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吳夢林 梁海明
“一帶一路”國際高峰論壇前后相關報道的特色、不足與改進
——以巴基斯坦《黎明報》為例
□ 文/吳夢林 梁海明
本文通過對巴基斯坦最大英文報紙之一《黎明報》對“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以及中巴經濟走廊兩大主要案例的深入探討,以及對“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三年以來相關報道的分析,嘗試總結“一帶一路”在巴基斯坦的對外傳播中的成果、不足與誤區。本研究也提出,應通過更多渠道,更大力度推動經濟、政治以外的“民心相通”,以及利用“離岸傳播”等豐富的傳播手段,為“一帶一路”的推進營造最佳輿論氛圍。
一帶一路 巴基斯坦中巴經濟走廊 國際合作高峰論壇 離岸傳播
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中,巴基斯坦的地位非同尋常。巴基斯坦在中國有“巴鐵”之俗稱,兩國建交逾60年來關系一直很“鐵”,巴基斯坦在國際外交上長期是中國堅定支持者,而每當巴基斯坦面臨各種困難,例如自然災害等,中國的救援、醫療隊也總是最早到來的。
與大多數國家對于“一帶一路”倡議僅限于期待不同,當前在中巴經濟走廊框架下,中國已經實際投入了超過250億美元的資金,大量工程已經在建或建成。中巴經濟走廊更被視作“民生工程”[1],不少供電項目在2017年內將完工發電,大批巴基斯坦鐵路改造項目今年就將敲定,更有至少4個工業園項目年內將啟動,據不完全統計,僅CPEC項目能提供給巴基斯坦的就業機會就達到6萬多人。巴基斯坦人民可以說是最早享受“一帶一路”倡議成果的人群。

梁海明
在“一帶一路”倡議剛剛宣布后的2015年4月,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巴基斯坦時雙方領導人再度宣布,兩國的友誼“比海還深,比喜馬拉雅山還高”[2]。在如此獨特的背景下,巴基斯坦國內對于“一帶一路”倡議的接受情況,幾乎已可以被視作“一帶一路”倡議短期內在沿線各國有可能達到的最佳效果。而該國媒體對于“一帶一路”倡議的觀點、評論及建議,對中國“一帶一路”對外傳播的方法和策略無疑深具參考價值。
本研究收集、分析了巴基斯坦歷史最為悠久,閱讀范圍也最廣的《黎明報》,從“一帶一路”倡議提出起到今年(2017年)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后一周的全部相關報道,利用內容分析的方法,探討過去三年來“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和對外傳播所取得的成果,以及需要反思、補充和努力之處。
本研究梳理統計了從2015年3月29日到2017年5月22日所有關于中國“一帶一路”“亞投行”和“絲路基金”的報道,總共篇數為254篇。其中封面報道6篇、國內要聞93篇、評論38篇、經濟/商業報道57篇、國際報道34篇、都市報道(包括封底報道、社會、文化、綜合及其他)26篇。
其中,以對中國的立場及態度為劃分依據,得出正面報道為115篇,中立報道為115篇,負面報道為24篇??梢姡突固埂独杳鲌蟆穼χ袊膱蟮懒霰容^正面,且近一半為事實性報道。
進一步按照文章類型對報道進行區分與歸納,發現大部分文章涉及到中國與巴基斯坦及其他國家的經濟合作,占到145篇,涉及“外交與國際關系”的為76篇,“中國經濟”的為7篇,2篇涉及宗教與民族,有1篇涉及到中國的社會事件。
(一)經濟合作類報道
