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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刀口

2017-10-18 17:22:12路魆
湖南文學 2017年10期

路魆

有段時間,我祖父在牲畜棚里跟驢子睡在一起。按他的話說,他對人類感到失望了。他甚至厭惡床單和被褥,不過因為這是人工制造的。趁野草豐茂時,我到村外給他采回了車前草、酢漿草還有藿香薊,鋪在牲畜棚干爽的地方,厚厚的一地,讓他睡在那兒。他稱這為草被子。有一次,我沒把鬼針草清理出來,他躺下去時扎得哇哇叫。“謀殺啊,你這是……”他咕噥著。

我一直尋思為什么他還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畢竟我也是人類。他對人類的厭惡理應是超越血緣的,應該把我也一并納入他的黑名單中。有一種說法是,到了他這種年紀的老頭,會把長期照顧他的人當作幽靈。

到了秋天,野草漸漸枯萎,一場雨后,很快就泡在泥里爛掉了。夏天存下來的野草被睡得越來越薄,幾乎要貼著地面。我只好從給驢吃的秸稈中抽一部分出來,重新布置祖父的草被子。可夜里,驢餓起來,就一點點啃食祖父身下的秸稈。第二天,他被拖出了幾米以外,差點就滾進了水槽里。他沒醒,沒吭一聲。我叫醒他,“爺,起身了,你的被子給驢吃掉啦。”祖父輕微掙扎一會兒,就睜開眼,說:“給它吃吧,要是它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爺,你行行好,到柴房去睡吧。我把驢子也給你一塊兒拉去?”

祖父擠擠眼睛,一只手撫摸著驢子的眉心,湊過去在驢耳朵那兒嘀咕幾句,然后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好吧,我們搬過去。這地板太涼了。還有老鼠鉆進來取暖。”

說完,祖父就牽著驢子走出牲畜棚。這個游戲要玩到什么時候呢?我想。大概很快就會完結的,這不你看,天氣涼一些,他就受不了要回柴房住了。柴房比牲畜棚暖和多啦,一摞摞松樹枝散發著濃郁的松香,桉樹條還吐著夏天殘余的熱氣。木柴的氣息是溫醇的,是否能稍稍延緩祖父對人類可笑的厭惡呢?他只是活得太累了,又不想死,擔心年老色衰在外面遭人白眼。跟驢子睡在一塊就不一樣了,它充其量只會吃掉他身下的草被子,還會聽自己講話而不做出反對的樣子。

“我得解決我跟人類之間的矛盾哪。”祖父說,帶著舍生取義的口吻。

“你拿自己當什么?”我問。他突然說出與他的身份與認知相差甚遠的話來,我希望他不是得了神經病。

祖父搖搖頭,支起一條腿,用另一條腿在地上跳來跳去。那不像在亂跳,而是遵循著一種規律:繞著某個中心跳一圈,再換上另一條腿,反方向跳一圈。

“這是我族人的舞蹈。我畢生的理想,就是重回他們的身邊。”

顯然,我并不是祖父的族人——這要把我笑死了——但我也不覺得奇怪。他仿佛是意外降落在人類世界中神明的后代,他的兒子,他的孫子只不過是他在這里用來打掩護的。說不定,我跟他根本就不存在血緣關系。

太滑稽了,太可笑了!

我把秸稈一根一根平鋪成一張小床的尺寸,再縱向將它們織在一塊兒。這樣準備了幾張草被子后,我把家里的毛毯也縫在中間,盡量縫得不漏破綻。在祖父牽著驢子走進柴房之前,我就把這項工作做完了。他看到那張厚厚的草被子時,興奮地脫了鞋,坐在上面感受它的溫暖。一點兒神明后代的樣子都沒有嘛,我想。

“爺,你別太使勁,它會散掉的。”我擔心里頭的毯子露出來。

那頭驢子甩甩尾巴,凝視著我。我往它的嘴里塞了一塊胡蘿卜,它依然目不轉睛,并開始咀嚼。我覺得自己是這間柴房的陌生人,于是識相地走了出去。

“晚飯叫我!”祖父喊。

晚飯時,我在想要不要把驢子那份也準備上。總不能一直喂它吃秸稈吧,那是祖父的床。本來可以牽它出去吃草,而草又死光了。野地上病懨懨的一片枯草,驢子在田塍上兜了一圈,便仰著頭原路走回去了。村上的牲畜幾乎被賣光了,因為農業機械很快就要普及。這頭驢子一直倔到要死,我們全家都很討厭它,本來要賣掉的,但祖父執意將它留下。大概是為了今天吧。

