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蝶樹

秦牧

人們常以贊美之筆描繪南國的鮮花，可是洋紫荊——原名“羊蹄甲”的花卻常常被人忽略，是因為它既不是草本植物也不是灌木盆栽，而是生長在喬木上的緣故？是因為年宵花市上從來沒有人擺賣過這種植物？還是因為在廣州它不過是極為尋常的街道樹？但不管怎樣，洋紫荊的花仍不失為南國一種極為出色的鮮花。站在紫荊樹下，但見一樹繁花，宛如千萬彩蝶云集，好像走進了夢幻境界。

洋紫荊的花和葉長得十分有趣，它的花有五片花冠，四片對稱地分列兩側，一片翹起在上方，布滿色調頗濃的彩斑，很像蘭花的花舌，因此有人稱它為“蘭花樹”。三色堇在南方被人稱為“蝴蝶花”，其實這頂桂冠戴在豆科植物洋紫荊的頭上也是合適的。

不知道洋紫荊有幾種花色的人，每每以為它們在不斷變幻著顏色，像被稱為“嬌容三變”的木芙蓉似的。但他們哪里知道，這是紫荊樹的家族為了獻出色彩繽紛的鮮花而進行著接力賽跑哩！你看，從隆冬到暮春，洋紫荊陸續開花，紫色、紅色、粉紅色，次第開放，要足足鬧騰好幾個月。最先開花的是紫色那一種，花期竟是在寒風凜冽的春節前夕，和炮仗花、梅花同時綻開花蕾。它著實可以稱得上是南國的報春使者！

洋紫荊的葉子也非常有趣，就像它的本名“羊蹄甲”所呈現的那樣，仿佛羊蹄一樣，每片葉子都毫無例外，是由腰子形的對稱的兩面合成的，末端凹了進去。把它折攏起來，簡直像是一只綠色的蝴蝶，又像兩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于是，有人給紫荊起了一個諢名，叫“朋友樹”。

在高緯度地方，人們大概是看不到這種洋紫荊的。我有一個朋友，由于喜愛這種花樹，特意起了個帶“荊”字的名字。抗日戰爭時期，他北上延安參加革命，后來犧牲了。他的妹妹回南方省親時，特意采了洋紫荊的幾片葉子和花朵夾在書里帶回北方，好讓孩子們知道“荊”字的來歷，知道生命本應該這樣繁花似錦。

在紫荊盛開的時候，我很喜歡站在樹下，聞聞它的幽香，端詳它那一串串彩蝶似的花朵，觀賞它那對稱得出奇的羊蹄般的葉子。清風吹來，落英繽紛，花瓣撒滿了頭和肩我也不想拂掉它們，心中禁不住遐想：在古老的年代，有這樣一對俠義的朋友，一個為崇高的目標犧牲了，另一個也奮起斗爭，用慷慨壯烈的死為人民紓難，為至交復仇。他們死后被葬在一起，埋骨的地方就長出了這樣一株朋友樹來，每片葉子都互相對稱，五彩繽紛的蝴蝶也成群地飛來憑吊，不愿離去。

這樣生死與共、肝膽相照的友誼，這樣動人的故事，人世間、生活里是的確存在的。站在滿樹“蝴蝶”的紫荊樹下，我不禁想入非非了。

賞 析

“花城”廣州繁花似錦，自然很少有人會關注洋紫荊。然而在有心人的眼里，洋紫荊有著獨特的風姿：“但見一樹繁花，宛如千萬彩蝶云集，好像走進了夢幻境界。”而它的花和葉也長得別有趣味：“每片葉子都毫無例外，是由腰子形的對稱的兩面合成的，末端凹了進去。把它折攏起來，簡直像是一只綠色的蝴蝶，又像兩個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不僅如此，作者還不忘拿人作比，隱喻花樹的情義，感悟出“生命本應該這樣繁花似錦”。所引故事輔以譬喻和聯想，亦真亦幻，似有似無，平添了文章的趣味。

這篇文章雖短，但章法文辭都值得同學們學習和借鑒。作者觀察細致，描摹生動，在情意款款中為我們普及了洋紫荊花葉習性的知識，言而有據，議能含趣，讓讀者在會心一笑中又若有所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