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赴留尼汪特約記者 潘亮

“無限風光在險峰”,法國海外省留尼汪的馬法特冰斗以地勢險峻、風光絕美吸引著登山者、越野跑者。留尼汪島本身是座巨型火山,約30萬年前的大坍塌造就了三大天坑,天坑內險峰林立,峭壁如削,地形學上稱作冰斗。從火山頂到冰斗底,落差有3070米,其險峰、冰斗和峭壁在2010年入選世界自然遺產。留尼汪三大冰斗都有居民生活,馬法特則因地勢絕險,不通公路而被冠以“極危冰斗”之名。為一探馬法特冰斗真顏,我和朋友一行四人制訂了5日行走計劃,徒步穿行。
首日穿行后變成“三缺一”
冰斗內禁止野外露營,登山者須在村中民宿過夜。當我將所有裝備塞進背包時,負荷已達13公斤。意志堅定、全副武裝的我們早8時在寫巖腳下開始首日行程。陡峭的寫巖(高1000米)被當地人形容為“一面墻”,登頂意味著連爬兩座上海環球金融中心。抬頭望山路,我面前分明是一條“難于上青天的蜀道”。拉緊背包“只往上看,不許回頭”,大家手腳并用,花了4小時拿下寫巖。
吃過干糧后,我們稍事休息向目的地驢背村挺進。這是一段處于馬法特和薩拉濟冰斗交界線上的鯉魚背式路程。熱帶海洋氣流在上升途中溫度驟降,不到30分鐘,艷陽天變成大雨傾盆。裝備齊全的我們披上防寒雨衣,在泥濘和濃霧里趕路。雨衣護住了上身,下身卻逐漸濕透。領隊的埃里克一個趔趄幾乎摔倒,阿爾諾被樹藤纏住雨衣,我不留神踩進水洼,鞋子濕透。但這些考驗都比不上克雷蒙的膝蓋,行程未過半,他的左膝開始發痛,而且越來越嚴重,大家立即分攤了他的行李,我的背包重量增至17公斤,徒步變成痛苦煉獄。
晚7時許夜色漸濃,我們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下行,頭部照明燈光的晃動仿佛4只迷途的螢火蟲。終于,經過10.5個小時的徒步,經營民宿的大媽手舉著電筒將累成稀泥的我們迎進屋中。豐盛的農家菜和熱水澡之后,大家呼呼睡去。翌日晨,克雷蒙膝痛加重,雖無需馬上就醫,但腳已很難著地。我們只能讓他留下,四人大穿行變成了“三缺一”。
避開神秘黑奴遇害地
告別驢背村,第二日行程要先下到馬法特冰斗底部的卵石河。途中數次經過絕壁凌空的羊腸小道。上下望,都覺得暈眩,讓我徹底體會到壁立千仞、懸崖萬丈的意境。近中午到達定巖谷,定巖巍巍在上氣勢逼人,其下激流卻形成一處瀑布水潭,婉約動人。眾人欣喜地跳進水潭,洗去一身疲憊。
水的靈秀為身心注入新的活力,大家精神倍增,再次啟程,過河登上布隆沙山。沒想到這竟是噩夢的開始。走到山背的路牌時,我們發現上面沒有標注目的地新村,反復看地圖,新村的山路在河右岸,而我們身處左岸。領隊埃里克決定馬上掉頭。一小時后,他緊盯地圖和指南針焦慮地說一直沒找到岔路口,三人一路朝北,新村卻在南方!時間不斷流逝,我們不得不打電話求助,才得知山路太危險被封閉,只能撤退或選擇另一個目的地過夜!平巖最近,但要在天黑前到達,不容任何拖延。
累到某種程度,可愛的陽光也變得可憎,汗水混著防曬霜流進眼睛,刺痛難忍,雙腿哆嗦,不聽使喚。我希望可以丟掉所有包袱!阿爾諾在規劃路線前未確認是否可行,我真想罵他。在一個上坡滑倒時,我甚至想到放棄,然而這里無法露營,所以連放棄都不可能,讓我無比絕望。埃里克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他講述了一個傳說:“馬法特”在馬達加斯加語中意為“致命的”,法國殖民時代有個逃命至此的黑奴在一個陰暗的絕壁被殺,后人稱該絕壁和包含它的冰斗為馬法特,以形容地勢兇險并紀念那位黑奴。阿爾諾的規劃本經過黑奴被殺地,但多名登山高手都在路上喪命,山路徹底被封,馬法特絕壁由此更添神秘。可以想象,那定是一個陰森恐怖的地方,我頓時為選擇了一條更安全的路而感到欣慰,一鼓作氣抵達平巖。
身心都得到升華
經過五天苦行軍,我們三人最終繞馬法特冰斗一圈平安回到出發地。我開始自問這次徒步意義何在,征服自然抑或挑戰自我?除了兩者兼有之外,我想更是為了發現:發現自然的風光,還有那些山民以及在山路上偶遇的越野跑者。
馬法特或許是21世紀歐盟之內最后一處不通公路的地方。該冰斗9個自然村落中700多名村民長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5天穿行,晚上伴著銀河繁星入眠、清晨聽著雞鳴鳥語醒來,村落鮮花爛漫,好似世外桃源。村民種果蔬、養家禽實現食物的自足,生活必需品和垃圾靠直升機運送。取錢、看電影、買衣服甚至找對象常要下山完成,生病則由直升機送醫。
這兒的山路幾乎都是掛在峭壁上的“天路”,但我卻多次和奔跑的越野者相遇。54歲的當地人讓-毛瑞斯給我留下至深印象。他說他參加了25屆留尼汪“狂人跨島越野賽”。這是世界唯一禁止登山杖的越野賽,因為地形太險峻,使用登山杖反而可讓參賽者喪命。賽程約167公里,66小時內跑完才有名次,最快者不睡覺要用時24小時,冠軍獎金僅有1000歐元。很多參賽者提前6個月利用周末前來訓練,是什么讓人趨之若鶩?一些人眼里的自找罪受被另一些人視為身心升華。
結束穿行的第二日,我的身體已回到現實,心靈還在繼續行走。我相信這會成為我生命中發現自然和人性的一次“朝圣之旅”。▲
環球時報2017-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