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度帖（組詩）

蘆葦岸

在夜晚的白紙上

夜晚的白紙是屬于灰燈光的

渾濁的能見度

讓時間彎曲如：沉重的記憶

無枝可依

夜晚的白紙也屬于我

彌散的光線也屬于我

走神的時候，撥弄燈芯的手指

定格在空中

這個神經質的習慣性動作

震懾于活著的電擊

我知道自己遺忘在泛黃的昨日

已太久

夜晚的燈光落在白紙上

它過于強大的孤寂

被時間點燃

而我，在黑暗中暗自羞慚

在夜晚的白紙上

群狼纏斗，熱血的墨汁兒

頃刻打翻了書桌

犄角旮旯，不倒的菩提樹

在訴說——

不搞抱團取暖，而行單打獨斗

惑

——酒后讀詩有感

為什么阿喀琉斯的踵和悟空的頭箍

在漢詩中會有天壤之別的遭遇

如果不是因為沾點兒洋氣使詩的成色加重

那又是為了什么？貼牌作假盛行

源自死心塌地好面子的人們

白居易說：“天意君須會，人間要好詩。”

詩歌中，難道只有愿望永遠沒錯

結局呢？阿喀琉斯拖著殘踵升上五星寶座

悟空的頭箍爍金無人點贊而冷坐

哲學在詩歌藝術中無奈地遭遇選擇性執法

詩人啊，你們夸夸其談的那點經驗積累

夠打下槐樹上一只鳥不？呵，樹葉跳舞

洞 察

人們興致勃勃地活著

“來”與“去”是他們解讀世界的兩種方式

如果這還能算是一個問題

如果這個問題非得要說出一個答案

蘇格拉底會告訴你

屈原行吟時手捏胡須的樣子會告訴你

錯過兩小兒辯日的莊子會告訴你

龐德的師傅寒山會告訴你

玄奘和他的徒弟們會告訴你

美國人馬丁·路德·金會告訴你

……

很多時候，單行道比大馬路有意思

被帶離地面的塵土，沒有痛苦

我對街頭行人的興趣，是他們的步子

導盲犬的主人

導盲犬悄悄拐離盲道，它的眼里

主人陳燕，一身光明

在生活的別道上，她粗壯的腿

走出不平的記憶，她的耳朵自生復眼

骨碌碌轉動，時刻閱讀命運

好多美好的事物，隱沒于暗淡

在平凡世界，她叫它——

女兒。五歲遭父母拋棄，眼睛

給她關上了命運的一扇門

而陌生的姥姥，收養了她的窗戶

多年來，世界就在她身邊

像一個猜不透的謎，稀薄、冰冷

只有耳朵，不停地為她送來春風

三年前，“女兒”撲進她的懷抱

它穿鮮艷的服飾，導她進入

紅撲撲的生活，人群中花瓣的面孔

仿佛流水，一樣閃過

偉大而正確的方向，駕馭她

穿越人群、鬧市，折返天橋

過道，在地鐵安檢處，停下來

停在盲道的絕境里

她預感的無情無處不在

一股悲涼涌自心底

在茫然的大街上，她被馳行的電驢

撞出幾米遠。輪椅上的家

和她的聲訴，啟開了地鐵的門

汗味彌散的車廂里，導盲犬

這個文明的乘客，默默不語

它的眼睛，在每一張焦慮的臉上

閱讀脂粉、魚尾紋、青春痘

疲憊的渴望、以及躁動、顛簸的現實

它在她身上，讀出了活著的氣味

她在它節制的呼吸里，聽見了

水深的生活，那燦爛而鮮亮的門鈴聲

虛度帖

我天才的詩句，放在開襠褲的

兩個側袋里，一路走一路漏

發芽的草木蓋住野徑：人間無退路

在西市，聞遠香，落日滾滾

拋棄悲喜的全部。這一年

終無大事發生，本來有一場硬仗要打

我的小船一晃動，大河起浪花

哪一年哪一天的事情，坐過轎子

腳夫失足，君王連滾帶爬

對面的山坡，別想僥幸通過

馬匹都被賣萌詩人收買在詩里

塵土飛揚的草地上，落滿名伶狼狽的

破鞋。很多販夫沖著她們臉上的

桃花傻笑，喪失了轉身的力氣

請別往下看，這是沒有出息的表現

江山需要抬頭，但高出頭顱的

未必有思想高度。花都已經開過

那就讓果子爛在山林里

布谷唱出了大地的痛楚：秧田沒了

兩手空空見上頭，訓斥錄入卷宗

天天結伴去會友，喝老酒

媒婆最有文化，拯救了國家

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架橋，修路

那就各忙各的去吧，收拾行禮回家

我點醒的草木，沒有一個啞巴

在風聲所能到達的地方

都可看見它們在發言。一嗓子喊過去

天空噗地敞亮，大海突然無波

那寫滿戒律的界樁上

一對腳印愛上抒情，換取天下太平

傳 說

好吧，你要我放電我就放電

我過著正常的生活，每天走動的距離

連光年也用不上。有時候，一顆流星

會擦著我的眼睛經過，留下美麗的尾巴

在我看來，它確實像一個掃把

掃啊，掃啊……宇宙那么干凈

黑漆漆的，比夜晚的垃圾桶還黑

所以你盡管亂扔吧，黑洞是個傳說

但能量是存在的，至于是正，還是負

那是別人的一廂情愿。至少我們

無人損失毫毛，也沒多長一塊肋骨

毛發絕緣，肋骨導電，這個不是歪理

我們懂得在秩序里生兒育女

靠的是常識的學問，還有內心的淡定

這樣說，聽起來有些不著邊際

但你想想，誰告訴你到得了宇宙的邊際

好多人自己就是公交車的站點

估計你也是。其實事物本沒有盡頭

那是日子過得煩膩的人，自己想不通

所謂的道義，全憑直覺推動

不在我身上落戶，就在你心里發芽

放心吧，宇宙那么小，世界那么大

活著的每個人，有理無理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沒有自己的軌跡

早上我在QQ里看見有人用線拽著個蛋

名曰——扯蛋！諧音扯談

瞧瞧，那么圓圓的東西，被一線

牽著，難受不難受？人心陰暗

自有出處，若深挖，勝過在宇宙考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