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聽鳥（組詩）

高鳳超

日落山坳

一面銅鏡緩緩鑲入底座

天邊的晚霞是好的

湖面的波光是好的

炊煙 小路 歸圈的羊群

以及在坡田上停下了勞作的父親

回望村莊的眼神

都是好的

人間的召喚和天上的一樣溫暖

享用歸途 一切都緩慢得

舍不得停下來

這時 除了忘記

除了融入那落日

你想什么 欲說出什么

都是巨大的揮霍

廢棄的渡口

廢棄的渡口把我光桿子老叔也廢棄了

他成了閑人

天天坐在江邊的老柳下

仇恨地望著那座搶了他生意的跨江大橋

廢棄的渡口有連帶性

比如從江村通往渡口的小路

樹蔭下用來歇腳的長條木凳

閑置的船 光亮的擼把

都被那條纜繩系在了這里

對于一架連通了高速路的大橋

和一條擺渡的木船

哪個更適宜承載悠閑的生活

對于疾速和緩慢

哪個更能緩解內心的焦慮 浮躁

這些都不是我光桿子老叔關心的

他天性耿直

只仇恨那座搶了他生意的跨江大橋

有一天 他終于忍不住了

空著船來回擺渡了兩趟

扯著嗓子喊夠了搖櫓時愛唱的那首過江謠

以后 就再沒來過渡口

林中聽鳥

不想聽謊言

就一個人坐在林中

聽鳥語

聽一聲聲清澈的鳥語

聽一聲聲洗心的鳥語

聽一聲聲毫無糾結的

隨意脫口而出的鳥語

突然涕淚——

為不能像鳥這么說話的自己

記 憶

在水田里 我只能朝下看

天空和云朵

不斷被兩只腳蹚出的漣漪漾碎

水田如鏡

母親直起身子時

我看見的是一片剛插好的秧苗

和田頭那棵高大的槐樹

稻子金黃時

我就被放在那棵槐樹下了

我坐在一張柔軟的羊皮上

看父親和母親割稻子

秋陽那么暖

不斷有蜻蜓在眼前飛

不斷有螞蟻爬到我身上

雨

雨在不該下的時候下著

總是比應該下著時

下得大

父親從雨中回來了

仍披著那樣的蓑衣

淋雨無疑不是我的經歷

那是我放牛的父親

在山中突遇了大雨

一次滑進谷底的驚險

是母親在晚上

從他背上發現的

我見過那塊瘀血的紫傷

在油燈的光下

極像一朵烏云

我記憶的天空就是在那晚

泊進了這朵不散的烏云

它總會在我想起無語的父親時

飄下一場淋我的雨

看那人用激光筆遛狗

夜色下的草坪上

拿激光筆遛狗的人

讓他的狗轉圈捕捉那個

移動的光點兒

永不放棄的捕捉

如此需要有一個永遠吸引它的東西

一圈兒 兩圈兒 十多圈兒……

那人會在一個恰當的時候

閉了激光筆

狗撲向它的主人不停搖尾巴

祈求他交出那個光點兒

每晚我來公園散步時

都能遇見這一幕

那人用一聲響亮的口哨

把它喚到他跟前

它趴在那里望著他

總是那么興奮急切地在等

他給出那個光點兒

我驚異那狗的不倦

一圈兒 兩圈兒 十多圈兒……

我甚至有些分不清

無知與執著

哪個更可愛

珍 藏

對她的愛已無法抑制

也最好別說

哪怕心兒已把那話語

顫抖到了唇邊

不妨用含蓄的行為

去探試

但愿她突然臉紅

最好是

沖你害羞一笑

然后

扭身跑開了

哦 天大的幸福

已被你獲得

仿佛再發生什么

都是錯的

歲月之后 你老了

獨坐在某個黃昏

蒙眬的眼中閃現了她

還是沖你那么害羞一笑

然后

扭身跑開了

【責任編輯】 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