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茄的明星

童孟侯

有必要先解釋一下上海人說的老茄，不是指過了吃茄子的季節吃茄子，舌頭麻麻的，茄子老了。老茄是不虛心、逞能、自高自大的意思，也有超級自信超級矜持的含義。不一定用為貶義，有時也用為幽默的褒義。

王鐵成是演周恩來的專業戶，他仔細研究發現，周恩來講話尖團音是不分的，也不太會卷舌音，多用平舌，“同志們”三個字，他發音成“同字們”。此外，周恩來還帶有沿海一帶的發音特點，一聲變四聲，二聲變一聲。王鐵成認為：這些規律，一般話劇演員都摸不透，電影電視演員更別說了——那意思是說，他王鐵成是摸透了，并且模仿透了，聲似加神似。

王鐵成明明白白告訴觀眾講：“周恩來是男高音，前鼻腔共鳴，前鼻音重，找演周恩來時候，我之前學戲積累下來的語言功底，全用上了。不是自大，像我這樣的人，全國我沒有發現第二個！”這是啥？這就是老茄！

孫儷敢把她的毛筆字曬到網上，那是因為她沒有好好臨過顏真卿趙孟頫柳公權的帖，不能怪她，這叫不懂瞎老茄。

劉曉慶講“中國最好的演員是我”：“如果有人現在問我誰是中國最好的女演員，我還是會停頓兩秒，是我。”為何如此老茄呢？因為導演沒有安排她和焦晃、李默然、于是之、趙丹等演員搭過戲，只要搭過一次，劉曉慶這只“煤爐”就陰了。趙丹能演武訓、能演林則徐、能演許云峰、能演聶耳……他還想演周恩來。如果真的被批準演周恩來，大概就輪不到王鐵成了。

老茄是一碼吃一碼的。只有肚皮里沒有貨色的人才敢“通吃”，才敢老茄得一天世界。

劉曉慶的老茄有點蒼白，和她一起掃大街的姜文就比她奧妙得多，他是這樣講的：“《太陽照常升起》是上帝送給我的禮物，是無法復制的，而在精神生活里面永遠是一個營養。我覺得大家沒有看懂，沒有機會看是大家的損失，不是我的損失。我有時候看這個片子，拍成這樣，誰拍的？我都佩服！”

你以為拍《太陽照常升起》的是別的一個人，不是，導演和演員都是他姜文。姜文絕對是老茄的平方老茄的立方！

韓紅一直覺得自己絕對是歌壇一姐，她說：“目前中國歌壇還沒有出現能接我班的女歌手。”這話容易叫人厥倒！假使著名歌手李娜不到美國去當尼姑，應該是輪不到韓紅唱《青藏高原》的，人家那種輕輕松松的飆高，天籟之音。你是額骨頭高，你是接了李娜的班。再說了，在聽眾的心目中，毛阿敏、那英、王菲才是一姐，是不是委屈一點，你就二吧？

我一向覺得老茄者心里也曉得老茄其實是蠻吃力的，也曉得老茄是“一種得不到支持的尊嚴”。謙虛的人，誰都不會找它的麻煩。老茄的人一直停在“杠頭”上，隨時可能被別人家“和”牌。

陳道明卻不是這樣認為的，他講：“傲從何來？憑什么傲？傲是挺不容易的，謙虛倒容易——把腰彎下去就行了。什么支撐著直直的腰呢？”每一個腰直直的人，看上去就有點老茄。馮小剛點評陳道明：一個清高得只肯在戲里低頭的人。

宋丹丹是小品界的大腕，這一點毋庸置疑，確實無與倫比。可是到電影片場時宋丹丹把她的鐵腕也帶過去了，儼然母雞中的“戰斗雞”。她隨意改動本子，隨意改動對話，否則就大吵大鬧不罷休。

編劇婉言相勸：小品是攢出來的，所以叫小品。戲不是小品的集合。導演也恨色特了：腕兒的自大讓人崩潰！

老茄是什么？老茄有時候是要掩蓋頭腦的缺陷而必須做出的體態，這樣說來，編導應該體諒宋丹丹。話又講回來，你們偏要叫嬉皮笑臉的人到電影里嚴肅起來，腦子也是有“缺陷”的。

王朔說：總之，太把自己當回事的人，其全部的血脂、細胞甚至每一分子和肚里的每一條蛔蟲都是由這種東西構成的。

我覺得演藝界最老茄的是一個演員同時拍三四部電視劇，今天飛機飛到上海車墩，明天車子趕到橫店影視基地，后天再飛到無錫那個拍《三國演義》的基地。那么這些影星啥辰光看本子背臺詞呢？老茄開始了：背啥背？不要花這個冤枉辰光！換下裝，化完妝，導演喊一聲開拍，老茄的明星就跟演對手戲的女演員說：1，2，3，4，5啊。女演員心領神會，念道：5，4，3，2，1呀——就像黑幫說黑話一樣。導演翹起大拇指，接著往下演。老茄的影星就說：5，6，7，8，9，10嘛。女演員回答：10，9，8，7，6，5，4……現場的工作人員幾乎噴飯，老戲骨陳寶國實在聽不下去了，罵道：不要臉！

有啥要不要臉的？影星沒有時間背臺詞，現場環境很嘈雜，香港女演員的普通話很難聽，干脆，都數數，不要背什么臺詞，到時候后期配音就得了。導演說：那誰，你走吧，今晚還要趕到無錫去吧？

搞藝術也好，玩藝術也好，混藝術也罷，總歸還在藝術范疇內。倘若不比演技而比鈔票，那個無底洞就深不可測了。

楊穎參加《奔跑吧，兄弟》，出場費是按照季節算的，一個季是800萬元。鄧超是“奔跑”的隊長，他的出場費是按天算的。一天多少呢？100萬元！10天呢？當然就是1000萬。這錢可比他老婆“周瑩”辛辛苦苦地哭啊笑啊武打啊寫毛筆字啊掙起錢來容易多了。其實，這些參加奔跑的哥們姐們什么正經事都沒做，也就找個飯店，做個游戲，尋個秘密接頭點，出個洋相，打情罵俏而已。

周杰倫在《好聲音》做評委，他就靜靜地坐著，也沒說幾句話，也從來不到外面去奔跑，出場四個季要拿多少鈔票？1000萬。老茄伐？

以上這些數字，不是我從網上獲得的，也不是道聽途說，是我從公開出版的經過審查的一份文摘報上摘錄來的（2017年7月24日）。

電視觀眾火氣大：伊拉憑啥老茄到這個地步？其實，這天價不是電視臺付的，正是電視觀眾為他們買單，你不看，他們到哪里老茄去？

劉燁帶著兒子諾一去參加《爸爸去哪兒》，一天價格是450萬，10天呢，就是4500萬，可以在上海買套別墅了。林青霞參演《偶像來了》，一期是240萬。你以為240萬太多？多啥多？這是“友情價”呢，大家認得的，好商量，馬馬虎虎240萬算了。黃渤參加《挑戰極限》，他也很義氣地開出了一個“友情價”：一季3000萬。老天爺啊，3000萬！

老茄就是身價，有了身價才能老茄。我有時候到外面為人家講座，備課備了兩天，得到最多的一次報酬是2000元。請不要看花了眼，不是2000萬，是2000元。主辦方說童先生享受的是副教授級別，不好意思。

最后說明一下：在上海話里老茄不等于“老茄茄”，前者多指成年人，后者多指小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