涉及兩國經濟合作報道數量最多,共有145篇,其中正面報道71篇,中立報道65篇,負面報道9篇,絕大多數的內容以中巴經濟走廊(CEPC)為中心。
在正面報道中,該報多次使用了“雙贏”“合作”以及“中巴經濟走廊將為巴方帶來巨額利益”等表述,CPEC被稱為“game-changer”,而中國帶來的投資數額則被反復強調,對中國的形容詞多為“友好國家”“兄弟情誼(Brotherhood)”等等??梢姡爸邪椭g的友好歷史”以及“中方投資帶來的實際利益”是巴方對中國抱有好感的兩大原因。
在中立報道中,除去客觀報道中國在巴基斯坦的投資建設進度之外,也有多篇評論質疑巴基斯坦政府在其中的不足之處,如項目進度、透明度和問責制等等,但對中國則沒有負面刻畫。值得注意的是,多篇報道特別強調中方投資并不是出于“中巴友誼”,也不是對巴基斯坦的“援助”,而是因為“雙方的利益所在”,并以此為基點強調巴基斯坦需要跟上中國的步伐和需要,不然中方投資將會放棄在巴的項目。
如2016年1月8日的報道則在肯定了中巴經濟走廊對巴基斯坦經濟的積極作用的同時,指出巴基斯坦的商業環境、安全形勢等國內原因極有可能成為巴方無法獲得預期利益的主要原因。而2015年4月23日刊發的對中巴經濟走廊的一則評論表示,中方提供的資金是項目融資,而不是援助或優惠貸款,并對還款利率進行了計算和評估,指出其合理性。文章承認中巴經濟走廊將提供歷史性的機遇,并表示在抓住機會的過程中應該遵守程序規范,確保透明度。
由此可見,中國在巴基斯坦也以“精明商人”的形象出現。由于這些報道并沒有對中國這一形象進行進一步的負面刻畫,因此本文將這些報道的立場歸為中立。
而在負面報道中,該報主要質疑中國的資本及商品涌入是否能夠直接造福于當地人民,指出其中潛藏的對當地經濟生態的威脅。如2015年11月15日一則對中國在巴基斯坦為CPEC進行基礎設施建設的報道,充滿了當地人對可能無法從中獲利的擔憂,聲稱中國人只關心自身利益,中國與巴基斯坦政府合謀無視當地社區的訴求。
2017年3月30日的一篇針對巴基斯坦企業的報道,則表示中巴經濟走廊將削弱本國企業的競爭力,因為當地企業無法與資本更雄厚的中方企業競爭,一些公司擔憂CPEC將會成為“特洛伊木馬”,破壞現存的經濟產業。
可見,中國的經濟實力和“一帶一路”所蘊含的巨大商機已經得到了巴基斯坦政府及媒體的承認,對于“一帶一路”在巴基斯坦的協調推進有很大幫助,但對于巴方能否充分把握此次機會,因勢利導以及能否承受與實力雄厚的中方企業的自由競爭,則還是一個未被充分解釋的疑問。
(二)外交與國際關系
內容著重于外交、國際關系方面報道共有76篇,正面報道為34篇,中立報道為31篇,負面報道11篇。其中有25篇涉及CEPC,17篇涉及一帶一路高峰論壇。
在正面報道中,有近一半(15篇)與CPEC相關,中巴之間的友好情誼被頻繁提起,中國被形容為一個“友好”“和平”“尋求穩定發展”的國家。多篇新聞將中國塑造為一個“幫助者”的角色,幫助巴基斯坦發展經濟、教育和軍隊。
中立報道則主要集中在中美關系及亞洲各國關系之上。在處理中國和美國的關系時,報道傾向于呈現兩者之間的分歧和緊張態勢,“一帶一路”則被視為中國擺脫美國經濟控制的一個手段。如2016年7月24日刊發的《The Thucydides trap》一文將中美之間在南海的紛爭稱作是新興力量崛起時對全球霸主不可避免的沖擊,“一帶一路”可加強中國與歐洲及俄羅斯之間的關系,減少美國對其的影響。2017年4月5日的一篇報道則梳理了特朗普上任后中美之間從劍拔弩張到緩和的關系,并認為中美之間的貿易緊張將繼續升級,“一帶一路”是中國為了加強經濟獨立性的對外手段。
