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德才
這是真的。
走進魚鱗寨,我的眼一睜,所看到的就是一些木房子。這寨子里,人戶不上一千。寨里的人咳嗽一聲,全寨人聽見。
木屋上,布滿瓦片,它們詩意地棲居,魚鱗般疊著。
寨里的土路,窄,但,總有人逶迤而行,像是外面的繁華與這個原始而又質樸的寨子無關一般。這里的四合院,寬敞而明凈。門檻上,坐著一個小女孩,不想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響。她,約六歲。一雙眼睛誠實而明亮。她的手里拿著一束鮮花,金黃色的。她見我來,像山林里的百靈鳥一樣連忙招呼。或許,我依舊有著外來客人的痕跡,與這個寨子顯得極不協調。經過與小女孩的聯絡,便有了簡單的交流和溝通。在我的拍攝照片過程中,小女孩的心情逐漸變得舒朗起來。她要帶我去看一口老水井,說那水井照得出人影。
我跟隨她到了水井邊。這水井確是寨子里最美麗、最富有表情的姿容。當自來水還沒有進入家家戶戶的時候,它就是寨上人的生命。寨上人常挑著水桶,背著壺,提著瓶,拿著瓢到這里取水。他們來到水井旁,水桶往下一壓,桶里的水就滿了起來。挑動時,幾片樹葉在桶里搖曳。
站在水井邊,我觀看水,水井中的水也觀看我。井底倒影,朦朧且寧靜。
正當我享受這份靜謐之時,一個駝背的男人從我背后突然"撲通"跳進井邊的一個水池,立馬冼起澡來。這老頭剛從山里掰玉米棒放回木屋里,汗氣一身,渾身燥熱。他不僅洗去疲憊,而且洗出精神。
長在井邊的一棵大楓樹,年紀明顯的大了,但,在風的邀請下,也樂意地為這位老頭呼呼鼓掌。哲人愛默生說過:“每棵樹都值得用一生去探究。”我站在樹下,一個老奶奶拄個拐杖走過來對我說:“賀英的丈夫谷繼庭就是這寨里的。明朝死后,清朝興起。谷繼庭參加了哥老會。哥老會有槍。他們邊生產,邊保境安民。”
一處小塔里,舂火藥的碓馬依舊存在。從當地人的嘴中,我了解到當時的哥老會可帶徒弟,學徒賀龍在哥老會中排為老幺。老幺的責任就是居中聯絡、內聯外交。
谷繼庭死后,賀英帶上丈夫的槍繼續保境安民,打富濟貧,部隊在賀龍的支持下逐漸發展。這之前,賀英也多次給賀龍說:"我的隊伍就是你的隊伍……假如有一天,你到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來!"直到南昌起義失敗,賀龍去上海請纓要求回湘西北,回家鄉進行桑植起義。回來的當天,賀龍把手頭的工作交代好,便騎馬直奔魚鱗寨,他見到賀英的面,高聲大喊:"姐姐!"。這一次,賀英把全部武裝力量交給了賀龍,交給了黨。之后,賀英帶上剩下的老弱病殘者回到魚鱗寨,生產、喂豬,給部隊提供后勤服務,再后來,國民黨反動派經常進入魚鱗寨搜捕,賀英呆不下去,只好把武裝力量轉移到桑植的四門巖和湖北的七郎坪一帶。
了解這些情況之后,我的步子慢了起來。就在這時,一排排破舊的屋子映入我的眼簾。我走近,才知道這里原來是一所村小。進入村小的路已被雜草霸占。我繞校園一周,居然發現掛在樹丫上的喇叭早已失去喊叫的功能,它已成為典型的擺設,木樁上吊著的鐵片,原來像個指揮官,教師、學生包括炊事員都得聽它的,自從無人敲打以后,它也就是一塊廢鐵而已。教室里,空無一人。那是因為學校布局調整,這里的學生、老師都去了鎮上。這里,留下的只是一片荒涼。
時光中,魚鱗寨流失了許多,也保存不少 ,好在人們的心還系著這里的悠遠,系著那份殘留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