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霞 艾 麗
檔案中的劉淑清
■蘇曉霞 艾 麗
莎士比亞曾說:“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然而,古往今來,無數女性用實際行動譜寫了一曲曲生命的贊歌,向世人證明著女人可以撐起半邊天,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刻下了女性堅強的名字。民國時期云南著名愛國民主人士、女企業家、社會活動家劉淑清便是其中一員。
劉淑清,祖籍云南鹽津,1904年生于四川簡陽,畢業于四川成都華西大學,曾任成都啟化學校教務長,鹽津縣立女子高等學校校長、云南女青年會副會長,南屏電影院董事、安寧溫泉賓館經理、私立坤維慈幼院院長。云南和平解放后,劉淑清曾任第二、三屆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全國第二屆委員會委員,云南省第一、二、三屆人民代表,省政協云南省第三屆常委,民建中央委員,民建昆明市委員會副主委,省工商聯副主委,在文革期間受到迫害,于1968年因腦溢血救治不力逝世。1979年中央恢復其名譽。
劉淑清的一生波瀾不驚,尤其在云南民國政府時期,可謂動蕩年代女性自力更生的真實寫照。劉淑清年輕時隨夫劉柏君(時為駐川滇軍第一軍軍官,后升任滇軍少將旅長)定居昆明,通過劉柏君的關系,讓她有機會結識龍云的夫人李培蓮、盧漢的夫人龍澤清,還結識了許多官紳太太,這些人對于她日后的事業都有不小的幫助。后劉柏君解甲歸田,遭暗殺身亡。年輕的劉淑清帶著女兒孀居昆明,于上世紀40年代籌資先后經營大華交益社、西南大旅社,牽頭建成南屏電影院,臨危受命任安寧溫泉賓館經理。這些叱咤風云的商業事跡早已為世人所知。翻閱檔案資料,除了在商界大顯身手外,其熱心公益事業、積極參政議政等鮮為人知的一面也躍然紙上。
在商業上的成就,使劉淑清具備了雄厚的資金和廣泛的人脈關系,為其從事公益事業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抗日戰爭爆發以后,昆明成為大后方,人口激增,其中不乏因戰爭流浪至此的兒童。針對這一情形,劉淑清聯合龍澤清等當時昆明上層人士,籌劃創辦一家慈幼院,收容“戰區流浪兒童無人收容教養者、本籍貧苦兒童無父母及直系親屬收容教養者、抗戰軍人遺孤無人其家屬無力教養者”。1943年7月向云南省政府上報建院事宜,并“請擬撥昆明市區東郊席子營與梨樹頭間之義冢墓地作建校舍及院內農場之用”。劉淑清具體負責籌辦事宜,“厘訂計劃、募集捐款、選購院址、監督建筑,置備器物,裝設內部”,募集到各界捐款1077萬余元,后選址昆明市東莊前村,占地26畝。1944年9月1日正式宣告成立,開始收生,10月10日正式開課。坤維慈幼院“以救濟孤苦無依之兒童給以應得教養使能成為有用之才”為宗旨,其組織機構健全權責明確,以理事會為最高機關,由創辦人顧映秋女士任理事長,理事17人。理事會下設院長1人、顧問2名,主持院內事務。院長下設教導、保育、管理、總務四部(后增加育嬰部,共計五部),各設主任1人,各部視事務之繁簡設辦事員教員若干。理事會另設經費審核委員會及成績考核委員會,負責經費審核及成績考核。其經費分經常費、臨時費以及基金等三種,經常費由市政府補助及娛樂附加救濟金項下攤撥20%;臨時費為臨時募捐及請求政府發給;基金系呈請政府撥給及向社會各界勸募。此外,對兒童收容、兒童待遇等問題亦作出明確的規定(見《坤維慈幼院簡章》)。

慈幼院建立之初擬定收容名額為100名。據1944年慈幼院教職員組織表、收容學生名冊等檔案記載,開辦之初教職員共計14名,自9月招生至11月底,共收容75名兒童(至年底達到80名),兒童主要來自云南昆明及周邊縣份,亦有部分外省如廣東、四川、貴州、湖南、上海、浙江、山東、南京人士,年齡從4歲到16歲不等。教職員亦是來自五湖四海,還聘德籍教士謝安德和畢執玉分任保育主任和管理主任,兩人從建立之初一直留任,可謂元老。后劉淑清還聘德籍教士戴逸梅任育嬰部主任。網絡上可搜到1946年5月15日昆明《民意日報》刊載的《坤維慈幼院參觀記》一文,文中所提及三位德國修道女應是指這3人。到1948年,慈幼院教職員人數上升為18人,另有工役人數22人,收容的孩子則達到186人(見《社會部補助各省市公私立救濟及兒童教養院所收容人膳食費查報表》以及云南省昆明市社會救濟機關團體報告表),可想見當時辦院的艱辛。著名演員趙丹的兒子、著名畫家閆甫的兩個孩子都曾在坤維慈幼院生活。1945年,著名劇作家田漢和音樂家孫慎參觀了坤維慈幼院,對于戰亂中的大后方有這樣一個條件良好的孤獨院十分驚訝,他們還為慈幼院譜寫了名為做新兒童的榜樣的院歌。