在亞洲各國的博弈中,“一帶一路”被描述為各國的共同利益點,也經常被稱為中國調停他國矛盾的動機。如2017年3月6日的一篇評論指出,只要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伊朗、中國和俄羅斯能達成一致利益,“一帶一路”將給巴基斯坦帶來經濟增長和政治穩定的機遇。而在與阿富汗危機和印巴沖突相關的報道與評論中,盡管中國不干涉他國內政的立場也被一再重申,不過報道依然強調了中國愿意調解的意向,因為和平穩定的環境有利于“一帶一路”的建設。
負面報道中,約有半數涉及“一帶一路高峰論壇”,指出“一帶一路”在西方媒體中依然存在爭議,倡議的目的尚未完全得到外界的理解與認可。如5月17日刊發的一則來自日本媒體的新聞,描述了高峰論壇后日本對“一帶一路”依舊不信任的態度,指出中國限制外國企業在華活動,卻向外大量出口過剩的廉價鐵制品的行為無法支撐其所謂的“自由貿易”宣言。文章還表示中國的港口建設項目是為了提高其海洋霸權。2017年5月11日刊發的一則來自路透社的文章,則在說明了中國國內媒體對“一帶一路”高峰論壇的高度贊揚后表示,依然有許多國家對“一帶一路”的可行性抱有懷疑,同時,“一帶一路”也被描述為一個中國借以提升影響力的政治活動,而非單純出自經濟考慮。
通過對報道的主要話題的統計發現,54%的報道與中巴經濟走廊相關,另有11%的報道以今年5月召開的“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為主題,其余皆為對“一帶一路”各相關事件的零散呈現??梢哉J為,巴基斯坦對于“一帶一路”的認識和判斷與中巴經濟走廊及“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密切相關。本研究將以巴基斯坦《黎明報》對中巴經濟走廊和“一帶一路”高峰論壇作為“一帶一路”在巴基斯坦傳播的重點事件,具體分析它們在巴基斯坦的傳播效果。
(一)中巴經濟走廊
2013年5月,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訪問巴基斯坦期間,提出要打造一條北起喀什、南至巴基斯坦瓜達爾港的經濟大動脈,推動中巴互聯互通建設,促進中巴投資經貿合作取得更大發展。同年年底,習近平主席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中巴經濟走廊被納入“一帶一路”的規劃中,重要性進一步提升。同時,因為中巴經濟走廊已經先一步實施,因此又被看作“一帶一路”項目的重要試點,其成功與否與世界對“一帶一路”的看法息息相關。
在巴基斯坦國內,中巴經濟走廊自提出之始就獲得了廣泛且持續的關注,通過對巴基斯坦《黎明報》與“一帶一路”相關的報道進行統計發現,中巴經濟走廊是其最主要的關注點,該報及其受眾對“一帶一路”的認識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巴經濟走廊輿論走向的影響。
在所有與中巴經濟走廊相關的報道中,因為與官方發言與項目進度的新聞報道較多,因此正面新聞與中立報道占據多數,中巴經濟走廊被巴基斯坦政府認為是中巴友誼的見證,將為雙方帶來共同利益。多篇新聞報道了巴方各高層領導在各個場合對這一項目的肯定與重視,如在中巴經濟走廊委員會成立時,俾路支斯坦首席部長稱中巴經濟走廊是“雙贏合作”,巴基斯坦總理在CEPC西線開幕式將其評價為“積極向前邁進的一步”,“將帶來巨大的成功喜悅”。
在正面報道中,中國的投資被描述為出自中巴友誼的“善意”與“援助”,而中立報道多從市場角度出發,指出中巴經濟走廊基于“雙方的利益所在”。例如,在該報2016年4月24日的一篇評論《OBOR and CPEC》中,中巴關系被闡釋為基于地緣政治的“友誼”,官方所宣揚“巴鐵”關系是夸張的形容,中國重視與巴基斯坦合作是因為中巴經濟走廊可以為中國提供重大的戰略價值,這是其它“一帶一路”項目所無法比擬的。
