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美國國歌風波震驚世界

葛元芬

美國“國歌示威”風波仍在持續發酵，自從特朗普總統抨擊國家橄欖球聯盟（簡稱NFL）球員之后，幾乎每一場比賽都會有大量NFL球員在國歌響起時以單膝下跪方式表示不滿。在1968年墨西哥城奧運會上，也曾有一起國歌風波，兩名美國運動員就在頒獎典禮放美國國歌時低著頭舉起戴著黑色手套的拳頭，以此抗議美國國內的種族歧視。

震驚世界的拳頭

時間定格在1968年10月16日這一天，墨西哥城奧運會男子200米賽跑決賽，兩名美國黑人短跑健將攬得金牌和銅牌。然而，在頒獎臺上美國國歌響起的那一刻，這兩名運動員突然高舉起戴著黑色手套的拳頭，直到美國國歌奏完才放下拳頭，在場的奧委會官員、運動員和觀眾大為驚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這兩名美國運動員是湯米·史密斯和約翰·卡洛斯，他們是圣荷西州立大學同窗，兩人參加1968年奧運會時風華正茂。但是，他們與別的黑人一樣遭受著美國國內嚴重的種族歧視，當他們穿上運動服奪得獎牌時，美國白人為“世界飛人”歡呼雀躍，但一脫下運動服，立刻成了白人口中的“黑鬼”。

1968年的美國局勢動蕩，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在這一年4月遭到暗殺，美國國內騷亂此起彼伏。在出征墨西哥城前，史密斯的一個朋友——黑人人權活動家哈里·愛德華茲找到他們倆，希望他們跟其他美國黑人運動員一道抵制這場奧運會，為的是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美國黑人的真實處境，美國雖然已在推廣民權運動，但許多黑人仍然受到不平等對待，國內對黑人的歧視無處不在。史密斯和卡洛斯雖然沒有抵制奧運會，卻把愛德華茲的話牢記在心。

功夫不負有心人，長時間高強度的訓練使史密斯和卡洛斯在1968年墨西哥城奧運會中脫穎而出。在男子200米短跑決賽中，史密斯以創紀錄的19.83秒獲得冠軍，卡洛斯以20.10秒的成績獲銅牌。稍后，他們前往領獎臺，國際奧委會成員、國際田徑聯合會主席戴維·塞西爾將為他們頒獎。然而，塞西爾到頒獎現場之后看到史密斯和卡洛斯的裝束頗感奇怪，這兩人沒有穿鞋只穿了黑色襪子，而且他們兩人一人一只手戴著黑色手套，塞西爾后來接受采訪時說，他一開始還以為這兩名運動員弄傷了手。其實，史密斯和卡洛斯的裝束具有深意，他們不穿鞋只穿襪子旨在表現黑人貧困，史密斯脖子上圍著黑圍巾象征黑人自尊，卡洛斯把運動服拉鏈拉開顯示美國所有藍領工人大團結。

頒獎儀式開始了，當美國國歌《星條旗》響起時，史密斯和卡洛斯低下頭，史密斯舉起戴著黑手套的右拳，卡洛斯舉起戴著黑手套的左拳，表達對美國國內歧視黑人的抗議。頒獎儀式結束了，人群中傳來噓聲一片。

史密斯與卡洛斯在奧運會頒獎儀式上的舉拳動作迅速成為全世界的頭條新聞。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評論道，這起事件是現代奧運史上出現的一個最公然的政治聲明，他們把政治帶進了體育。史密斯在事后的記者招待會上說：“如果我贏得了比賽，那我是美國人，而不是美國黑人。如果我做錯了什么，那么他們會說我是一個黑人。我們是黑人，我們為黑人感到自豪，美國黑人將會理解我們所做的事情。”

國際奧委會主席惱羞成怒

史密斯和卡洛斯的舉動讓全世界都驚呆了，這起事件不僅是現代奧運史上最令人難忘的一幕，也是美國民權運動的一個里程碑。但另一方面，奧運會期間發生這種事讓國際奧委會、白宮和墨西哥當局感到很難堪。在這起事件發生數小時內，國際奧委會就發表聲明譴責史密斯和卡洛斯，國際奧委會發言人說：“這是在蓄意和暴力違反奧林匹克精神的基本原則。”隨后，國際奧委會主席艾弗里·布倫戴奇下達“逐客令”，不許史密斯和卡洛斯再進入奧運村，而且他還強烈要求美國奧委會對這兩名運動員禁賽，否則將對整個美國田徑隊禁賽。美國奧委會起初只打算申斥史密斯和卡洛斯，但在布倫戴奇的壓力下，兩天后美國奧委會命令這兩人立即回國，并且終生不得再參加奧運會。布倫戴奇還諷刺史密斯和卡洛斯道：“扭曲的心態和破碎的人格看上去到處都有，不可能消失。”

當年國際奧委會主席布倫戴奇為何如此惱羞成怒，也許可以從后來出版的《奧運故事》一書中找到線索，該書披露布倫戴奇曾在1936年柏林奧運會期間擔任美國奧委會主席，他當時并沒有反對在頒獎儀式上行納粹禮，他聲稱納粹舉手禮當時作為一種國家禮節是可以接受的，而兩名黑人運動員的舉止不是國家禮儀。另有一些內幕消息稱，布倫戴奇曾是美國最重要的納粹支持者之一。據悉，史密斯在200米賽跑決賽前一天說：“我不想讓布倫戴奇給我任何獎牌。”

盡管史密斯和卡洛斯受到嚴懲，但接下來美國黑人運動員接連在墨西哥城奧運賽場上進行“無聲抗議”。在男子400米賽跑金牌獲得者李·埃文斯帶領下，3名美國黑人運動員在該賽事頒獎儀式國歌響起時戴著黑色貝雷帽。由于他們的抗議活動不像史密斯和卡洛斯那么顯眼，所以未受處罰。

回國受到死亡威脅

史密斯和卡洛斯回國后處境艱難，主流社會認為他們這種做法是在公開羞辱美國，他們被貼上“不愛國”的標簽，不僅受到美國體育界排斥，還招致多方批評。美國《時代》周刊1968年10月25日一期稱，“‘更高，更快，更強是奧運會的座右銘，而‘更憤怒、更下流和更丑陋則更好地描繪了上周墨西哥城賽場。”

更可怕的是，史密斯、卡洛斯以及他們的家人還受到死亡威脅。在被主流社會排斥的情況下，不久史密斯和卡洛斯遇到了經濟困難，失業、饑餓與辱罵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史密斯回憶說，他們當年很擔心無法住好的房屋以及孩子今后無法就讀好的大學。對于史密斯和卡洛斯的遭遇，1968年奧運會美國黑人跳遠運動員拉爾夫·波士頓說：“世界其他地區并不認為這（指舉拳抗議）是一件不敬的事，他們認為這是非常積極的，只有美國認為這是壞事。”

盡管史密斯和卡洛斯遭主流社會排斥，但他們的行動激勵著美國體育界的黑人運動員為消除種族歧視而不斷抗爭。隨著美國民權運動的推進，進入90年代中期之后，史密斯和卡洛斯當年的舉拳抗議行動終于獲得美國主流社會認可。在1996年美國亞特蘭大奧運會上，美國奧委會特意找到已經50多歲的史密斯，邀請他擔任火炬手，當他高舉著奧運火炬跑過時，美國民眾揮舞著國旗呼喊道：“好樣的，湯米（指史密斯），加油！”對于多年后的“平反”，史密斯說：“我只是做了千百萬人應該做的事情。”1998年，史密斯和卡洛斯被授予獎狀，以表彰他們對美國民權運動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