商而優則仕。劉淑清在商業上的成就,使其在社會上聲名鵲起,有機會參與政事。1945年,她選任為云南省第一屆參議會議員。在任參議員期間,她積極建言獻策,關注的內容涉及經濟社會文化諸多領域,體現了她善于體察民情,情系民眾之心。作為主要提案議員,在教育方面,她提出了“全國各小學應注重國學講解以及文字寫作”“籌辦兒童教養所”等建議;在衛生方面,提出“修整各縣政府及城鄉街市公共衛生以防疫病而保民健”“充實衛生院以資救濟而重民命”等建議;在經濟方面,提出“推廣種植美棉美煙并投農貸機構”;在交通方面,提出“修建敘昆鐵路”“修鹽津縣境內中正大橋”“延修會昭公路”“修建宜昭公路”等建議。受當時政治和經濟社會環境所限,她的大多提議并未得到及時解決。幸運的是,新中國成立以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后,隨著以改善民生為重點的社會建設的推進,我省各領域都發生歷史性的深刻變化,當年她所提出的諸多建議如今得以落實。以今之眼光看她當時的建議,也不由得感嘆她眼光長遠、未雨綢繆,即使于今也仍大有裨益。
她所提關于交通方面的建議,如敘昆鐵路、會昭公路、宜昭公路、鹽津縣境內中正大橋等,均是連接四川與云南的重要通道,亦是中原進入云南和南亞、東南亞的“南方絲綢之路”。細細分析,應該與她在川滇兩地生活經歷有關。她年輕時隨夫從成都入滇定居,后又隨夫解甲歸田回鹽津,頗受路途遙遠不便之苦,同時,也見到沿途百姓窮困之狀。她在1948年“請政府從速修建敘昆鐵路以裕國計民生”的建議中指出“查滇東各縣原為滇川交通必經區域,嗣因公路改線遂不循會昭沿線通川,以致交通梗阻、民生凋敝。且沿途蘊藏物資亦大半埋棄于地,如敘昆路修成,不僅于國防治安交通等所裨甚巨,即于滇東川南民眾之生計建設亦獲益匪淺,為繁榮沿線市場復興庶民生計起見,擬請大會再電請行政院從速飭令交通部提前修建敘昆鐵路。”敘昆鐵路,從清光緒二十四年(1908年)起,幾經勘測與籌建,斷斷續續修了近百年,在此基礎上修建的內昆鐵路終于2001年全線通車,從昆明到成都行車18小時左右。此前,成昆鐵路已于1970年竣工通車,日行千里早已成為現實。經滇東北和滇中出滇入川的兩條公路通道也均實現全程高速,川滇兩省民眾交流日益密切,沿路州、市、縣百姓生活日益富足。

在教育方面,她提出的“全國各小學應注重國學講解以及文字寫作”的建議,于今也是很有意義的。在建議中,劉淑清指出,“我國學向稱博大精深,其中包涵淪理政治經濟哲學各科,實為我國固有之國粹,亦為我國興國之精神。前山各志士刊行國粹學報,為革命先鋒收效甚宏已可概見。而研究國學又必須由識字讀書為入手,但凡為一國之國民,未有不研習本國文字而可以謂為通達者也。晚近中小學校對于書法作文往往不甚注意,學生有資質聰穎或家庭能注意引導者,其成績尚不甚差,否則數年畢業強半國文不通,書寫更錯訛乖謬,不堪寓目。基礎之不立,遑論深造,本國文字既不明白,更安能研究別國文學而采擷其長論者,乃以學生疏遂致,并學校六遭詬病,此誠至可痛心之如。夫小學中學為學生之基礎術學時期,此時而不將國文書法造就根底,則以后升學愈高,學科愈繁,更無解暇以本研究,則學業荒落自在意中。今欲補偏救弊以保積存數千年優美之文學,宜自小學時期起即一律認真教授,勤習寫作。中學階段更為注意,須令初中畢業學生咸能作通暢之文字,書法亦列為必修科目,務須及格始予畢業,必全國學生盡人均能寫作。庶幾國有國粹不致落此虛廢。此于國家存亡所關實大。”就此,她提出了解決的方案:“一是中小學教師對于國文教授務以學生能領悟明了,令學生回講默寫隨時糾正錯誤;二是中小學校每星期至少作文一次,并酌量情形減少字數,且必在教室交卷;三是中小學校應加書法鐘點(尤以小學應多加鐘點),老師除教授方法外,務須督促認真練習,詳細批文;四是學生抄寫及考試寫卷,除外國文及數學外,一律使用毛筆;五是初中高中畢業會者,國文為必試科目,小學畢業考試,書法刊為一科。”劉淑清還呈請將該建議報國民黨中央政府通令全國實行。從檔案來看,該建議概由劉淑清親自逐字逐句修改而成,有理有據、層次分明,由此亦可見其文字功底。她提出的解決方案,除“用毛筆抄寫及考試寫卷”外,其余方案于今仍可適用。后龍云責令省教育廳據此酌情修訂擬正具體實施辦法,省教育廳雖有回復,但并未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最終不了了之。