然而到了真正做飯時,我卻把驢子和祖父的飯都忘了,只煮了自己的。要是我父母在家,我肯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的。他們經常說我沒用。他們的確很討厭那頭驢子,說它不僅倔,還干不了活,但我在他們眼中,比那頭驢子更沒用,即便我性格一點兒都不倔。我覺得自己很有理想,雖然目前還沒有確切找到它。有時候想,是不是也要找一個祖父那種“尋找族人”的可笑理想呢?理想這種東西,到底是一種“感覺”。現在父母不在家——天知道他們去了哪兒——我把心思都放在照顧祖父身上。我不太會照顧人,但把祖父照顧得也算妥帖。我是不是能在這件事上表現得更有用些呢?不過,我并沒有發現祖父除了血緣之外,還跟我有更多的關系。因此在照顧他這一件事上,我的“有用”對我本身來說,是“無用”的。我嚼著白飯,腦海里回想驢子嚼蘿卜的蠢樣。我不得不從僅有的米飯和肉里,撥出一份來留給祖父。那頭驢子是沒有吃的了。想活命的畜生,枯草都得吃呢,看看它,吃塊好蘿卜還露個臭臉。我得餓它一天。要是它變乖了,說不定我父母會覺得我干得不錯。

今晚的月亮特別大,離地球更近的緣故吧。這么近,甚是壓抑,隨時要掉下來一樣。晚秋的氣溫有時候很低。晚飯過后,祖父叫我牽他的驢子出去溜達溜達。門開了,柴房內一片黑暗。驢子把頭從黑茫茫的空氣里伸出來,悠閑地移步門外。它站在月光地里抖著身上硬扎扎的短毛。我剛要伸手去拉它脖子上的繩子時,它抬起腳就往野地方向走了。

“幫我看著它!”

這頭驢子某些方面長得挺像祖父的,他年輕些時,就整天把這種目空一切的鄙夷掛在臉上,仿佛那是他的標識。

我牽著驢子走在月光下。它走在前面,鼻子哼哧哼哧的,像牽著我走。有一次,祖父就是這么牽著我氣沖沖地走的,因為我父母堅持說他們要進城打工,留我們倆在村里生活。祖父的抗議很簡單:拽著他的兒子說要離家出走。真是幼稚啊。當然,以我現在的年齡重新審視那件事,不難發現祖父的難處:他非常想要進城;但有什么辦法呢,他這么老了,誰都不想他跟著進城,簡直是個包袱;萬一走失了,鬧不好要找警察。離家出走事件發生時,我才四歲,但他已經六十了。現在二十年過去,他已經老得不成樣子,擁有更多的理由去埋怨那段被壓迫的過去,即使如今鬧脾氣跟驢子一起睡,我們也要用寬容的眼光看待他。我本來打算進城打工的,畢竟我都二十好幾了,學業一塌糊涂,不找份工糊口,要被人鄙視。父母卻叫我留下來照顧祖父。這種照顧要到什么時候呢?等到他老死?我并不是不愛老,更重要的是我必須要進城尋找我的理想了。要是以后變得跟祖父一樣,腦子裝滿虛無縹緲的幻想,說不定我也要跟那頭驢的后代的后代睡在一塊。

我騎在驢背上。它抖了一下,煩躁地跺腳,但依然停在原地,不敢把我從它的背上甩下來。怎么說,我的輩分都比它高。

我扯扯繩,驢子繼續向前走,晃晃蕩蕩,很舒服。我沿著河灘的樹林漫步,兩側的樺樹擋住月光,河水毫無波光,看不出一絲流動,僅有撞擊石頭的噗噗聲。驢子哼哧哼哧,音調聽起來很悲傷。有個黑影在卵石上走著,弓著背,像個野人。我嚇了一跳,夾一下驢腹,它便輕快地跑了起來。我們顛簸著來到一個小河灣。我跳下來,牽它去飲水。那個黑影應該沒跟上來了吧。天上的月亮明晃晃地照著,看到粼粼波光,我心放寬了。這時,我聽到了一陣從遠處傳來的波濤聲,盡管聽起來遙不可及,但我敢打賭,這股聲音本是巨大的,只是在傳入我耳朵前被削弱了。我再次爬上驢背,朝遠處看,什么都沒有,蒼茫的月色下只有荒涼的田野。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惦記著那個聲音。驢子可能喝太多水了,胃里嘩啦啦地響。那聲響——是什么——是大海!我突然得出這個結論。我可從沒去過大海。我肯定祖父也沒有去過大海。我輕輕閉上眼睛;學校掛圖里的大海在我眼前出現,波浪涌動起來;我還聞到了海水的腥味、咸味,魚蝦在泥里死去的腐臭味。“駕——”我一拍驢屁股。在驢背上劇烈顛簸的過程中,我似乎感受到了“理想”是什么顏色,是什么味道的:或許跟大海很相近!所以,我有可能會在海邊開一家海鮮店。每次回頭望時,我就發現有更多黑影追趕著我。驢子不能跑得更快了,我急起來,俯身捏了一把它的睪丸,驢子嗚嘶嘶地長叫一聲,踩在一塊大石上,崴了腳,帶著我沖進了河里。

我頭很疼,醒來時發現驢子正站在我身旁,嚼著蘿卜。

“你爸呢?”我問它。想不通自己為啥這樣問。

驢子把蘿卜咽下肚,朝柴房那兒望去。

我點點頭,又問:“你記得昨晚發生了什么嗎?”

