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版畫教育改革因時而動新思路

施源

一、版畫“姓版、姓印”的觀念，產生于版畫作品靠手工版印時期，凸顯版畫“版印”優勢，在當時有一定的道理

版畫既是繪畫藝術的一個重要門類，也是繪畫藝術作品能夠脫離貴族階層，進入尋常百姓家，為尋常百姓帶來藝術享受的一個里程碑。版畫在中國和世界上其他國家都有悠久的歷史。中國古代版畫主要是指木刻，其起源有漢朝說、東晉說、隋朝說等。現存的最早的版畫是我國的“咸通”本《金剛般若波羅密經》卷首圖，它創作于公元868年。“現存的西方版畫中時間最早的是一塊胡桃雕版殘片，雕刻時間大約是在1380年，發現于1898年的法國普羅塔家族中，其中所表現的內容是《圣經》中耶穌受刑的故事”。

版畫之所以遠遠超出其他畫種，被廣泛應用于宗教、出版、家居、插圖之中，與版畫能夠制版、重復印刷有著必然的聯系。以科技的眼光觀察之，古老的版畫實際上是與古代最先進的出版技術——刻版印刷術相結合的產物，是繪畫藝術的科技體現。故有學者指出：“版畫作為傳統藝術的代表，見證了傳統藝術和中國古代科技的發展。”版畫不僅是美術和印刷術結合的產物，也是當時繪畫藝術、刻板印刷發展狀況乃至社會文化發展水平的總體歷史見證。以我國版畫的高峰時期——明清兩朝為例，正是在數不清的文人、書商、刻工的共同努力下，畫譜、小說、戲曲、傳記、詩詞等文化作品才能廣泛出現版畫的身影，使得版畫有機會在繪畫藝術的歷史長河中投射出耀眼的光彩。

正因為如此，人們有關版畫“姓版、姓印”觀念，實際上是對版畫重大優勢的一種總結，在當時不僅有一定的道理，而且有著強大的市場創造力與人才吸引力。在版畫出現之前，繪畫藝術作為一種高雅藝術，其消費群體僅限于富貴人士，消費市場非常狹小。好的繪畫作品都由有錢人、富貴人士壟斷收藏，民間難得一見。版畫出現以后，繪畫藝術終于能夠借助刻版印刷術深入民間，同時也使得版畫有機會超越水墨畫、油畫等畫種，成為民間能消費、最喜愛的畫種。借助刻板印刷，版畫作品的單價雖然降低了，但是創作者的總收入卻沒有因此而降低，反而會有所上于卜。版畫也因為其“版、印”特色而對專業繪畫人士產生了強大的人才吸引力。

二、“機器版印技術”淘汰“人工版印技術”之后，還把相對落后的“人工刻痕印跡”作為版畫特色來強調，違背了版畫創作、版畫教育因時而動的原理，窒息版畫的發展與改革

中國版畫界長期存在的“版畫是姓版，還是姓印”的爭議，就是版畫版印技術手段落后于時代以后，產生的一種自我封閉與內部動蕩。在這種爭議中，當代學院版畫藝術教育過分強調版畫所謂的“間接性、刻痕美、印痕美”，不僅使得版畫專業逐步脫離繪畫，異化成為一個自說白話、重技輕畫的技工專業，也使得版畫專業課程對專業繪畫人才吸引力的大為降低。當前，大學教育版畫專業不被大學生喜愛已經非常常見，這不僅引發了版畫在市場競爭中完全敗北的擔憂，也引發了版畫將在繪畫創作領域被逐步邊緣化的概嘆：“如何通過當代化的學科建設推動新時代的學院版畫家和青年學生自覺主動地，準確的運用自己獨特的理性人文思考和個性視覺語言符號，積極參與到當代人們共同關心、共同面對的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化對話中來，改變版畫比較冷落和邊緣化的存在狀態，恢復先驅版畫在社會人文領域的藝術銳氣和學術價值上的文化張力”，已經成為版畫專業師生的—種共同心愿。

