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嘎雀帕”

楊俊偉

這一天，五年級小學生劉米放學后回到家，爸爸劉德福耷拉著腦袋，開口說：“兒子，對不起。這星期咱吃不上肉了，答應買給你的《藍精靈》也得等下月了。”三天前，劉米在月考中得了第一名，按照以前的約定，爸爸要買一套《藍精靈》圖書做獎勵給兒子。

劉米知道爸爸出了事，小聲問到底怎么了。原來，今天下午，劉德福駕駛三輪摩托車超速、超載被交警攔住，罰款伍佰元不算，車也被扣了。劉米低頭想了半天，抬頭對爸爸說，吃肉、看書，還是能做到的，他要幫爸爸去求人說情。

晚飯后，劉米去找他五年三班的“嘎雀帕”（傈僳族語：好朋友）蜂路同學求助。蜂路五歲學習跆拳道，是當地很有名的一個小高手。因為經常參加訓練和比賽，很多功課都落下了，一直都是學習委員劉米幫他補課的。同學五年，他們成了最好的“嘎雀帕”。

蜂路的爸爸是一位交警，這就是劉米想到能為爸爸說話求情的人。

果然，峰路一口答應了“嘎雀帕”的請求。劉米走后，峰路拉著爸爸軟硬兼施，死拉活拽，三十六般武藝都用上了。蜂爸爸被兒子纏不過，只好答應妥善處理。

第二天下午，劉德福接到交警隊的通知，取回了車子，警察也沒提讓他交罰款的事兒。劉德福想不到小小的兒子居然本事這么大，興高采烈地接上放學的劉米，一起到書店買了一套《藍精靈》圖書，還順道買了一只烤鴨準備晚餐時享受。三輪車載著兩父子的歡聲笑語馳往回家的路。

天色快黑時，三輪車駛入一條偏僻的小道。這時，劉德福父子倆看到前面一輛轎車撞倒了一輛三輪車，轎車不但沒停下，竟然又加速急馳奔來。劉德福為了避讓那輛轎車，把三輪車開到了側溝里。轎車也因為緊急剎車，像陀螺一樣在原地打了一個轉兒。

車主稍停頓后，立刻打方向盤，調頭又要往前行駛。劉德福沖上去扒住轎車車頭不讓車開走。車主不得不推門下車，一甩手掏出一疊錢扔給了劉德福，說這是給他的賠償費。這時劉米已經從三輪車里爬出來，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微風夾帶著車主講話時噴出的烈酒味，飄到劉米的鼻子里，他忍不住蹲下去嘔吐起來。等他抬起頭時，看到“四個圈”標志的車子冒著黑煙在往前移動，車號是“8886666”。

那以后的一個星期，劉米的心里一直不痛快。這天下午，劉米來到學校柔道隊，喊出了“嘎雀帕”峰路，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說給蜂路聽。

“峰路，我覺得我爸爸做錯了，他太不誠實了。我后來聽說，那個被‘四個圈撞傷的三輪車車主是一位農民工，他傷得不輕，住進了醫院……可是我爸爸卻被一千塊錢的好處蒙了眼睛，答應‘四個圈車主不去作證。峰路，你說，大人做錯了事，我們該怎么辦呀？”

這天晚上，蜂路家的門再次被劉米敲開了，劉米陪著劉德福來找蜂爸爸。原來，劉德福到車管所辦理車輛年檢時方才知道，上次自己超速、超載的事是蜂爸爸掏錢代交罰款解決的，蜂爸爸還提醒交警們不要告訴劉德福真相，只需要提醒他遵守交通規則就行了。交通規則是為了所有人的人身財產安全制定的，任何人不能法外開恩。兒子“嘎雀帕”的父親也不例外。

劉德福知道真相后又是內疚又是感動，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劉米和峰路趁熱打鐵，提起目擊車禍的事。看著面前兩雙純凈信賴的眼睛，劉德福終于答應，去指證那個交通肇事逃逸的“四個圈”車主。蜂路和劉米聽完后開心地抱在一起。