它叼起簸箕里最后一塊胡蘿卜,晃晃腦袋,“不——知道——喲。”

奇了,現在驢子都會講話了呢。我又問:“是你唆使我爺跟你睡在一起的嗎?”這次它倒不看我了,專心嚼胡蘿卜。我把胡蘿卜從它嘴里摳出來,往天井扔了。

我打開柴房的門,晨光打在祖父丑得要命的老臉上。他睡得很死。我推推他的肩膀,叫醒他。

“爺,醒醒啦,你的驢講話啦!”

“讓它說吧,它要是不說話,我就得悶死了。”他翻個身繼續睡。

“我要帶你進城!”

祖父又翻了個身,直直坐在我眼前。他的鼻子快要碰到我的嘴巴了。

“你要帶我進城?被你爸媽知道了,要罵死啦。”祖父說,接著話鋒一轉,“我怎么就沒想到呢?來吧來吧,我們馬上收拾東西,天全亮之前就要出發了。”祖父變得很積極,身手利索地鉆進柜子里開始打包衣服。

“你知道我要帶你去哪兒嗎?”

“進城嘛。有個女孩子,是我年輕時的朋友,后來她流落到長寧路后面的枸杞院里。我當時跟她承諾過,我會回去找她的。她畢竟是我的族人!”

“那,我們可以先去找她。”我心里免不了有失落。

“先?那之后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大海啊。我昨晚聽到了海潮聲,這是一種預兆。我要在海邊開一家海鮮店,估計生意會不錯的。”

“你說得對!我啊,一直都活在預兆中。我對人越感到討厭,就越接近回歸族群的日子哩。”祖父說。真沒法跟他溝通啊,我想。

他翻出了幾個皮面皸裂的舊背包,掂量著要哪個。最后他選了一個單肩的小皮包,看起來可真丑,跟他這個半只腳已踩進棺材的人一點都不搭。

“好看嗎?”他在我面前轉了一圈,“我決定背這個,她見到肯定會喜歡。”

我沒回答他,說他好看這種話誰說得出來?我不敢相信的是,這老家伙竟然一直惦記著某個老女人。那個女人是他的舊情人吧?我想起了祖母,為她感到委屈。或許我還不能理解祖父和他的情人之間的感情,畢竟我也沒有真切體驗過什么是愛。愛跟理想一樣,說到底也是一種感覺,因此我同樣沒有確切找到它。

不過,我曾經差點就跟村上一個叫慧慧的女孩在一起了。我們約定在月老廟的樹下表達彼此心意的那一天,她的父母帶她進城玩了。因此那天我們沒有見面。打那以后,我們一同陷進了某種情緒里,這個被外力破壞的約定似乎成了一樁永遠也不愿意提起的羞恥之事。

慧慧這個女孩兒有點神經質,總是欲言又止,或者把話說一半又吞進肚子里。她的表情有時候倒是很豐富,她之所以不喜歡說話,大概是因為把要表達的都端到臉上來了。表情所傳達的內容,大多數時候跟落日時的霧氣一樣,是存在的,微微蕩漾,但能看到的卻是朝四周反射出去的棱光,根本不知道哪個意思才是正確的。也可以說,她在表達感情方面是無能的,無論我怎么開玩笑,她的臉都很冷漠,或者做出模棱兩可的樣子。她整個人就是一個模糊的謎團,換句話說,不好相處,有距離感。然而,我小時候經常和她待在一起玩。只是玩,兩人話并不多,我也變得寡言少語,搞得我被其他男孩子說娘娘腔。被人家侮辱是其次,要命的是,越跟她玩,就越離不開她。她那種沉默里包含了我在夢里所見過的未知。她老喜歡帶我去看鎮上醫院的臭水溝、停尸房外的垃圾桶、醫療廢品運輸車。這種跟病痛、死亡有關的骯臟之物,總能引起她的興趣。她說,她一個人去就沒意思了,所以她偏要跟我混熟后,拉著我去,這樣我就不好意思拉下臉皮不去了。真是一個心機重的女孩。

