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含
我不是一個擅長寫游記的人,可能是由于曾經做的事情過于精細嚴謹;于是,在自己的閑瑕時光便不太刻意,自覺歸屬于那種閑散怠惰的一類。只是這一次,竟有一種不寫點什么便對不起自己的感覺。
Budapest, 布達佩斯,雖然是同一座城市的不同寫法,自己卻是無法很順通地將兩個名稱關聯在一起。布達佩斯是幼年記憶的片段,是關乎紅領巾與白襯衫的回憶,而Budapest 是那么遙遠的一座城市,好像是輕易不要去的地方。如果一段旅行需要一個借口才能成行,那么去Budapest 是讓我找不到借口的……想不出為什么要把她列在自己的旅程上,如果,僅僅是因為她的名字。
乘火車從維也納到達布達佩斯只有三個小時的車程。到達的一瞬間,我真的開始相信有所謂的時光穿越。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似曾相識,將我的大腦拽回曾經長大的那座城市……綠鐵皮車廂,四面透風的永定門火車站,還有路邊糖炒栗子的煙火味道……走出車站的大門,我第一眼看到的,是“南京飯店”四個血紅的、刷在寡淡土黃色墻上的大字。如果不是看到緊挨著中文的英文,以及站在飯店門口一側,那身著黑皮夾克、涂著濃重的眼妝、悠然吸著卷煙的黃頭發東歐女子,我一定以為,自己到達的,是某遙遠的西部內陸城市。我生平第一次,有一種不太真實、想要使勁掐自己一下的感覺。
網上的旅游攻略反復地強調,布達佩斯的出租車都是由當地黑幫們所控制的,一定要警惕小心。不出所言,還沒出大門口,一個看著像導游一類的中年男人就靠過身來,并不停地往我們身上張望,而彼時,我們正在跟ATM機較著勁兒,那是一部極其“高端智能”的取錢機。
這里需要交待一下,即使匈牙利已經成為歐盟的成員國,他似乎并不太被歐盟所認同。歐元在這里可以私下流通,但并非官方貨幣,而且游客需要付旅游稅,這可能是大部分的旅游者都沒有事先留意的事情。
再回到那臺ATM,無論我們輸入什么樣的數額,其最終顯示的結果,永遠都是匯率換算后總額的數倍,聯想到排在我們前面,一個個茫然走開、戀戀不舍的游客,我實在忍不住、大聲地笑了出來。
我們拖著箱子走出站口,眼見一條黃色出租車長龍,而那男子就手插衣袋站在一旁;旁邊還有公共汽車站,停駐著那種極熟識的藍色形狀,但是站牌上的文字于我們無異于天書……那一刻,我們唯有老老實實地就范……開車的司機看上去得有六十歲開外了,人顯得蠻老實的,開起車來,卻甚是生猛,簡直可以用生龍活虎來形容,而這特別的待遇,竟是那么地似曾相識。
其實,旅游本身就是一件燒錢的事情,不管是享受地漫游、還是窮游,但是,在布達佩斯,旅游的花費相對于當地人的平均收入而言絕對是一件“奢侈品”,尤其是在乘坐出租車的時候。車身上的明碼貼價是用來審看的,至于實際付出的金額,則要看乘客本人討價還價的實戰能力與心理承受力了。
大多數的匈牙利司機都會一些英文。既使英文在這里不是通用語言,彼此交流起來似乎也并非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而且,許多的時候,手勢與表情似乎也可以是很好的溝通方式,至于,其結果如何,這與所采用的交流方式關聯似乎并不太大。
這座被譽為“歐洲東部的巴黎”的城市,也是歐盟的第七大城市。當Budapest被多瑙河分為Buda 與Pest,歷史也悄悄地劃出分水嶺。Buda這邊即有猶太教教堂,也有匈牙利最大而輝煌的天主教教堂。而Pest那邊則殘留著當年奧特曼占領軍頭目的龐大墓室,其身后的破敗用殘垣斷壁來形容一點也不過份。匈牙利人一定不喜歡被伊斯蘭所統冶的歷史,但是,這里的眾多事物,從教堂繪畫,到裝飾吃食都有著濃郁的穆斯林色彩,而作為輕型吃貨的我,也一再地尋到我熟悉的小吃的身影。