不料幾天后，劉米一放學到家，劉德福突然說，他們要把家搬走，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完了，新家那邊的學校也聯系好了。劉米驚慌失措，第一個涌到心里的念頭，就是從此他要和“嘎雀帕”分開了。他一口氣跑到蜂家，把蜂路喊下樓，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塑料瓶做的“機器貓”花露水掛件塞給峰路，告訴他，明天一早自己家就要搬到很遠的地方，從此“嘎雀帕”就很難再見面了。

蜂路聽完后忍不住哭起來，立刻奔跑到樓上，翻出自己參加云南省少兒柔道比賽獲獎的銅牌，作為道別的禮物掛在劉米的脖子上。

兩個“嘎雀帕”手拉著手舍不得分開。峰路問道：“劉米，你家為什么突然搬走？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劉米猶豫了半天，小聲說出了一個秘密。原來，被撞傷住院的農民工決定起訴那個奧迪車主。可事發路段沒有監控，劉德福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奧迪車主并不在乎賠錢，可醉駕車禍還逃逸，只怕不但有被終身禁駕的可能，還很有可能被判刑。所以他才慌張起來，重新找到劉德福，開價二十萬塊，讓他不要去出庭作證，全家馬上搬走，讓警察和法官找不到證人。二十萬塊啊，這些錢夠劉德福賺小半輩子了。他最終還是經不起誘惑，答應帶全家離開這座城市。

劉米勸過爸爸，可爸爸說，這事太大了，不是他小孩子能理解的，還逼著他保密。

蜂路聽完之后，突然有了好主意，他悄悄拉上劉米去找“四個圈”標志的車主。他天真地認為只要勸說車主做一個誠實的人，劉米全家就不用搬家，兩個好朋友自然就不用分開了。

劉米和爸爸去過“四個圈”標志的車主家，是在郊外的別墅區。兩個人坐公交車趕到郊外的別墅群，蜂路摁響了那家的門鈴。往鐵欄里面看，瞧見一個戴著墨鏡的成年人牽著一條大狼狗走過來。蜂路和劉米隔著鐵門說明來意，鐵門打開了。突然間戴著墨鏡的男人放開拴狼狗的鏈子，吹了一聲口哨，大狼狗朝著兩個孩子猛撲，狗主人在后面緊跟著。蜂路抓起劉米的手轉身就跑，急速奔跑中，劉米的鞋跑掉了一只，被狼狗撲倒，狗爪子抓住他的臉，舌頭耷拉在他的臉上。千鈞一發之際，蜂路沖上前用一個“金牌背摔”摔倒狼狗。當狼狗再次撲上來時，急中生智的蜂路摘下“機器貓”花露水掛件，潑灑味道嗆鼻子的花露水把大狼狗給逼退了。這會兒大狼狗正在不停地打噴嚏，用爪子連續不斷地擦狗臉。

狗主人丟給狼狗一根骨頭后，吆喝它往回趕。接著丟給劉米他們兩千塊錢，讓他倆拿去壓驚，斥責說小孩子少管閑事。

天黑的時候，劉米和蜂路回到了劉家。兩家大人們正在四處尋找他倆，都快急瘋了。聽了兩個孩子的遭遇，在蜂爸爸的勸說下，劉德福終于下了決心。

蜂爸爸通過努力找到了其他的證據，加上劉米兩父子的指證，這些證據合起來形成一套完整的證據鏈，最終把奧迪車主送上了法庭。

一個月后，蜂爸爸到實驗小學為“文明出行小交警”活動發聘書，首批聘用了十名“小交警”。

劉米穿著“小交警”制服，拿著聘任書站在臺上自我介紹：我叫劉米，爸爸希望我把米留在家里過上好日子，所以我要勤奮讀書，做一個好學上進的好孩子……

輪到劉米的“嘎雀帕”蜂路時，他自豪地介紹道：“我叫蜂路，爺爺說我們這個生活在世界第三大峽谷傈僳族的部落崇拜勤勞的蜜蜂，所以用‘蜂作為姓氏。爸爸為我取名‘蜂路，希望我像蜜蜂一樣走一條勤勞的路，誠實的路，遵紀守法的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