我家人向來不是很喜歡慧慧。他們有太多要討厭的東西了,從他們的孩子,到一頭驢,甚至一朵開在了門口的花。“這花他媽的擋我路了!”父親罵道。他們也特愛面子,所以我給人家笑娘娘腔,他們把原因全都歸咎在慧慧身上。我倒覺得那不是娘娘腔,只不過少說話,跟那個女孩兒混的時間多了一些而已。要是按他們的話說,我父親還跟一個女人,也就是我母親結了婚呢,天天睡在一張床上。誰更娘娘腔?總之,我跟慧慧在一起的時間都是很隱秘的,我們老是約在那些極少人去的地方。

我早就發育得差不多了,對女孩子也有了該有的沖動,可是慧慧簡直就是塊鐵,我微弱的火力怎么燒熱里頭冷冰冰的心?這個比喻真是太適合我倆的關系了。她現在二十多了,長得遠遠說不上亭亭玉立,而且還挺丑的。可是我對她有種揮之不去的惦念,來自于她酷酷的冷漠,讓我有種撬開她的欲念。

聽說她最近跟城里的一個什么富家子弟訂了婚。人家有錢人看得上她,肯定不會是她長得好看的原因,因為她的臉像只冬瓜一樣圓。讀書時那些男生都叫她“法國慧”,因為她的臉長滿了一般在電影里法國人的臉上才出現的雀斑。不過我還是不要深究人家的癖好了。我打心里祝她新婚快樂。她會不會給我送請帖呢?

我也要進屋收拾細軟了。經過一棵枯樹時,我看到低處的枝丫上,掛著一個紅紅的小紙袋,扁扁的。我取下來。不敢相信,是慧慧的請帖!我把請帖揣在懷里,進了屋。打從她訂婚消息出來后,我就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如此一個形同鬼魅的女孩兒,不愛說話,說起話來又簡短快速,機關槍一樣,怎么就突然要結婚了呢?我實在想不通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愿意跟這個接近虛無的人在一起。不過也罷了,說不定那個未婚夫也是這樣的人。

我在沙發上坐下,打開請帖。請帖上用潦草的字跡這么寫著:

“我在外頭等你,你出來。”

我合上請帖,走出門去。慧慧正倚在枯樹下,拿著一只蘋果吃著。她一條腿踢著一塊石頭,百無聊賴的模樣。

“嗨,衛衛!”

“嗨,慧慧!你怎么在這兒?”

“逃出來了。”慧慧把蘋果啃得只剩一小截,吮著手指。

“從哪兒逃?”

“我未婚夫那兒。”

“怎么逃?”

“我用斧子砸開了鎖。”

“他對你不好?”

“不好。”

“怎么不好?”

“他是個白癡。”

“哦,那你應該逃。”

“你準備去哪兒?”

“城里去。”

“和誰?”

“我爺……還有那頭驢子。”

“噢,很好。”

“那你呢,你準備去哪兒?”

“城里。”

“和誰?”

“你,你爺,驢。”

我點點頭,“那來吧。你要收拾衣服嗎?”

她把蘋果扔了,用腳碾了幾下,像抽煙的人碾滅一根煙。她打量自己這身衣服,在衣袖兩側拍幾下,“我這樣穿就很好。”

我又點點頭,“好,你等一會兒,我去收拾衣服。”她咂咂嘴,說好的。

我覺得不太妥,慧慧自動送上門來總感覺有貓膩。首先,她逃婚來我這兒,會連累我的,萬一人家說是我擄走她的——那就死翹翹了。不過想深一層,她要逃婚,不來找我,還能找誰?我似乎注定要承受這一劫。我進門前稍稍回頭瞟了一眼慧慧,她站在樹下,摳著樹皮,滿不在乎的樣子。她看到我了,揮手叫我趕緊去收拾。

我隨手塞了幾件短袖和一件外套到塑料袋里,還拿了幾個饅頭和紅薯。我正想出門,慧慧卻進來了。她把自己的大屁股往沙發那兒一坐,沙發像地陷一樣塌了下去,發出嘎吱嘎吱的彈簧聲。我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慧慧朝屋里環視一周。

“你家有蘋果吃嗎?”她問道。

“沒有。”我說,“你不走?”