而負面報道雖然比正面與中立報道占比更少,但對于中方施行CPEC的用意及CPEC對巴基斯坦的積極作用的質疑則從未斷絕。
2016年10月18日的一篇報道以“CPEC將變成下一家東印度公司”為標題,表示“從中方獲得的借款將由巴基斯坦的窮人來償還”,而中方在巴基斯坦投資的項目也僅會使中國人和巴基斯坦政府獲益,而非當地社區。2017年3月2日的社論《CPEC claims and doubts》也發出了類似的質疑。
在中方“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即將召開的今年5月,同樣有報道認為中國企業搶走了多數機會,巴基斯坦不僅沒有獲得多少機會,而且其所背負的債務的風險也未能確定是否安全。雖然CPEC項目自提出以來經過了4年時間,但此類爭端依然未能平息。
(二)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

2017年5月,高峰論壇本身更是獲得國內外各方關注,巴基斯坦《黎明報》于5月1日-5月22日集中刊發了65篇與“一帶一路”相關的文章,達到了相關報道的最高峰值,其中有29篇與高峰論壇相關,占比近一半。此次高峰論壇的巨大規模和全球性質使得“一帶一路”獲得了更多關注,不僅為巴基斯坦媒體提供了一個描繪其所認識的“一帶一路”的機會,也提供了一個讓中方了解巴基斯坦對“一帶一路”的認識的機會。
在29篇與“一帶一路”高峰論壇相關的報道中,有17篇正面新聞,7篇中立報道和5篇負面報道。
在正面報道中,“一帶一路”的和平性質與商貿意圖被一再凸顯,中國以和平繁榮的大國形象出現,而與中國持不同意見的美國和印度的舉動則被刻畫成“封閉固執”的短視行為。其中,第一篇與高峰論壇相關的報道刊登于1月26日,是論壇召開近四個月前。文章將中國與特朗普領導的美國進行直接對比,將中國召開論壇的舉動形容為與美國閉國相對的“開放姿態”,表明中國“不尋求領導權,但是在美國讓位的情況下,愿以和平姿態引領世界”。5月15日的報道《CPEC must not be politicised, says Sharif》也強調了“一帶一路”的和平、包容和自由貿易的性質,文中一再引用中方話語表明“一帶一路”只關乎繁榮發展。
大部分正面報道為高峰論壇與中巴經濟走廊的合并敘事,基調為巴方對“一帶一路”的贊賞和認可,并主要強調“一帶一路”的經濟效應。然而值得關注的是,在單獨報道這一論壇,沒有提到CPEC的中立、負面報道中,針對“一帶一路”的質疑和擔憂頻頻出現,這體現了雖然巴基斯坦媒體對CPEC持認可的態度,但是對于“一帶一路”倡議整體而言并不見得抱以同樣的樂觀。
在高峰論壇結束之后,《黎明報》又接連轉載了兩篇來自外媒的文章。其中一篇談論中國因對“一帶一路”高峰論壇的重視而施行的管控措施。另一篇則報道了許多參會國家雖然歡迎“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但要求中國進一步說明其意圖的情況,并稱這些要求并不是毫無根據,指中國過去曾以經濟手段試圖達成政治目的。
(一)“一帶一路”對外傳播的成果
從巴基斯坦《黎明報》過往三年多的報告來看,中國“一帶一路”倡議在重點地區、旗艦項目推動下的傳播效果是顯著的,數百篇報道中清晰體現出巴基斯坦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中誠意的信任,以及對中國具有足夠財力、物力乃至國際影響力的認可,而且相信這一倡議將給巴基斯坦帶來發展的機遇。
(二)中國推動“一帶一路”的決心、能力得到認可
在《黎明報》的相關報道中,大多數報道、評論都提到中國給巴基斯坦帶來數百億美元的龐大投資。而且無論是正、負還是中立報道,均將“一帶一路”的經濟作用作為一個主要關注點,多次強調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具有改變世界經濟格局的能量。
