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是人類最重要的發明之一,我們自古以來就向往飛行。詩句中有“我欲乘風歸去”、“關山度若飛”等,描繪當時人們希望飛行的愿望。但是在交通工具中,車和船都有幾千年的歷史,而飛機的歷史只有114年。飛機使人類進入到飛行的嶄新世界。在這個發展過程中,我們發現它是“兩只腳”輪流著前進,一只腳是軍用航空,一只腳是民用航空。
“中國是一只沒有翅膀的鷹”
在第一架飛機發明時,萊特兄弟曾經設想可以用它運送郵件,但是這個設想還沒有實現,美國軍方就率先預訂,不久后就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飛機在很不成熟的時候就投入了戰爭。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一些強大的國家迅速地轉入了民用運輸機的研制。比如波音是美國的一個轟炸機制造商,研制噴氣式波音707,取得了很大的效果。波音707成為人類進入噴氣運輸機時代的第一代成功的飛機,它在民用上銷售了800架,軍用也訂了800架,這一下子救活了美國的波音公司,也救活了美國戰后的經濟。我們可以看到,航空技術在沒有戰爭的時候也需要發展,在經濟上、社會上、社會史上,都會引起重大的改變。
我們國家發展民用航空到了上世紀60年代才開始,周總理出國到歐洲,一看世界,那運輸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了,我們沒有飛機供我們政府的代表團出國,我們是從蘇聯租的舊的螺旋槳飛機,中國還沒有進入噴氣時代。所以國外的記者諷刺說中國是一只沒有翅膀的鷹。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感到我們在噴氣運輸方面要急速地趕上去。1970年8月,國家下達了研制運-10的計劃,當時國家的重大計劃都是按照命令下達的年月來編號,所以稱之為“708工程”。
一個專業組在集裝箱里辦公
我們來的時候甚至沒有辦公室,我們是借用民航在龍橋機場的一個廢棄的候機樓。我們在候機樓里,用夾板把它隔開,作為我們的設計室,我們借用了20年,也就是說,我們20年沒有辦公室。還不夠怎么辦?我們發現旁邊有一個飛機工廠,飛機要裝箱的,那個包裝箱很大,相當于今天的集裝箱。我們就找著這樣的集裝箱,把它開一個門,搬幾張桌子進去,我們一個專業組就在這個集裝箱里辦公,所以,我們當時是先生產后生活,先把生產問題搞出來。
造了民機以后,我發現運-10必須保證的條件是要達到適航標準。所謂適航標準,是民用飛機的安全標準,它跟軍用飛機不一樣,軍用飛機是向軍方負責,而這個適航標準是在國際上承認的,有360多條。地球上現在已經被航線包圍了,像個絨線團一樣,它是按照固定的時刻表每天幾點幾分起飛到哪里,飛機只要晚點十五分鐘就要記錄在案,所以這個標準就要建立。另外還有一個特點,因為民用機是一種很特殊的飛機,任何飛機常常是出去飛行執行任務,執行完任務以后回到原地,這個叫本場飛行。民用飛機是從一個地方飛出去,飛到北京,然后叉會從北京飛到烏魯木齊,之后叉會飛到歐洲,這么轉一圈回來。所以它要適應全世界各個不同的地方,要按照統一的標準來保證這個飛機的安全。我們運-10革新就革新在我要用適航標準。我國第一架完全按照適航標準驗收的飛機是派我去驗收的,所以我經歷了從制定這個標準到執行這個標準,這也是一個新的革新吧。
“運-10不是波音任何型號的復制品”
當時航空界里有一種論調,就是山寨論調。它認為任何飛機都是一個“大抄”,你要設計什么飛機,你就要山寨一種飛機,你中國自己設計的飛機,怎么保證它能飛呢?所以很長時間,在一些人之間流傳的,“708工程”就是山寨707飛機,這不能不引起美國政府的警惕,他就派美國駐華大使館的空軍武官跟海軍武官專門到上海來看,這個“708工程”是個什么飛機。結果當我帶他們走上飛機,那個美國空軍武官向我說,他本人就是波音駕駛員,有兩千小時的飛行記錄,凡是了解波音飛機的人,站在這里只要看一眼,就可以知道,這個不是波音飛機。然后渡音公司的總裁也跑來看,看完后他也感到壓力很大。人家都告訴他,中國克隆了一架美國飛機,他馬上寫一篇文章,在世界的刊物上刊登,說運-10不是波音任何型號的復制品,它是這個國家用了十年時間自行研制的一個產品。
大飛機不是小東西的放大。我過去設計的飛機,起飛重量十噸左右,但是運一10的起飛重量是110噸。在科學技術里,凡是超過十倍的東西,就是到了一個新的量級。尺寸變了以后,概念和原理不—樣,處理問題的方法也不一樣了。比如說我們是采用柔性結構,飛到空中,大家就看那個翼尖,有的時候還飄動的,不能把它設計成硬的,太多的材料都堆在上面反而容易斷。
中國耍發展航空,不完全是我個人的一個夢
經過10年奮戰,運一10終于在1980年安全起飛,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架大型噴氣式旅客機。它曾經往北飛到哈爾濱,試一試低溫對飛機的影響;往西北方向飛到烏魯木齊,這是國內最長的一條航線,3260公里;然后順長江而上飛到成都。在西藏,在我們去以前,還沒有中國飛機飛過,所以運-10七次進藏,進藏的解放軍戰士還很奇怪,來了架那么大的飛機。然后人們告訴他,這是我們中國自行研制的大型旅客機,這個解放軍聽了以后,馬上敬禮。然后飛到了昆明,飛到廣東廣州,我們試航過的這些航線,遍布中國陸上的東南西北,像一個手掌,用五個手指印,覆蓋了我們整個版圖。
我是1930年出生的,1937年盧淘橋事變爆發,抗日戰爭開始,我親眼看到日本飛機對中國的轟炸,對人民的屠殺。我在初中三年級時,就下定了決心,我將來長大要為中國設計飛機,所以我就報考了清華大學的航空工程系。到了1949年,我們參加了天安門前的開國大典,接下來晚上有提燈游行,各個單位就做了很多大小燈籠。我們當時就商量,做一個什么燈呢,我們學航空的,做個飛機燈。我們這個車子經過天安門的時候,天安門上面齊聲鼓掌,我當時感覺到,中國要發展航空,不完全是我個人的一個夢。
我對年輕人也寄予很大的希望。一代一代的人始終推著我們的民族前進,希望新一代的年輕人,能發出更大的動力,希望不要只是單純地繼承,你們要開拓,要創造,要開出新天地,要有一點雄心。這是我最大的希望。
李雪源據央視綜合頻道《開講啦》節目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