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無塵
她是人大博士,入選“全球十大領袖”,卻選擇當農民,造出中國最時尚的農場,連姚晨都帶著兒子去她地里“偷菜”。她在土地上栽種收獲,一年四季,循復往返,用一顆《憫農》的心變身大地之子,還成就了自己的愛情。
“天天在家背《憫農》,不如當真務農一日”,姚晨話一說完,就帶著兒子下地去了。看著兒子拿著鐵鍬,栽下六株小樹苗,喂小豬、小羊和大鵝,渴了就摘下黃瓜直接咬著吃,又脆又甜,讓人看了不禁想起了童年。姚晨看著兒子撒歡兒的高興,忍不住在微博上感謝起“地主婆”來。
“地主婆”叫石嫣,2016年入選“全球十大領袖”,2017年,她又成了“全球40歲以下影響食物系統的20個領袖”,卓越的人生軌跡,讓石嫣光環加持。然而,十年前,人們卻是把她當怪物看:這個女博士,居然去當農民。
1986年,石嫣出生在河北保定,從小就性情溫和,像一顆小石子被風吹著向前滾動,隨遇而安。對于父母給她挑選的專業,石嫣不討厭,也談不上喜歡,懵懵懂懂就成了河北農業大學的一名學生。臨近畢業前,學校組織就業指導,發下一張表格,讓大家填寫未來的職業規劃,石嫣總是選擇最后一欄:其他。雖然成績很優秀,但石嫣確實不知道自己將來想干什么。
大學本科畢業后,石嫣讀研,申博,2007年2月,她讀博士的這一年遇見了自己的人生伯樂——中國三農問題專家溫鐵軍,他是石嫣的老師,對于異常聰穎好學的石嫣,溫鐵軍很欣賞。2007年6月,學校有個到美國留學半年的機會,在溫老師的推薦下,石嫣去了美國,成為中國第一個公派到美國插隊的研究生。
原本,石嫣對美國留學很向往,結果,到了美國明尼蘇達州一個農場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來當農民了。每天一大早,石嫣就得起床到地里干活兒,犁地、播種、澆水、除草……累了,石嫣也會偷偷的哭,想不通自己讀了這么多書為啥成了一個種地的。
石嫣在美國的日子一眨眼晃到了10月,半年的辛勤耕耘,石嫣吃到了自己種的菜,她又差點哭了,不過這次是因為感動:怎么會這么好吃!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和食物的關系,原來可以衍生出幸福感。沉浸在收獲的幸福中,石嫣想起了農場主哈洛對她說過的一句話:“我選擇當農民,是因為我想當自己的老板。”這句話對石嫣的人生有著承上啟下的效用,農民這個職業也第一次進入了石嫣的思考范圍。
在農場的每一天,石嫣似乎都在被顛覆。當地種菜居然是這樣的:社區的居民提前將菜錢付給農民,農民負責栽種,保證菜的品質,居民也可以自己種菜,他們彼此信任,也共同承擔風險,這就是CSA模式,即社區支持農業。
“吃到自己種植的食物,不用擔心食品安全,這不是作為人最基本的需求嗎?”石嫣的思考漸漸有了方向,這段“另類洋插隊”的經歷,也在石嫣心里扎下了根。在回國前的一個月,她腦海中的那張人生規劃表格上,“職業”這一欄變得愈來愈清晰:“我要做一個農夫,或者是幫助農夫的人。”石嫣一邊這么對自己說著,一邊申請回到了母校,她去租了一個小型農場,取名:小毛驢市民農場。
石嫣開始了一邊讀博,一邊當農民的生活。當地農民都覺得稀奇,一個女博士,來跟我們學種地?石嫣卻說:“十年難修田秀才,我要跟你們學習。”不但別人不理解,石嫣的父母也十分反對,母親苦口婆心勸說:“上學上到那么高的學歷,還跟農民一樣,你覺得有什么價值嗎?”但此時的石嫣,就像一塊堅硬的石頭,誰也說不動,她要用實際行動證明,CSA模式在中國也能行得通。
石嫣的小農場開業后,最初很多人并不理解,覺得拿錢買菜天經地義,哪里有拿錢找人種菜的道理?石嫣就把自己在美國看到的CSA模式不厭其煩地講解:“健康也需要投資,為什么不給自己規劃一份綠色生活呢?”
以健康為名,打造綠色生活,讓石嫣的游說很有效果,短短一個月時間,就有54戶家庭報名,當有人要求通過轉賬的形式給她交錢時,石嫣卻拒絕了,她要挨門挨戶上門收款。因為路遠,一個來回就要三四個小時,有一次她遲到了半個小時,把一個會員惹怒了,直接指責她:“這么簡單的事,就收個錢而已,干嘛那么麻煩?”石嫣笑笑解釋:“錢轉賬了,我們就失去了一次見面交流的機會。”
在石嫣的認為里,自己的農場并不是只交了錢就合作那么簡單,而是要通過CSA建立起最親密的供求關系,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只有通過最直接的接觸,才能達到社區支持農業的最終目的,而不是單純的商業合作。
一開始,石嫣的農場應季蔬菜的品種很少,幾乎連續一個月都是綠葉菜,有一次會員直接把箱子扔了出來:“我的臉都快吃綠了,你就不能換個花樣兒?”會員的指責,讓石嫣深受震動,客戶的需求是農場發展的前提,她開始著手栽培新的有機蔬菜,保證每周的蔬菜水果種類有6種以上。蔬菜的品種滿足了會員的需求,但沒過多久,石嫣又接到了投訴:“你們的菜,和市場上的差距太大,有的還粘著土呢!”