三、版畫無論姓版、姓印都是畫，版畫教育改革應發掘出版畫作為畫種的新優勢

由于過去的版畫理論對機器制版、機器印刷淘汰手工制版、手工印刷的版印技術的大趨勢不夠敏感，誤認為市場、民眾會認同手工版印的刻痕印跡，很多版畫教材與理論研究文章在高科技版印術已經被社會廣泛采用之后，依然逆勢而動，將版畫局限在手工版印的范圍內，自說白話，過分拔高、強調手工版印技術的“刻痕美、印痕美”。如：強調“刻痕印跡”是“一種更為真實、更為舒暢的表現，也是更為直接的視覺語言”，“以刻痕印跡直接表達作者的個性情感，在當代版畫創作中是極其普遍的”。除了版畫教材、版畫專業培訓過分局限于“手工版印技術”的“刻痕美、印痕美”，官辦的版畫展出也不展出不經手工版印程序的版畫，這實質上阻斷了版畫作為一個畫種借助各種手段發展自己的機會，扼殺了版畫的生命力。將版畫美與手工刻痕美、印跡美捆綁在一起，說穿了只能是個別版畫家在落后的“手工版印技術”面臨先進的“機器版印技術”的沖擊之后，不愿因時而動的一種懷舊情結。如果把它作為版畫的評價標準，會產生很多負面效應。例如：它會誘使很多版畫人才將有限的精力花在了維護落后技術上面，它會使得版畫在發掘、發揮自己作為一個特色畫種的優勢開發方面投入不足，而且讓很多不喜歡“落后美”的繪畫藝術人才對手工版畫乃至整個版畫望而卻步。

近年來，油畫、國畫、雕塑藝術品市場的發展都非常順利，其龐大的市場需求吸引了大量的專業人才進入油畫、國畫、雕塑創作行業。而原來風行各地的版畫，反而因為其“版印技術落后、制作麻煩”等劣勢，越來越被人們所遺忘。版畫市場的縮小，直接影響到版畫人才的培養，而版畫人才的培養，又直接影響著版畫市場的開拓，局限于“手工版印技術美”的版畫已經“市場、人才”兩方面都進入了—種惡性循環。可以預言：如果版畫繼續局限于“手工版印”，很有可能會蛻化為一種只在書本、課堂和歷史上存在的畫種。在現實生活中，局限于“手工版印”的版畫作品無法開拓市場，局限于“手工版印”的版畫教育也面臨后繼無人的困境。原因在哪？就在于當前的版畫教育沒有能夠因時而動，盡快將版畫創作從手工“姓版、姓印”的爭議中解脫出來，適時建立大版畫理論體系，及時發掘出版畫作為一個畫種而具備的思維、構圖、表達等特色優勢。

實際上，只要我們承認了“手工版印技術是一種有特色的小眾技術，但在很多方面已經落后于機器版印技術”的客觀事實，版畫作為一個畫種采用多種技術手段包括先進的機器版印技術發揚光大的機會就會大增。在多種技術手段尤其是先進機器版印技術的輔助下，版畫在“繪畫、創作”上的特色與優勢不僅不會被淘汰，反而會應時代的需要而大放異彩。這些優勢包括：長期以來累積起來的版畫繪制語言、版畫思維方法、版畫線條色塊、版畫構圖特征、版畫抽象技法等。我們—直堅信：版畫的畫種優勢是不隨版印技術變化而變化，為版畫所獨具、其他畫種不能模仿的特色與優勢；版畫的畫種美不僅是可以脫離手工刻版與手工印刷手段獨立存在的，也是能夠用機器版印、激光照排等先進科技手段表現出來的。因此，只要版畫理論研究、版畫人才培養、版畫教育、版畫創作能夠從舊的“手工版印爭議”中解脫出來，發掘出版畫作為一個畫種的新優勢，版畫一定會重拾以前的輝煌，為廣大民眾帶來巨大的藝術享受。endprint

四、從手工版印、機器版印走到“互聯網+”時代，中國大學版畫教育改革應有一個“版畫是畫，可版能印”的寬廣博大的新思路

不管我們愿不愿意，版畫的歷史已經從手工版印時代、機器版印時代走到了“互聯網+”時代。簡單地說，“互聯網+”是“互聯網+各個傳統行業”的簡稱。任何行業，包括版畫業、版畫教育業，都要與互聯網進行深度融合，創造新的發展生態。為了讓大家盡陜趕上時代的步伐，2015年7月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印發了《國務院關于積極推進“互聯網+”行動的指導意見》。2016年5月31日，教育部、國家語委在京發布《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16）》。“互聯網+”入選十大新詞，居第一位，入選十個流行語，居第二位。毋庸諱言，“互聯網+”時期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借助互聯網，大眾、小眾、個性化的各種需求都能得到滿足，各行各業各種創新都能得到展示與定制，各種手段都能得到充分運用。這對于已經被邊緣化的版畫業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利好。版畫業有過手工版印時代小眾消費的輝煌，也有過機器版印時代因為拒絕使用機器版印技術而使得版畫大眾消費市場被機器搶占的彷徨。但是現在，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版畫業已經走入了“大眾、小眾、個性”需求都能得到滿足的新時代——“互聯網+大版畫業時代”。