其實在近年來的“兩會”上,也仍不斷有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提出類似的建議和提案。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的習近平總書記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愛好者和傳播者。他的系列重要講話經常引經據典,可見其國學功底之深厚。2013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到山東曲阜孔子研究院考察,并且直言“我這次來曲阜就是要發出一個信息:要大力弘揚中國傳統文化”。2014年,在出席孔子誕辰2565年國際學術研討會暨國際儒學聯合會第五屆會員大會上,習近平指出:“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繼承者和弘揚者,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都注意汲取其中積極的養分”。當下,國學教育越來越受到大家的關注,各校在課程中增加與“國學”有關的元素,教育部將在高校本科專業增設“國學專業”。但在實際中小學教學中,仍存在重視程度不夠、師資力量短缺、教學不規范等系列問題,國學教育尚未作為常態化教育深入人心等問題,國學教育與公民素質教育如何有效結合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

在參議會中,劉淑清結識了中共地下黨員楊青田、唐用九馬曜及進步人士張天如等人,同他們一起開展反對內戰、爭取民主的活動,由一名民主人士逐漸轉變為民主斗士。1948年8月,國民政府實行幣制改革,以金圓券代替法幣,強制將各地黃金、白銀和外匯兌換成金圓券,導致老百姓所持財富大幅縮水。通過幣制改革,國民黨政府搜得民間數億美元金銀外匯。8月19日,國民政府中央銀行把在滇兌獲的金銀外匯運往上海。1949年,劉淑清與馬曜、張天如等十五人聯名,要求央行將在云南兌獲運出的金銀外匯運回,并將兌獲實際數目及運出數目公布。眾所周知,國民黨撤退臺灣之前,蔣介石以預支軍費名義將中央銀行庫存黃金200余萬兩及白銀、外匯轉至臺灣,殊不知這些金銀中有多少是事先從各地搜刮的民脂民膏,其中又有多少是云南人民的血汗錢。
劉淑清還利用南屏戲院和溫泉賓館與“左派”參議員們商討云南重大問題、向地下黨組織傳輸情報。1949年昆明“九九整肅”,蔣介石命令盧漢大肆抓捕共產黨人和進步人士。劉淑清得到盧漢、龍澤匯傳遞的消息,暗中通知了參議會中的幾位共產黨員及進步人士,使一部分人得以及時躲避,未遭逮捕,但其名字也上了國民黨的黑名單。1949年11月,趁為龍澤清送行之機,劉淑清同機離開昆明去香港,后到美國避難。省檔案館館藏檔案中有一份簽發于1949年10月12日的劉淑清“人民出國許可證存根”,據筆者分析,該存根應為當時劉淑清出國避難所備用。雖然許可證上所載出行目的是“應海防中國戲院之邀赴越南商討影業事宜”,但鑒于當時昆明時局已較為緊張,且劉淑清在提交出國申請后還致函外交部駐云南特派員辦事處催促辦理許可證,可見出國一事十分緊急。其隨后同龍澤清到香港,也足以證明。
論起劉淑清的一生,無論商業經營,還是開辦教育,抑或是參政議政,每一項事業都做得風生水起,固然得益于她與官紳太太們交好,能得到他們的鼎力幫助,但更為重要的是,她接受過高等教育,待人接物能恰如其分,經營管理有道,這才是她成功的基礎。
參考資料:
蘇慶華.《滇影風云——南屏電影院的故事》.云南美術出版社出版,2009年9月
作者單位:云南省檔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