnxdn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