慧慧站起來,走到神灶那兒,拿起了一個滿是香灰的祭品蘋果,擰開水龍頭,擠了一點洗潔精,使勁搓洗。洗得差不多了,她把蘋果放進嘴里咬了一口。

“甜。真甜。”她說完又坐下來。整間昏黑的房子里,牙齒咀嚼蘋果的嘎吱聲,跟梁上的蛀木聲很像,音調一高一低,一唱一和似的。除了這些令人難以忍受的聲音外,就剩我的心跳聲了。

我把行李放下,坐在慧慧身邊。沙發塌陷得更厲害,我感覺屁股都快貼到地面了。慧慧在我耳邊不停地嚼蘋果,我忍不住吞咽著。今夜的月亮很美,雖然還是壓得那么低。風從屋外吹過,燈都關了,整個村子寂靜得可怕,好像這里的人早就消失了一個世紀。我突然對未來感到了不安。我手中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準備離開這兒的包袱。

慧慧吃完蘋果,靠在沙發上就睡著了。我把她手里的蘋果殘骸摳出來,丟到屋外去。我的屁股不敢動,怕輕微的挪動會吵醒慧慧。我凝視著她在靜謐夜色下熟睡的臉龐,怎么看,都無法模糊掉她那冬瓜一樣的圓臉。但這之上,又有某種我前半生尚未曾觸及的、來源于一個逐漸成熟的女人的氣息。我把頭湊近了,嗅一嗅,像某種未經過調和的香水,有點兒濃。我把頭輕輕靠在沙發背上,睡眼朦朧地繼續凝視她:她的蒜頭鼻,寬大的額頭,不加梳理的長發,長了汗毛的嘴唇。慧慧的氣質跟祖父在某種程度上是吻合的,她在這個年紀就呈現了祖父在他老了時才激發出來的冷漠,對所有事物的冷漠,還有譏諷,仿佛活著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折磨,卻又不得不去接受,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去披上妖怪的皮膚。我細細想著,心里竟涌起一陣憐憫。可是,這陣憐憫是多么可悲啊,我根本沒有資格這么想。我從未在自己身上找到過任何特質,要是有的話,在我決定去尋找大海時就生發了,是一種關于尋找終極之地的沖動。盡管我知道大海也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方,甚至比不上北方冬天凋敝的冰河。

在我即將完全入睡的那一刻,一陣連續不斷的敲擊聲從柴房那兒傳來,令人極度焦慮。我猛地站起來。那張沙發其實還有些彈性,但就算我突然站起來,慧慧沉重的身體也會壓著沙發,幾乎紋絲不動。不過她也被吵醒了,揉著眼睛看我。

“什么動靜?”她問。

我懶得回答她,因為我心里實在害怕,夜里發出此類怪聲,是不尋常的,令人悚然。我徑自跑向柴房,只見祖父手里拿著刀沖出門來,左顧右盼,尋找著什么。

“你拿刀干嘛?放下!”我喝了一聲。說真的,我從來沒有過這樣嚴厲。

祖父定睛看我一眼,打著哆嗦,又四處搜尋什么。

慧慧也跟出來了。祖父舉著刀,突然沖到她面前。慧慧大叫一聲,倒在墻根暈了過去。祖父這時清醒過來似的,把刀“哐當”一聲丟在地上,跑過去慧慧那兒。

“媳婦兒你怎么啦?我還以為是狐貍咧。”

他把耳朵貼在慧慧的胸口處,聽心跳。當他準備給慧慧做人工呼吸時,我拽住了他。她真不是我媳婦兒,至少目前還不是。

“把她拖進去吧。”

把慧慧放在沙發上,我用冷水給她擦臉。她很快就醒了,眨著眼睛,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

“有蘋果嗎?”她問。

祖父看了神灶那兒一眼,說沒有。

慧慧揉揉眼睛,說:“我未婚夫來砍我。”

“那個是我——”說著,祖父就突然坐得遠遠的,突然記起來自己是要討厭人類的,不能太靠近慧慧。可他剛才不還想給人家做人工呼吸?

我用那條毛巾給祖父擦臉。他立即推開我。

“媽的!別把有人家氣味的東西抹到我身上!”他在我肩膀上擰了一把。我點點頭,便問他拿著刀干嘛。

“有倆狐貍要來殺我!”祖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還有點自豪,“它們嘴里銜著刀砍那根柱子,要弄塌房子砸死我。我才沒那么容易死掉。”

“我不信,狐貍可不會用刀殺人。”慧慧說。

祖父見我們不信,硬拉著我們去柴房看。燈扯亮,在柴堆的柱子上,明顯有幾道刀痕,地上還有幾根斷繩。

“看到了吧。把我嚇了一跳。我把刀奪了過來,那倆狐貍就嗖一聲跑出門外去。可大只了。”祖父舒了一口氣。

慧慧的嘴巴都合不攏了,“哇,真的嗎?這繩子是拴狐貍的嗎?”