就是這樣一座位于歐洲東西大陸交匯的城市,經歷過古羅馬帝國、蒙古帝國、奧特曼帝國、哈布斯堡王朝、納粹主義和共產主義以及眾多的暴動與革命的炮火洗禮后,對于耳染目濡的布達佩斯人而言,各式的信仰似乎都變得有些虛無縹緲……伴隨著蘇聯的解體,之后加入歐盟又被邊緣化,生存早已成為匈牙利人最現實的問題;錢,成為他們最強大的信仰與內驅力……這讓我想到曾經讀過的那句話:“一切都是最壞的,一切也是最好的。”
在到達布達佩斯第二天的傍晚,我們在女兒一再的請求下,參觀了House of Terror。比較于直譯為恐怖展覽館,我更傾向于譯為磨難紀念館。其座落于繁華的奢侈品大道、離燈光通明的歌劇院不遠,乍看上去,就是一棟普通褐色的辦公樓。我們到達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去,門口排著長隊,人們很有耐心也很安靜;既使是聊天,也是盡量地壓低嗓音。在辦公樓的外墻上,依次鑲嵌著黑白照片,遠看上去像是一條環繞著大樓前身的綬帶,每張照片上的面容都極年輕,大多數是男子,也夾著個別女子的,照片下面應該是生卒年及出生地。
館內的陳設也是同樣莊重與嚴肅的色調。這個博物館于2002開始對外接待參觀,其展出的內容涉及到二戰納粹、前蘇聯和匈牙利的Arrow Cross Party及AVH(類似KGB的秘密警察組織)。 而建筑本身就曾是Arrow Cross Party 和AVH辦公的地點。其目的是為了紀念在納粹及其歷次事件期間,殉難的人們。博物館對外開放的有三層,予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地下室。還沒有走入,便聞到隱隱的惡臭,采用鋼筋水泥建材的地下室,被分為眾多隔間,刑訊室、囚牢還有專辟的絞刑室……其中有的囚犯室,小得僅僅夠一個人佝僂著身子站在那里,而那個人如果個子再高一些的話,幾乎只能是處于半蹲半站的的姿勢。光線昏暗的博物館天井內置放著一架坦克車,天井的大墻上,密密麻麻地依次排列著受難者們的照片;偶爾地,會有刺眼的燈光照在年輕的臉龐上,再慢慢地移到他的同伴的臉上。女兒對于這一切是那么地好奇,甚至是有些小小的興奮,所看到的一切對于她而言,可以稱為是,能夠觸摸到的歷史吧?!而我,確是自始至終有一種穿越噩夢的感覺。那隱隱的惡臭的味道,昏暈的燈光,都讓我覺得窒息,似乎冥冥中感覺到,有無數張的嘴想要跟我傾訴,那些墻上的年輕的面孔近得讓我挪不動腳步,走出紀念館,天已經完全黑了,街道上燈河璀璨,幾個同樣來自美國的年輕人,合力蹬著當地特有的人力車,笑鬧著從身邊馳過。
冬天的布達佩斯,陽光很好卻很短暫。我們住的酒店房間的落地窗正對著多瑙河,當太陽快將落去的時候,河對岸壯麗的皇宮與多瑙河便被一層耀眼的光芒籠罩著,盡管景色很美,我卻費了很大的周折才將她與記憶中的多瑙河聯系起來,似乎那首《藍色的多瑙河》僅僅屬于維也納……這讓我想起了那首前兩年家喻戶曉的流行歌曲《Budapest》。創作歌手George Ezra聲稱, 這首歌與Budapest 沒有任何關聯并且他從沒有到過這座城市。因為一時的貪杯和徹夜的狂歡,他錯過了第二天去Budapest 的火車。歌曲創作于距離Budapest一千多公里的瑞典小鎮Malmo,幾乎是一唱而紅。
我的家座落在布達佩斯
我藏匿的寶庫
金色龐大的三角鋼琴
我美麗的城堡
為了你
你
我全部放棄……
……
My house in Budapest
My hidden treasure chest,
Golden grand piano
My beautiful Castillo
You
You
Id leave it all
布達佩斯是這樣一座城市,僅是美麗、壯觀、經久不衰和生機勃勃這樣的辭藻, 是不足以概括其全貌的。當走進她的時候,就如同打開了一俱塵封多年的藏寶匣。她身上的傷痕訴說著千年的史詩,城市的璀璨奪目又如此地令人流連忘返……這里的一切賦予人們想象,絡繹不絕地,從世界各地前來探訪;即使是身處于千里之外,她也能為人們帶來無限的遐想與創作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