該報2017年5月論壇期間,與“一帶一路”相關的報道數量迅猛增加,報道中顯示高峰論壇對提高“一帶一路”在世界舞臺上地位的重要作用。
(三)“一帶一路”被視為巴基斯坦的發展機遇
如上所述,在《黎明報》的相關報道中,大多數報道、評論都提到中國給巴基斯坦帶來數百億美元的龐大投資,其中對于巴基斯坦經濟的明顯提振作用反復被提及。而且無論是正面、中立還是負面報道,媒體在對中巴經濟走廊的官方定位上都比較一致,CPEC定位是“一帶一路”的“旗艦項目”(flagship project)。即使是在負面報道中,中方代表的說辭與反駁也在文中占據一席之地。
事實上除了評論外,對于這一項目可說很少有純粹負面的報道與評論。在23篇報道中,CPEC都被標上了“改變游戲規則(game-changer)”的稱號,更多的報道也表達了CPEC對巴基斯坦自身發展的“重大改變”,盡管其中也出現部分負面解讀,但前提均為認可中巴經濟走廊重大意義。
本研究在分類中,只將對中國形象進行負面刻畫的報道歸為負面報道,然而事實上有更多“負面報道”,其實是針對巴基斯坦政府在CPEC中表現的批評和質疑。從報道中國的角度出發,這些報道被我們歸類為“中立”,其中大多數肯定了中國政府及CPEC項目的出發點和重要性,但卻對于巴政府的透明度和問責制度提出質疑。
(四)報道所體現“一帶一路”對外傳播中的不足
1. “一帶一路”傳播中需要大力推進“民心相通”
雖然中國近年來強調文化軟實力,致力于向世界輸出中國文化,但是就算與“巴鐵”巴基斯坦,中國相關的“文化”類報道也非常稀少,絕大部分集中在經濟領域。在2015年3月29日至2015年10月31日這一時間段中,人文方面僅有3篇相關文章。其中,正面報道為2篇,中立報道為1篇。正面文章分別報道了“豫劇團在巴基斯坦演出慶祝中巴友誼”和“中英文化交流活動”,表現了中國文化在國際交流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中立文章則描述了中國蓬勃發展的電影產業??傮w而言,文化類文章在該報與中國相關的報道中占的比例極少,可知中國文化并未在巴基斯坦的“中國敘事”中占有一席之地。
值得關注的是,除了國家官員、個別體育運動員、男女首富(王健林、周群飛)以及科學家屠呦呦之外,幾乎沒有出現“中國人”的具體人物報道。這無疑意味著巴基斯坦讀者對于“一帶一路”與中國,僅僅是從經濟、政治角度去理解和看待,缺乏對具體的“中國人”的認知。
“一帶一路”的五大目標之一是“民心相通”,這也是“一帶一路”要取得成功必不可少的一方面。當沿線國家民眾的觀念中缺乏對于“中國文化”“中國人”的認識,容易令跨國交流中的一切舉動被“泛政治化”“泛經濟化”,帶來更多的猜測與質疑,令推動“一帶一路”遭遇更多不必要的困難。
《黎明報》2015年12月的一篇評論文章《參與的框架》(Framework of Engagement)中更專門點出了“一帶一路”建設中兩國民間接觸不足的問題。文章指出,兩國在科學、文化、人力資源等方面的合作依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間,目前兩國的交流受限于政府、大企業和軍事等方面,應當更多地拓展到媒體和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之間,因為這兩個領域對于增進兩國間的相互了解至關重要。
“一帶一路”的傳播亟需人的交流,情感的交流,不僅限于教科文等方面。例如,隨著國際金融體系的逐步一體化,各國金融系統愈趨深層次聯結,投資、金融市場已經漸漸成為一種國際共同“語言”,各國民眾對股市、外匯市場、債券市場、貴金屬價格等共同的體驗,已產生了廣泛“通感”,面對金融市場的表現,無論語言、風俗、民族、國籍都不是障礙。中國與巴基斯坦金融領域已經展開廣泛合作,更成為巴基斯坦交易所的重要股東,未來在“一帶一路”的傳播中,加大利用金融的“語言”,著重普通投資者的“通感”,可增加倡議對沿線各國民眾的吸引力。