筆者認為：在互聯網+時期，組成版畫體系的三大要素“畫、版、印”，已經不再存在也不應該存在厚此薄彼、顧此失彼的矛盾，恰恰相反，三大要素應該而且能夠相互支撐，構成一個“版畫是畫、可版、能印”的十分繁榮的版畫業態。在這種理想業態的感召下，中國大學版畫教育改革應該有一個寬廣博大的新思路：兼顧但要弱化“過分強調版畫手工版印美”之傳統，回歸、強化“版畫是畫”的通識，要以“版畫是畫”為中心，運用版畫既可手工版印、也可機器版印的雙重優勢，建立多元化的“版式畫、版刻畫、版印畫”版畫教育與創作體系，滿足版畫“大眾市場、小眾市場、單獨消費”的多元化市場需求。具體包括但不限于如下幾方面的內容：

（一）版畫理論教育上，應當構建大版畫理論體系，正確對待版畫在手工版印時期的輝煌與機器版印時代的彷徨，盡快回歸“版畫是畫”的通識，做到“版畫是畫、可版、能印”三要素兼顧，以“版畫是畫”為中心，重點拓展版畫作為一個畫種在題材、文化、創意方面的新空間，要不拘版材、不限印刷手段地發揮版畫畫種新優勢，創造版畫語言新市場。

（二）在版畫創作教育上，應當構建大版畫創作教育理念，以“版畫是畫”為中心，重點訓練版畫在“畫”上面使用版畫思維模式、版畫特色語言與版畫特色技能，打通版畫與其他畫種在“畫、版、印”方面的合作共融，適當兼顧版畫既可“只畫不版不印”、也可用“手工版印”滿足小眾需要、或者用“機器版印”滿足大眾需要的多重優勢，增加版畫行業的創作爆發力與人才吸引力。在版畫學習、創作的時間精力分配上，要把原來“畫占10%，版印占90%”的格局倒轉為“畫占90%，版印占10%以下，基本定點服務，甚至基本外包”的格局。要“以加強創意能力為培養目的進行版畫課程改革”，解放版畫家的手腳，夯實版畫思想，充分利用高科技版印手段，增加版畫創作量。

（三）在版畫作品展出上，應當構建大展出、大推介理念，豐富版畫版畫畫種與版畫形式，拓展“版畫教育的可能性空間”。可以考慮將版畫作品分成“版印畫、版刻畫、版式畫”三種基本形式展出，鼓勵版畫作為畫的創作展出。“版印畫”是傳統的手工版印的畫，它“畫、版、印”三要素齊全，可以用手工滿足從1到1000左右的消費者需要。“版刻畫”在“畫、版、印”三要素中有“畫、版”，沒有“印”，可印可不印，主要要素是“版”，是一種待印版畫，在這種版上，消費者能夠真正看到版畫的刻痕美。“版式畫”在“畫、版、印”三要素中只有“畫”，沒有“版、印”，是一種待版、待印的版畫。準確地說，這種版畫只是一種在紙上用版畫語言繪制的特色畫，它與油畫、水墨畫、其他畫種一樣，都只有一張，可以滿足收藏家獨家收藏。當然，版式畫如果客戶進一步要求手工刻版、印刷，創作者也可以滿足其要求，如果沒有，就不必再去走刻版印刷環節。“版式畫”能將藝術家最主要的精力放在畫，而不是繁瑣的刻版、印刷手工工藝上面，可以帶來版畫創作的極大繁榮。最后，無論采取什么版畫形式，“版印畫、版刻畫、版式畫”的傳播與分享均可采用當代照相術、激光照排、機器印刷、網絡傳播，采用高科技手段為大眾帶來藝術的盛宴。

（四）在版畫市場開拓上，充分運用互聯網，用激光照排、照相術、機器印刷的“手工版印畫、手工版刻畫、版式繪畫”滿足版畫消費者的大眾消費需求，用手工版印技術印刷的“手工版印畫”滿足版畫的小眾消費需求，用純繪制的“版式繪畫”滿足個人收藏家獨家收藏的需求。版畫理論、版畫教材、版畫宣傳要停止只宣傳手工版印技術優勢的做法，實事求是地探究版畫語言、版畫創作、版畫繪畫技法的吸引力，強調版畫作為一個畫種形式的繪制美。要宣傳版畫的藝術特點在于它的“形式感非常強”，版畫的圖示形象是真實事物的版畫化，是客觀物象用版畫藝術語言、版畫制版方式的再創造，而不是客觀物象的逼真描繪。

（五）要鼓勵版畫家開拓版畫接壤畫種、衍生畫種以及其他版畫新畫種。要不拘形式，鼓勵版畫家去打通版畫與其他畫種、其他藝術形式的接壤地帶，承認各種與版畫有緊密聯系的新畫種、新藝術。例如，雖在接壤地帶但已經被市場認同的臉譜藝術、刻墨畫、電子版畫、版畫造型藝術、版畫裝飾藝術等，都要在大版畫的觀察、研究、鼓勵、推廣之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