“我們趕緊離開這兒吧!”我說。

我把行李掛在驢脖上,和慧慧合力把祖父扛上驢背,一同匆匆往村外走去。

祖父用毛巾蓋住自己的頭,不讓別人看見他,也避免看見別人。那條毛巾還是剛才擦過慧慧的臉的。天色還沒亮,出村的路上一個人都沒,兩側的瓜藤軟塌塌的一片。月亮若無其事地掛著,慧慧牽著驢子和祖父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驢子偶爾嗚嘶嘶地叫起來,那么悲涼。祖父給它的眉心就是一掌,叫它住嘴。

“把驢嘴閉上!叫得瘆人!叫得我的心要滴血哪。”

“打人——不對——喲……”驢子又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來。

“天地可以見證!我可沒有打人!”祖父說,然后把毛巾裹得更緊了。

驢子嗚嘶嘶地像是哭了。慧慧笑得合不攏嘴。

到達城里時,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后。這座城看著很舊,像被拋棄了幾個世紀。

進城還要穿過一座城樓,有一個邊關稽查員守在下面。城樓下還掛著一只死鳥。我們要走過去,稽查員攔住我們,說不能隨便進,這座城很脆弱,隨時會消失,要防范心懷不軌的人進入。那我們如何證明自己是好人呢?我問。真是個無聊的問題。慧慧躲在我身后,怕人家看到她,要搜她的身。祖父說我們要進城去找一個人,但名字他已經忘卻了。稽查員說,他不能讓我們進去,我們看著就很可疑。祖父唉聲嘆氣,說起了他的族人在這座城里流浪、被迫分離的故事。稽查員聽得眼眶濕潤,然后就讓我們進去了。我們走了好久后,稽查員還守在城樓下目送我們。祖父的故事純屬瞎編,那個稽查員聽得流淚,大概是因為這個寂寞的人從沒遇到如此跟他懇切交談的人。我突然想起,祖父跟稽查員說故事時,語調是那么輕柔,長期盤踞在他心中的厭惡,不見了蹤影。這座城是不是一個溫柔的地方呢?祖父的故事也可能是真的。

慧慧說,這座城她沒來過,但她很擔心未婚夫就住在里頭。我撫著她的背,叫她安定下來。

街道兩側的小販熙熙攘攘的,我牽著驢子走在路邊。每次迎面駛來三輪車或者小貨車,準能把祖父嚇得哇哇叫,驢子抬起腳避開車輛時也跟著叫。慧慧買了一堆小飾品跑回來,給驢子的耳朵掛了兩個中國結,給我戴了一串珠子。當她抓起祖父的手,把手鐲套進去時,祖父一甩手就把手鐲甩到水溝邊上,碎了。

“你這老不死的!這可是我花了三個手術鉗換來的!”

“惡心死了!你這女孩兒!”祖父一夾驢腹,就向前小跑著走了。

慧慧呸了一聲,也跟著跑,“衛衛,你爺爺可真是個神經病!等著瞧!”

他倆一溜煙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只好自己走。街上有賣毛毯的,賣手機的,賣玩具的,還有出售自己一天的。我四處留意著招聘啟事,想先找一份兼職干。我摸著脖子上那串慧慧送的珠子,冰涼的,很舒服。這算是我們倆之間的定情信物嗎?想到這兒我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真賤!

咖啡館里傳出的香味盡管那么廉價,我還是挺想進去喝一杯的。我掏掏口袋,哎,只有幾個硬幣。我總不能拿紅薯跟人家換咖啡。說不好人家城里人連紅薯都沒見過。我隔著玻璃墻朝咖啡館里望,一對對情侶、一伙伙人,或者單個兒的,坐在一張張圓桌子前抿著咖啡,優雅極了。

我可以不點喝的,進去坐一會兒也好。正當我推開門,門上的鈴鐺已經發出好聽的叮當聲時,卻聽到慧慧在叫我:

“衛衛!快跑!”

只見慧慧扯著驢子往回跑。驢背上的祖父被顛得快要散架了!這是搞哪出大戲啊?他們拐彎,進了小巷。我跟上去。

我們來到一個破廟前。破廟很大,中庭上空的頂蓋已經塌了,看得到大大的一片藍天,地上橫著幾根斷裂的梁木,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榕樹巨大的根部纏繞著四周墻壁。慧慧把驢子和祖父藏在門后,她還叮囑祖父喘氣聲小點兒。慧慧和我分別躲在門的兩側。

“你跑啥?”我問。

“有流氓。”

“來抓你了?”