2. 西方報道的傾向性及其對中國刻板印象,對于巴基斯坦的影響十分強大
從負面信息的新聞來源可以發現,西方媒體在巴基斯坦依然具有較高的話語權,有關“一帶一路”高峰論壇的許多報道均引自西方媒體,引自中國報道的反而寥寥可數,在新聞消息方面,路透社和法新社是轉載消息報道的兩大來源。
一項關于巴基斯坦媒體生態的研究也指出,國際媒體在巴影響力第一集團為英國BBC、美國CNN、《華盛頓郵報》《紐約時報》等歐美媒體,第二集團為美國之音、半島電視臺、今日俄羅斯和德國之聲等二線美歐媒體和中東媒體,而中國媒體在巴基斯坦布局相對滯后。[3]
在為數不多的負面報道中,作者們所展現出來的懷疑和憂慮,大多與西方媒體的報道傾向非常接近。其中一個常見的指責,是對中國企業的批評,如以為中國前往參與項目的企業大多為國企,政治目的大于市場原則。另一部分報道則指中國企業獨吞過大利益,并未給當地社區和人民帶來實質好處。以瓜達爾港這一中巴經濟走廊標志性項目為例,《黎明報》于今年5月20日引用的一篇西方報道就著意刻畫了港口對傳統漁業利益的沖擊,“除了當地漁民,似乎其他所有人都可以獲利”。雖然這篇報道沒有正面否定CPEC為中方和巴政府帶來的利益,但是它卻損害了中國企業的海外形象。
另一個常常被作為負面報道焦點的則是西方媒體長久以來宣揚的“中國威脅論”。例如對于“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盡管中方一再強調“一帶一路”倡議只關乎經濟,而非地緣政治,多數報道都并不認同這種看法,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解讀,“一帶一路”都被認為是中國輸出政治影響力的重要一環。
巴基斯坦報道中所受西方媒體的影響,體現出這些媒體在全球政治經濟領域議程設置的強大影響力。中國在“一帶一路”的對外傳播中需要時常謹記,西方媒體長期標榜“客觀”“公正”等核心價值與公信力,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往往能得到比中國媒體更高的認可,“一帶一路”雖然是中國主導的項目,在國際輿論引導上中方卻明顯處于弱勢。
與西方媒體的報道傾向相呼應的,還包括部分國際主要金融機構,這些機構的專家在普通民眾心目中的“權威性”和輿論影響力,更要勝過媒體。例如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曾指中國為中巴經濟走廊提供的貸款讓巴基斯坦的負債大幅上升,世界銀行發表的《南亞經濟聚焦》報告又指出,如經濟走廊建設出現延誤,將對巴吸引外資數據和經濟增長造成較大影響。[4]
3. “一帶一路”對外傳播存在千人一面,忽視各國獨特性問題
程曼麗在《中國記者》刊發的《“一帶一路”報道中的問題意識》一文中將解釋性話語定義為“對于合作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疑惑、誤解、偏見等作出及時回應”,而修復性話語“則指當外界的認知、評價與自我形象預期之間存在較大落差時,著力進行形象糾偏與重塑”。[5]通過對《黎明報》的報道內容和讀者留言分析發現,對于巴方提出的不少細節,例如與印度邊境問題等具有爭議性的本地事務中,中方傾向于使用抽象和千篇一律的上層話語進行回應,以“中巴友誼歷史長存”和“中國極為重視CPEC發展”來面對各方質疑,缺乏具體的直觀解釋與案例分析。