經過調查,石嫣發現投訴的大部分是老人,他們不理解有機蔬菜的特質就是原生態,于是,石嫣就組織大家到農場參觀,讓他們親眼看到,不用化肥和農藥的蔬菜瓜果,是怎么長出來的。經歷了參觀的會員們,都一臉喜悅,伸出大拇指稱贊:“這才是最安全的食物鏈。”在會員們的口口相傳下,石嫣農場的會員,從最初的54個家庭,逐步穩定增長到了269家。
會員多了,農場開始有了盈利,石嫣也成了附近社區最受歡迎的人之一,只要她一出現在某個小區,就會有大媽們搶著搭話:“姑娘,別光忙著種菜,也不小了,該出嫁了。”這個堅硬如石頭的姑娘聽了之后,一臉通紅。其實,在石嫣心里,早已經有一朵愛情的花兒悄然開放。
讓石嫣心動的是程存旺,他是石嫣的師弟,比石嫣小一歲,在學校時就聽聞了這個博士師姐做農民的大膽事跡,因為欣賞石嫣敢想敢做的魄力,本身自己也喜歡“瓜田李下”,便休學一年在小毛驢做志愿者。在每天長時間的廝守中,以共同的愛好為名,兩個天之驕子的感情像地里的莊稼,一點點生根發芽。
2012年,石嫣大學畢業,拿到畢業證那天,程存旺給石嫣講了一個段子,是林語堂將結婚證撕掉的故事,講完后,程存旺看著石嫣的眼睛,認真地說:“結婚證只有離婚的時候才用!”那一刻,石嫣就決定嫁給這個從校園里一路追隨的大男孩。
沒有房子、車子,沒經過求婚,也沒有什么大的排場,畢業后的那年年末,石嫣和程存旺在農場舉辦了婚禮,在老師、同學、會員和村民的見證下,程存旺騎著一輛自行車,載著石嫣,穿行在鄉間小路上,石嫣捧著一只西蘭花,不熱烈,但幸福已足夠多。手上的婚戒是程存旺請農場的木工師傅用核桃做的,因為太大了,只能戴在食指上。但即使如此簡樸,石嫣卻覺得幸福,坐在程存旺的自行車后座上,她忽然想起詩人“食指”寫的那首詩——相信未來。
離開校園后,石嫣和程存旺選擇繼續當農民,他們在河北通州租了一塊地,建立起“分享收獲農場”,之后又在黑龍江五常,開辟了一塊有機水稻種植基地,專門供應最純正的東北大米。
人大女博士當農民?石嫣的事跡傳到順義區農業部后,一位領導心里直嘀咕:“真的會有這樣一群人干農業嗎?”帶著疑問,他直接將車開到了村里,正好看見石嫣帶著一群年輕人在挖地窖準備儲存過冬的白菜,他上前握住了石嫣的手:“你們真是好樣的,農業這個領域就需要充滿朝氣的年輕人,懂得創新,敢想敢做!”石嫣一下心花怒放,看來自己當初冒著大不韙選擇的人生方向沒有錯!
現在,石嫣的農場已經擁有700多個會員,一年的經營收入有900多萬,她每周供應二十多個品種的蔬菜,會員全年可以吃到超過60種蔬菜瓜果。事業進步,生活圓滿,石嫣覺得做農民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除了農民這個身份,石嫣身上還有很多的標簽,2014年,因為致力做全球最干凈的農場的影響力,石嫣當選國際社區支持農業聯盟副主席,這就需要她經常往外跑,在中美文化藝術論壇上,石嫣偶遇葛優,然后給他科普起了有機蔬菜和自己的農場,聽了石嫣的介紹后,葛優現場簽字,成了“小毛驢農場”的第一個明星會員。
2015年,石嫣受到楊瀾的邀請,參加“綠色影響力”節目,傳遞綠色健康理念。在節目上,最感染觀眾的,不是石嫣說了什么,而是她的笑容,人們相信,這是土地帶給她的快樂。石嫣想把這種快樂帶給更多的人,她邀請了清華的設計團隊,將一個果園改造成了梨園公社,將有機種植和民俗結合在一起,帶領大家一起收獲,一起分享。
梨園公社成立后,石嫣迎來了創業以來最忙碌的一年,爭相一睹種植民俗風采的人們紛至沓來,幾乎擠爆了公社的大門。借此火爆的局面,石嫣策劃了一起“大地之子”的計劃,帶城市里的孩子去農場體驗一天農民的生活。
“大地之子”的計劃推出后,讓石嫣沒有想到的是,首先報名的正是自己的第一批老會員,他們將家里的孩子送到石嫣的農場,背誦一遍《憫農》后,就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投入到勞動中。一天的勞作結束后,孩子們紛紛喊累,但在吃晚飯時,石嫣卻驚喜的發現,有的孩子將掉落在飯桌上的飯粒又撿回了碗里,且每個孩子面前的飯菜都盤光碗凈。在實踐中,達到了教育的目的,石嫣覺得很欣慰。
純凈的有機蔬菜,不但應該出現在每家人的飯桌上,更應該從幼小開始普及,所以石嫣開始跟學校合作,開辟校園菜地,讓食農教育走進課堂。石嫣想通過校園菜地告訴大家的是,如果你想我們的土地變得更干凈,食物更健康,可以用消費去支持更多的健康生產者,從自己和家庭開始改變世界。
每個人年輕時都有自己的夢想,只不過很多人的夢想,都隨著成長而真的成為了永遠不可實現的夢。從一顆小石子,到堅硬的石頭,現在,石嫣更像是推著石頭上山的西西弗斯,她在土地上耕種收獲,一年四季,循復往返,但石嫣相信,只要堅持下去,夢想就可以成真。
2017年,是石嫣當農民的第十年,也是她達到人生新高度的一年,隨著被推舉當選成為人大代表,這個大地之子的農民身份,石嫣會繼續一輩子。
編輯賀長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