“是的。”

“那該找警察,躲在這兒有屁用!”我竟對慧慧說話這么粗魯,驚了一下。

慧慧沒回答,她只管凝視著我,如此深情。我打了個哆嗦。這么多年來,慧慧可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我。她訂婚后,我就死了心。她的愛情從沒在我身上落過腳吧。她的逃婚是對我的一次考驗嗎?天下有這樣的好事讓我碰著,可真是走狗屎運啊。我撿起腳邊的一塊磚頭,待命著。慧慧笑了。

急促的腳步聲越走越近,在那個人露出個額頭時,我就舉起磚頭,朝那個黑乎乎的頭拍了下去。那人嗚哇一聲,倒了,流了一地的血。慧慧用腳確認那人不會動后,催促我們趕緊跑。

我們整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原路走回大街上。街上還是那么熱鬧,我還是可以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大海為止啊。

“衛衛,你殺了人。”

為什么要讓我聽到這種話呢,我不是為了你才這么做的嗎?

“他只是暈了。”我辯解。

“死了。”

“我們報警。”

“你敢?你會坐牢的。”

“我是為了保護你,不會坐牢的。”

“你會坐牢的。你最好快點跑。”

“去哪兒?”

“大海。像你說的那樣。”

“我沒錢。我會餓死在路上的。”

慧慧這時看了一眼驢子。祖父倒吸一口氣,抱緊了驢子。

“休、想——”驢子說。它仰起頭,朝它背上的主人尋求安慰。祖父一個人咯噔咯噔地騎著驢子走了。

我只好跟上去,要是祖父走丟了,我肯定會被父母罵死的。走在熱鬧的街上,我很緊張,似乎每一句話都在談論我殺了人。那個人或許沒死,這么敲一下不會致命。要不我回去看看?還是不了,萬一他醒了反過來給我拍一磚頭咋辦?下午迷人的太陽讓我恍惚了一下,眼前出現了一片血紅的海灘。我猛地睜開眼,抓住一個人問:“你知道附近死了一個人嗎?”“神經病。”他甩開我的手。“謝謝你。”我回答。

“我憋尿了。”祖父說。我四下搜尋,發現小攤后有個公廁。

“我給你看著驢。”我說。

祖父把繩子塞到我手里時,驢子明顯地呻吟了一聲。

“給我住嘴!”我低聲說。

“乖乖,等我一下。”祖父下了驢,親了一下它的臉。驢子咬著他的衣袖,不讓他走。“你想我憋死嗎?我很快的。”他輕輕打了一掌驢子的眉心。

我似乎聽到了警笛。警笛是什么?我突然失去了概念,只覺得很急促,是在催促我趕緊踏上尋找大海的征程吧。祖父磕磕碰碰地穿過小攤,進了廁所。他很老了,每次上個廁所都要很久。他的背影消失在公廁黑漆漆的門后。

“他掉糞坑里,我可幫不了你哦。”慧慧也跟上來了。

我低著頭,扯著驢子就走。但驢子往后退,嗚嘶嘶地叫。我聞到前面不遠處有股牲畜的騷味,還有刀子尖厲的碰撞聲,黑紅的鮮血流進下水道的汩汩聲。慧慧在笑,她笑得這么好看,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笑,似乎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戲。

“衛衛,你殺了人。”

“不要說了。”我使出最大的勁兒,扯著驢子走。

祖父終于出來了。他像把自己的魂魄都拉在糞坑里似的,臉色蒼白,弓著背走出來。

“我快把半副內臟都拉出來啦。”他走到我跟前,失魂似的,在我掌心里掏來掏去。“繩子呢?”他驚醒過來,驚恐不已。這時,前面牲畜市場里傳出一陣嘈雜的嘶叫。

“你跟你爸一樣壞!”祖父罵我一句。他渾身抖起來。

“衛衛,你殺了人,你要跑哦。”慧慧說著耳語。我緊緊攥著口袋里的錢。

“爺,我殺了——”我把半截話吞下去。

祖父正要沖到牲畜市場時,慧慧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一小塊鮮肉,“啪”地扔到祖父腳下。祖父跪下來,握著那塊肉哭泣。

“這是為你孫子好,他需要錢跑路呢。”慧慧安慰似的說。

祖父哭累了。黃昏降臨,我們仨蹲在街邊,看如織的人流逐漸稀疏下去。突然我感覺不到要逃亡的沖動了,盡管我知道哪天我肯定要跑的,離開這里,去一個美麗的新地方。

祖父決定抖擻精神,去尋找他記憶中的女族人。我和慧慧對此都不抱希望,那個老女人肯定有家室了,哪還得空跟你這個老頭胡攪蠻纏?而且女族人很可能只是一番鬼話,為了掩蓋他長年惦記舊情人的事實。

