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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故事·虛構

戀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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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梨落 改編/本刊編輯部 攝影/@大頭友桑 模特/@綻羽 @周歷杰 @初夢啊

57—戀習 62—主題 66—平心而論

68 |浪漫主義者常常與浪漫無關 72—抱緊我 74—糖紙一生只被輕吻一次

我在想為什么我這么幸福

周末，馮沁受母親所托，極不情愿地坐兩三小時客車到惠州一個偏遠的鄉間小鎮，祝賀一個遠房親戚的喬遷之喜。酒宴搞得很熱鬧。她安靜地躲在一個角落里，跟著眾人吃吃喝喝。主人家在新居不遠處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棚子，請了當地的曲藝班過來表演。那群據稱是“本地廣場舞骨干”的平均年齡至少55歲的大媽，時而穿上迷彩服和高筒紅襪子跳《紅色娘子軍》，時而像淘寶的山寨仙女一樣跳鳳凰傳奇。看她們一副enjoy的樣子，觀眾們拍著手掌樂開了花。大媽們都一本正經，馮沁站在人群后面，一直哈哈地笑。她使勁兒抹了抹臉上的淚，繼續大笑。

02對于那些剛失戀的靈魂，外界的每一種反應都是催淚彈，即使是在這么喜慶的時刻。她想起了和周偉穹窩在被窩里看《布拉格之戀》，電影的結尾，托馬斯對特麗莎說：“我在想為什么我這么幸福。”話畢，兩人頃刻被一輛車穿過。幸福總是短暫的，生活總是無常，莫名其妙地相愛了，又莫名其妙地被甩，是日常。馮沁想起大學時，用省了一周的生活費和周偉穹吃自助燒烤，然后脹得幾天吃不下飯；用一個月兼職薪酬去星光天地吃哈根達斯，然后給他買了一件好看的衣服，坐最后一班車回學校。現在，她終于不用省一個月的錢買一件衣裳了，那個人也已經離開了。

03回深圳的車上，馮沁看見了寧廣澤，小時候的玩伴。照他的話說，他和馮沁之間還有點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關系。“那天我一整晚都坐在你旁邊，你真沒發現嗎？”他問。此刻，他們正坐在深圳的一家西餐廳內，面對面用餐。與上次酒宴的邂逅隔了一個月。寧廣澤抬頭看對面那個低頭專心切鵝肝肉的女子，說話淡定自如，跟上次在酒宴見到落寞而“狂笑不已”的女子簡直判若兩人。他對她心生好感。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許是從那晚看著她盯著舞臺毫不掩飾地大笑開始，許是從他看見她獨自坐在客車上的倦容開始。

04突然一條微信跑進她的手機，她立刻興致全無。發信人顯示為周偉穹：“可不可以見見你？老地方。”馮沁抵達時，遠遠地看見周偉穹靠在車旁等候。她深呼吸一口，慢慢走過去。周偉穹一見她，立刻走過來擁緊她：“再給我一次機會，別再躲我了好不好？”她為他的緊張有些欣喜：“那你不要回去，就留在這個城市。”“你不是分明要為難我嗎？”周偉穹壓低了聲音，“我，我有苦衷的，我家里一定要讓我……”“那我怎么辦？”馮沁的聲音柔和下來，她試圖伸出手輕輕摸他的臉，其實她早就知道了周偉穹家里已經為他打點好了一切，連相親對象都安排好了，就差他人回去了。

05和周偉穹相親的，是一個銀行家的女兒。而馮沁與他家門不當戶不對，所以周媽媽說，兒子你和沁沁談談就好了，沁沁是個好女孩，只是你們確實不合適。結婚不比戀愛，結婚是很重要的，是兩個家庭的事。你要考慮到將來，誰會對你的事業有幫助。你和其他人不一樣，你的起點比別人高。這些話也同樣說給馮沁聽了，以前她很憤怒地回應，阿姨這樣說您就太不對了，我和偉穹是兩情相悅，我可以給他做飯、洗碗、洗衣服……可是現在馮沁不這么想了，因為這些事保姆也會做，她不確定愛情會不會天長地久，還兩情相悅——說出來都覺得好笑。

06過了好久，同學告訴她，周偉穹和銀行家的女兒結婚了。開始很難過，驀地又覺得輕松起來，那么多個煎熬的日日夜夜總算有了大結局——即使不是happy ending，她也不用每晚九點整守著電視機等劇情。她一個人回了家，倒想起了寧廣澤。他曾不止一次試探性地在微信問馮沁，酒宴那晚，到底發生過什么事讓她這么難過。她去他家里，把她和周偉穹的一切一切都告訴了他，從大學翹課去網吧，到獲得獎學金，再到畢業旅行、考研、找工作，一五一十，和盤托出。寧廣澤有點懵，原來她不是習慣性地冷漠，每個人都有美好的過去，當一切中斷的時候，只有帶著刺好好地活。

07他倆無聲地并排坐在松軟的沙發上，在寧廣澤的小公寓里。馮沁沒有說什么，在微信里熱切如熟悉多年的老朋友，可在每次實際接觸中，馮沁和他又似乎比較容易陷入一時不知該說什么的短暫尷尬。寧廣澤稍稍側過頭悄悄打量馮沁。她隨著劇情而沉浸，臉上帶著若隱若現的哀傷。這種淡淡的哀傷，和她此前數個明媚或不明晰的傷感臉孔漸漸重疊在一起，像一支尖尖的針，悄無聲息地輕輕刺進他的心房。莫名地，寧廣澤覺得這個午后有些不同。人常常會因為憐惜而產生依戀，常常會因為依戀而對某一異性產生好感，常常會因為這種好感有了一種想愛的沖動。

08兩個月后，寧廣澤發現馮沁的回復越來越慢，越來越簡短。看她的朋友圈，她最近應該是被家里逼著頻繁去相親了。寧廣澤有點焦急，但不好說什么。恰逢朋友發來喜帖，馮沁和寧廣澤都在應邀之列。這次主人家努力標新立異，來了一場馬路舞會。寧廣澤和馮沁被眾人推上了馬路舞臺，音樂適時響起。寧廣澤只好尷尬而害羞地牽起馮沁的手，鼓起勇氣，用蚊子的聲量說：“如果我們的婚禮也這樣搞，好不好？”馮沁瞪起眼睛：“啥？音樂聲太大了。”寧廣澤的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他握著馮沁的手冒出更多汗了。他低著頭，抬高了聲音：“我說，你可不可以別去相親了，考慮一下我？”

09其實，寧廣澤的姑婆很早就為他物色了一位姑娘。幾個月前，他就被媽媽、姑婆和舅母三人合謀著騙去遠遠看了她一眼。沒錯，就在公司樓下那家星巴克，只看了一眼。眉清目秀，倔強敏捷，聽說她叫馮沁，遠親的孩子。后來，在惠州酒宴上，寧廣澤一眼就認出她來。再后來，那些故意或者無意地接近、陪伴，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又何須算得那么清呢？在我們經歷的同一時刻，有的人分手，有的人墜入愛河。無常是生活的日常，無常的另一種解釋是——你無法預料，下一刻來臨的，究竟是快樂，還是悲傷。這或許就是生活值得被期待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