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萊利拉

★文/麥 茬

我的朋友萊利拉

★文/麥 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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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利拉，他們剛才說，我瘦下來之后越來越像范瑋琪了，你覺得呢？”曾經有一個姑娘嘟著一張其實并沒有瘦下去的臉，滿懷期待地問大家公認的“看世界最透徹”的萊利拉。

“我覺得你更像范偉。”萊利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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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利拉總是能在聚會上這樣妙語連珠。

此刻，我們九個人在一間正方形的超大包間喝酒，酒過三巡，大家微醺，窗外下著新疆典型的最大號雪花，鋪天蓋地，是我最喜歡的景色。這屋子里的一幫人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們給自己取了個讓外人嗤之以鼻的組合名字，叫“一瓶酒”，原因就是小時候大家都是窮鬼，但又愛瘋，所以就去啤酒屋租一個包間，所有人湊錢點一瓶啤酒，邊分著喝邊打牌。直到店主實在看不下去了，我們再把空酒瓶換掉，新點一瓶啤酒，這樣，我們的桌子上就永遠只有一瓶酒。長大了以后，大家都賺了點閑錢，啤酒屋早就倒閉了，現在的聚會地點，是這個城市最高檔的酒吧。但別誤會，因為城市規模有限，最高檔的酒吧，消費也就那樣。

“一瓶酒”組織聚會的人數，從以前的一個不落，到現在的殘缺不全，因為大家上大學后都散在了全國各地，有的畢業后就留在了讀大學的城市。好在每年過年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回到這個小城，于是我們規定，其他的日子可以不算，但是每逢大年初一，大家必須都出席一次聚會。

我們用這種別人看來其實已經有些幼稚的承諾，來安慰著自己，不去看鏡子中已經變化得面目全非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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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利拉絕對是“一瓶酒”組織的中心人物之一，我分析過其中的原因，總結如下：一、萊利拉的名字給人感覺非常富貴，讓人想到法拉利和勞斯萊斯，但是其實她和我一樣，是個窮鬼；二、她是哈薩克族，這也進一步解釋了在上一條中她為啥會有這個富貴的名字。哈薩克族姑娘大多漂亮，萊利拉算是漂亮中的漂亮，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她想成美劇《超感獵殺》里那個銀頭發的北歐姑娘，因為長得確實有幾分相像；三、萊利拉的生活方式，讓人有一種無法言說的輕松感。

萊利拉每次聚會都是最后一個到，每次遲到的借口都不一樣。下雪的時候，她會說，她在院子掃雪，忙得忘記了時間；如果是高峰期，她就說路上有點堵車，也不管在這個城市堵車的幾率到底是多少。對她的這些扯淡，我們從憤怒到了平淡，到最后能欣賞到這些謊言中的一絲幽默。這也是萊利拉最讓人喜歡的地方，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她會用一個非常幽默的方式去消化。

她曾經告訴我，你要經常在腦海里存一些情景喜劇里的那種笑聲，所謂“養笑千日，用笑一時”，當天塌下來時，你就放出這些笑聲，會有一種特別的幽默感，自己也就覺得沒什么所謂了。比如，我熬夜復習了一個月，然后看過的題一道沒考（背景：哈哈哈哈哈……）；我這個月的任務居然一項都沒完成，還有半小時就要開公司大會了，領導正好要詢問工作（背景：哈哈哈哈哈……）。我試過這個方法兩次，第一次是我把說領導壞話的短信錯發給他本人而被炒魷魚的時候，第二次是我前女友有了男朋友要和我分手的時候——我敢保證，這方法確實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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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一直認為萊利拉是因為從小就和我們一起上的漢校，普通話說得比誰都標準，所以我們溝通起來才無限通暢。后來我才意識到，溝通的通暢與否，并不在于語言是否無障礙，而是在于兩個人的頻率。

我和萊利拉最光輝的事跡發生在高二，我們在全國舉辦的英語奧林匹克競賽中獲得了本地區第一和第二的好成績。每個地區會選成績不錯的同學去烏魯木齊參加決賽，那年就選中了我倆。于是在全市的高中生焦頭爛額準備模擬考試的時候，我倆悠閑地收拾行李準備去一個遙遠的城市度過一個星期，簡直像度假一樣。

坐大巴要8個多小時，中途會經過一段風雪特別大的路段，叫瑪依塔斯，俗稱“老風口”。那天在下雪，路過老風口的時候，狂風把所有的雪吹起來，周圍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見了，大巴緩緩前行。車里的人都很擔心山路被封，這樣必須在本地待到第二天才能再次出發。我正著急，轉頭看了一眼萊利拉，她正戴著耳機翻一本超級厚的小說，好像所有人的情緒都感染不到她一樣。后來大巴總算順利通過了那段驚險的路，我嘆了口氣說：“總算有驚無險??！”她轉頭吃驚地問：“發生了什么嗎？”

第二天在烏魯木齊學校安排的賓館里，我抱著奧賽的單詞表吃力地背著單詞，她跑到我房間來說，好不容易來一次烏魯木齊，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我說明天就要考試了，你今天還出去玩啊！她緩緩地說：“我告訴你吧，你現在背單詞做題是沒用的，復賽的題遠超過咱倆的水平，咱們是不可能進入決賽的?！蔽覍Υ瞬恢每煞?，繼續臨時抱佛腳。

過了三天，復賽的考場上，卷子剛發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下完了，果然沒戲?？纪旰笪掖诡^喪氣地回到賓館，她看到我后得意地說：“怎么樣，我說了啊，叫你瞎用功！”然后我看到她身后的床上，有這幾天逛街買到的最新上市的小說以及很多我們那個小城根本買不到的小玩意，說是回去送朋友。而我除了一份考砸的壞心情，啥也沒有。

從烏魯木齊回來以后，我倆自認為窺探了人生的秘密，在不露神色中變得“不可一世”。就好像那種萬年被困在世外桃源的人，終于見識到了外面世界的豐富多彩，再回來時，已經從本質上發生變化了一樣。我們會對著那些上課積極發言，搶著去黑板上做題，或者是下課后仍然抱著題集做得沒完沒了的同學嗤之以鼻。每次面對他們，我倆總是相視一笑，沉默不語。心里的對白仿佛是：“瞧，那兒又有一個用功的傻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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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萊利拉最好的朋友這件事讓我意識到，人和人之間的友誼，可以跨越性別、族別、宗教和生活習慣等種種外界因素。只要信號頻率一致，就可以毫無障礙地接收透過皮囊傳來的種種信息。

此刻在家鄉小城，正是大年初一，“一瓶酒”組合正在包間里熱鬧地拼著酒，窗外漫天灑著新疆最大號雪花，萊利拉遲遲不到。我披了大衣走出酒吧，雪下得正酣。遠方人群熙熙攘攘，好像真的發生了難得一遇的堵車。我突然有點擔心——萊利拉還不到，不會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吧。正想著，一只手重重地拍向了我的左肩，我回頭，是萊利拉標志性的笑容，兩個虎牙調皮地外露。

“你干嗎去了，這次遲到的太離譜了啊?！蔽規еc責怪的語氣問。

“買了瓶白酒，我喝啤酒太撐了，要拼酒，得喝新疆本地的白酒才行！”我驚奇地看到她的手里竟然真的有一大瓶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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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里，十來個人咋咋呼呼非常吵鬧，今天“一瓶酒”組合的成員全到齊了，有幾個還帶了家屬。突然有一個人喝膨脹了，開始大侃自己在所謂的官場上的風風雨雨，儼然一副人生贏家的做派。

對此，我和萊利拉相視一笑，沉默不語。

（摘自《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