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祿
魯迅曾指出,野草“當生存時,還是將遭踐踏,將遭刪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美國人加勒特·哈丁對人性亦深有洞察,發現了“公共草地的悲哀”。難怪在公共草地邊上,常見“芳草萋萋,腳下留情”的警示牌。
但是,自古以來便不乏憐草之士。楊杰道“勿去草,草無惡,若比世俗俗浮薄”,雖然憤世嫉俗,而憐草之心可鑒。尹似村“春草自來芟不盡,與花無礙不妨多”,乃和光同塵之語。錢鐘書“別院木樨無隱閉,當窗茂草不芟夷”,則有名士風范。
憐草有很多理由。程明道不芟窗前覆砌茂草,為的是“常欲觀造化生意”。黃如許“窗前草色未芟除”,是為了舊雨相訪時好辨認居所所在。“眾草冗不芟,存為蠢動寓”,是不忍心破壞鳥獸安在草叢中的家園。“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則是愛屋及烏,一往情深所致。
古人還樹立了一個憐草的動物榜樣。《毛詩注疏》中說騶虞“不食生物,不履生草,有至信之德”。不管騶虞這種仁獸是真實的存在還是虛構的產物,都可以折射出古人的憐草情結。
當然,古人對于瘋長的野草也不是聽其自然。當地里的野草有礙收成時,“晨興理荒穢”實有必要。“刺衣嫌野草,時復荷鋤芟”,也在情理之中。“草有害于人,曾何生阻修”,杜甫雖有勸世之意,但又堅持“芟夷不可闕”,這是因為疾惡如仇不能自已的緣故。“草非礙足不芟”,古人雖然不輕易除草,但絕非一味聽之任之。
中國文化有“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的傳統,但是王陽明說善惡全在人心有分別,“子欲觀花,則以花為善,以草為惡。如欲用草時,復以草為善矣。”在他看來,天地生意,花草一般,何曾有善惡之分?
對待小草的態度,折射了個人修養如何。而對這種態度的思辨,則有助于粗窺悟道的門徑。
(常朔摘自《光明日報》2017年7月21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