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自我的一面鏡子

楊巧禾

對瑪瑞娜·阿布拉莫維克來說，她使用身體表達自己的想法，雖然有些粗野或者充滿挑釁，但她力求于在觀眾與藝術家之間能夠一起親身的體驗。

在《瑪瑞娜·阿布拉莫維克：藝術家在場》紀錄片中記錄了2010年瑪瑞娜在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進行回顧展的臺前幕后，她選擇了30名年輕藝術家重新詮釋她的五個作品，同時也與現場觀眾進行了三個月的“凝視”行為藝術。通過瑪瑞娜的視角，更為直接地述說著作為藝術家創作出藝術作品的初衷，以及所企圖傳達的純粹藝術精神。

在展覽的三個月前，她邀請年輕藝術家們在哈德遜山谷的家中參加了一個研討會。將手機沒收，禁食三日來進行展覽前期的訓練。瑪瑞娜認為根據這些經歷他們可以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裸體在河邊感受日光與水的觸碰；蒙住雙眼靜坐于林間傾聽自然的一切；擁抱樹木感受外物與內心的觸動。通過瑪瑞娜對年輕藝術家的訓練方式可以體會到她對于藝術的感知體系，即一切身體的“靜止”行為都只為體會如何控制身體，進而轉化控制思想意識以進入一種空靈的狀態。這種對身體極限釋放以尋求某種精神狀態的意識形態貫穿于瑪瑞娜的眾多作品中，釋放身體的能量就必須挖掘出自我魅力空間，以達到忘我狀態。

在瑪瑞娜以往的藝術作品中，有些是通過對自我身體的釋放來尋求發現精神價值，而另一些則是通過與觀眾的互動行為來探求人性與社會的感知體驗。而在《凝視》行為藝術中空間、時間、觀眾則成為階段性影響著瑪瑞娜藝術的三個重要因素。

于藝術家本身的行為藝術而言，空間環境的布置則尤為重要，看似簡單但并非空無。一個聚光的小廣場，在廣場中央放置一張桌子與兩把椅子，只有藝術家坐著，看著你的眼睛。看似空蕩的空間卻充滿著對于即將發生一切的未知，這就需要藝術家的高度專注，因為在與觀眾眼睛交流中有很多故事將會發生。空間的純粹更為凸顯坐在面前的藝術家，使你一切情緒都無處躲藏，也無法被干預，這就是彼此純粹的面對，除了能量交流別無其他。

《藝術家在場》的命名體現著這是一場只關注藝術家現場表現的展覽。此時可以看出時間性同樣參與到了瑪瑞娜的藝術作品當中成為一個變量因素。而隨著面對不同觀眾人群同樣靜止不動的凝視行為，在三個月持續的表演當中，瑪瑞娜不同時期“凝視”的意味則不盡相同。

3月·初始

當瑪瑞娜肅穆坐在那里一直保持著一種靜止，她將閉著的雙眼鄭重地看向面對著的觀眾，此時的她將與觀眾建立一對一的溝通，而此時每個接觸者會逐漸進入到一種奇特的狀態。她將精神與意識專注于每個觀眾，給他們同樣的關注與尊重，而此時此刻情緒意識中的能量在藝術家與觀眾之間直接交流著。出于不同的原因，人們坐到瑪瑞娜的面前，或好奇或生氣，或者有些只是想知道即將發生什么，而有些則在釋放壓抑已久的苦痛感知。瑪瑞娜在她的行為藝術里，用她的身體將觀眾帶入特定的一個空間，瑪瑞娜成為觀眾面對自我的一面鏡子。一種無法言明的情緒感染著觀眾內心，使得他們靜下來思考。而這一切都需要用時間去衡量，時間仿佛凝固，人們匆匆而過。

四月·積聚

接受更多觀眾不同精神情緒的瑪瑞娜，感受到兩個月來所積聚的痛苦與情感，感受到它并進入另一種精神狀態，瑪瑞娜說“那是一種美妙以及無條件的愛。我的身體與環境之間沒有了邊界。開始感到輕盈、和諧，那是一種圓滿的感受，我無法形容。”而正是瑪瑞娜從觀眾所接受到的這種精神狀態，再次開始讓觀眾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能量交流。藝術取決于精神的狀態，這種精神意識的相互傳遞接收到使得觀眾感覺到了不安全感、恐懼以及不存在感。瑪瑞娜的想法就是讓藝術家和觀眾在此時此刻處于相同的狀態之中，使得情感精神達到一種共生。

五月·直接

瑪瑞娜將桌子撤離，她第一次感受到交流不再需要任何阻礙，這一變化將與前兩個月完全不同。當沒有了桌子時溝通會變得更為直接，原來在藝術家與觀眾之間還有個阻隔，但現在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移動，接近她，什么阻礙都沒有。在兩個多月的凝視中，瑪瑞娜本身的藝術精神也在發生著轉變。瑪瑞娜與觀眾的無語對視讓她像個孩子，她渴望被愛，渴望被需要，她將自己的精神訴求傳遞給面對著她的每一個人，并感染著觀眾，共享此時此刻彼此的情緒感知。

作為此次《凝視》藝術的構成部分之一，觀眾的作用不再單單作為旁觀者來審視或批判，而參與其中成為藝術作品的一部分。成為與瑪瑞娜情感精神交流的媒介，這種作用是相互的。與其說與瑪瑞娜的“凝視”是從她所獲得精神力量，不如說是相互傳遞與交流。通過凝視的視覺感知，觀看者與被觀看者的身份在不停地進行互換。獲取與給予也同樣在相互轉換，他們與瑪瑞娜建立了某種聯系。世界飛快的變化著，她使觀眾靜下來，并漸漸轉變了觀眾。

在《凝視》整個過程中，身體靜止狀態下只通過凝視這一視覺感知在藝術家與觀眾之間形成支配與被支配相互轉化的關系。在藝術作品的當下，藝術家通過封鎖其他身體機能將所有的思維集中在此時此刻，并釋放出內心的情緒。而在表達上，將情緒完全釋放出來，促使觀眾與藝術家間的直接對話。情緒將會通過“凝視”行為進行某種能量的傳遞或感染，如果能夠做到100%的釋放，那么每個人將都能感受到這種情緒。因此瑪瑞娜必須將自己的意識達到一種忘我狀態，不僅要面對未知的挑戰，同樣還有自我的內心和脆弱。

正如瑪瑞娜所說“無論藝術家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你的精神要高于你的意識，保持住精神狀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