“老頭最會撒謊了,博取同情。”慧慧悄悄跟我說。

祖父站在大道上,兩眼茫然。

“長寧路?你知道嗎?后面有個叫枸杞院的小區,有印象嗎?”祖父逢人就抓來問。他還沒有把裹頭的毛巾取下來,顯得很可笑。沒人說知道。很快,他四周就沒人敢走過來了。他蹲在地上哭、罵,說人類真沒安好心。他慢慢往后挪,靠在警察局的墻壁上抹眼淚。慧慧叫我不要過去,以免被人說閑話。于是我們在長凳上坐下來,彼此打量著,城市夕陽的光落在我們憔悴的臉上。我從沒見過這樣的黃昏,整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金燦燦的。煙氣從每個人的頭頂上冒出,化作一片片晚霞。我親了慧慧一口,她輕輕閉上眼。我把慧慧摟在懷里。

祖父又蹲在路邊哭。舊情人不見了,他應該感到傷心的。而我卻有了慧慧。

警察局里走出一個警察,問他幾句——我沒聽清是什么——然后走了,再沒理他。當初父母不帶他進城是對的,他多么冒失,只會給人丟臉。

“你的族人長什么樣呢?”慧慧問祖父。她真好心。

祖父說不上來,心急之下只能撓頭,叫慧慧住嘴。他再一次走進人群中,捂著胸口,強忍著與人擦肩而過的厭惡感。

他后來走進巷子里,消失了很久。他尋找那個可能并不存在的舊情人,似有幾個世紀了。他從另一條巷子走出來,上了一座碉樓的屋頂,焦慮地逡巡著,看著遠處。而我呢,才剛找到我的愛。我緊緊摟著慧慧不放。

夕陽快落盡時,祖父來到我面前,說他找到了枸杞院。我們在夜風的吹拂下,繞過一條又一條無盡的街巷,精疲力竭。他終于停在一個大院的門口。大院的門楣上寫著“枸杞阝”,“院”字已經剝落了一半。

祖父扶著大院的門,癡癡地朝內張望。從里頭走出一些人,他們背著行李準備離開這兒。他們看我們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走路。祖父進去了,在院子里走著。水池里的魚跳上來,又落下去,銀杏樹落了一地金色的葉子,殘破的花盆長滿雜草。這個院子或許是模仿四合院的吧,可不一樣的是,外面一圈的房子圍著里面的一圈,通道并不是直通的,出入口交錯,所以走進去像個迷宮。

“她最后停留的地方,就是枸杞院。她說等我回來,就一起離開。”

“去哪里?她騙你的。”慧慧說。

“去哪里?”我也問。

“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祖父回答,一邊撿起石板上的桂花來聞。

“連其他族人也沒有的地方?”慧慧笑著反問。

“只有我倆的地方。”祖父說。

“看吧,他在找情人呢。”慧慧拍拍我的肩膀。她突然變得這么開朗,我很不適應,一路上她就在變,從冷漠到溫柔,如今這么活潑。我搞不清了。

“是情人嗎?爺。”我問。祖父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祖父憑他的記憶尋找那間房。在這復雜的迷宮中,我有好幾次跟丟了他。

他走到門口掛著艾草的某一戶時,敲了門,彎著腰向里頭的人打聽,表情很凝重,不斷唉唉唉地點頭回應著。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謙恭。我和慧慧面面相覷。我又想親她一口,她躲開了。

那戶人家把門關上后,祖父轉過身,走出院子的大門。枸杞院在夜色下漸漸模糊了,祖父越走越遠。我們跟在身后,仿佛看到一只狗走在遠處。

他朝山上走去。山下的入口牌子上寫著“靈谷”。

“我當年說,會騎驢子去找她的。”祖父說。他爬起山來竟毫不費力。慧慧早就在我背上氣喘吁吁了,我叫她最好自己下來走。

山路越走越開闊,我們在一片近乎平整的草地上走著,遠處的天穹烏云翻滾。再走就是懸崖了。慧慧說她累了,不愿意走了。

有個小小的墳冢。祖父停了下來。我也停步,跟他隔著十幾米遠。他從口袋里掏出什么來——是那塊肉。他把肉放在墳冢的頂上,然后繼續朝前走。當我走到墳冢處時,祖父已經站在懸崖邊了。他回頭注視我,那么慈祥,那么安寧。墳冢的石碑上寫著一個姓,跟我的姓是一樣的,除此外,再也沒有別的內容了。

“衛衛,你知道你敲死的是誰嗎?”慧慧在后面喊我。 我沒回頭。

“是我未婚夫!你敲死了他。我以后就是你的了!”

我不想理她了。她是個婊子。

從很遠處,有一大團烏云翻滾而來,還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我雖沒見著大海,至少看到了這巨大的云潮,浮在我頭上,壓迫著我。這感覺大概是共通的。我可以用錢把驢子贖回來。這樣祖父會告訴我,理想這東西正藏在云潮后面嗎?或者,墳冢下埋葬著的又是誰呢?我是那么迫切地想知道。

正當我想問祖父時,那團云潮恰好涌過來,遮住了他。

責任編輯:吳 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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