這些話語高大、堂皇、正面,但卻不一定能達到好的效果,在多個正面和中立報道下,讀者留言中會出現相反的觀點和言論,對CPEC承諾的美好前景表示質疑。可見,雖然上層話語傳達到位,但是中下層話語,體現和承認巴基斯坦獨特性的話語缺失,并不能夠得到讀者更多的認同。
從民心相通的角度而言,關注與回應對方的獨特性是不可或缺的,這個層面僅僅通過大眾傳媒來展開對外傳播效果難以顯著,更多地需要通過人際傳播,人與人的真實接觸和相處來達到。
本研究從巴基斯坦的案例發現,“一帶一路”對外傳播在關注大眾傳播的渠道和效果之外,應更多利用當地的人際傳播。尤其在扭轉西方媒體的刻板印象乃至偏見,以及在回應某國的獨特訴求時,來自身邊的聲音和話語顯然有更高可信度。此前有部分關注企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發展和推廣的研究已指出,大多數企業缺乏能講當地語言、熟悉當地文化的人才,因此最符合實際的是將“講故事”的任務分包給合作伙伴,尤其應當關注傳媒、公關人士以及留學生等資源。[6]
本研究借用金融領域在海外建設“離岸金融中心”的概念,如香港作為“人民幣離岸中心”,其在人民幣國際化之中發揮著重大效用,并非由中國政府直接指示和管理。借用這一理念,本研究也建議中國在境外和海外更注重建設和利用“離岸傳播”[7]的效用。
首先,從意見領袖向大眾傳播的這種“人際傳播”形式,比大眾媒介的傳播更能改變受眾的態度乃至習慣。事實也證明,金融領域的意見領袖如投行經濟學家、財經評論員和股評家等在新媒體、社交媒體上發表的意見,往往比媒體的報道更受重視,也更讓大眾易于接受。
其次,“離岸傳播”更易收集沿線國家的“隱性輿論”。“隱性輿論”指的是民眾內部非公開傳播的民意和言論。這些沉默的力量往往比傳統的報紙、電視臺等傳媒機構更能夠影響真正的輿論流向,我們通過“離岸傳播”中心,可以更為容易地從各類媒介、場合收集“沉默的聲音”,以便在對外傳播中不斷地調整或修飾再次傳送給沿線國家的信息,通過進行有針對性的交互式傳播,讓“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最關切的問題早日得到答案。
“一帶一路”倡議就如同一項有吸引力的金融產品,通過離岸傳播中心去展開營銷和推廣,例如更多強調“一帶一路”某個項目,具體可以增加民眾多少收入,如何提升了交通效率和企業的效能,帶來了怎樣的投資機遇和產品等等,這不但可令沿線國家更加相信第三方經濟數據的真實性,更能提升沿線國家的經濟,給民眾帶來實惠,實實在在地打造中國與沿線國家的利益和命運共同體。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
【注釋】
[1]張立偉,《“一帶一路”戰略背景下中巴經濟走廊建設的基礎與挑戰》,《改革與戰略》,2016(10)
[2]孟遼闊,《“一帶一路”視野下的巴基斯坦戰略地位及其實現路徑探析》,《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15年7月(4)
[3]胡邦勝,《巴基斯坦媒體生態及其特征》,《對外傳播》,2017(3)
[4]王茜婷,《如何正確引領“一帶一路”的國際輿論》,《傳媒》,2017(2)
[5]程曼麗,《“一帶一路”報道中的問題意識》,《中國記者》,2017(4)
[6]儲殷,張沛喆,《如何講好“一帶一路”的經濟故事》,《對外傳播》,2017(4)
[7] 梁海明,《“一帶一路”的離岸傳播》,光明網理論頻道http://theory.gmw.cn/2016-09/02/content_21788599.htm,2016年9月2日
編 輯 文璐 wenlu@xinhu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