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風中飄蕩（組詩）

⊙ 盧 恒

回 答

雨打風吹 為誰餞行

遠行的人啊 請留步

仰望天空

星星和云朵 忙而不亂

種瓜種豆 栽花栽樹

天道酬勤

收獲一茬接一茬

有手癢的驚喜

有淚奔的嘆息

山羊訪問的地方

平原 山地 峽谷 草坡

蝴蝶和蜜蜂從不缺席

豐沛的雨水 馥郁的花香

巖石也會張開感恩的嘴唇

我曾為此沉醉

是啊 誰不想讓溪水的歌謠陶醉耳朵

誰不想讓陽光的瀑布震撼心靈

誰不想讓山風的薩克斯回旋胸襟

看吧 孤懸的巖峰上

山鷹威風凜凜 像壯士等待出征

爬滿青苔的古樹下

松鼠出沒 三三兩兩

并不在意獵槍的準星

其實她就站在你的背影里

說遠亦遠 好戲往往在后頭

耐心和迷惘讓你自責

說近亦近 如果你驀然回首

糾結自然不再

天空賜與你一片遼闊

潛臺詞

妊娠紋像五線譜凸顯腹部

另一個身份逐步清晰

天使的足音越來越近

教堂鐘聲朗朗 鴿群隊列走心

不時捎回動人的叮嚀

當黎明撩開窗簾 朝霞呈現款款身影

不要懶睡 約會田野吧

傾聽蟲鳴鳥語 觀賞行云流水

垂釣山風 蒲公英 地星宿 麥子的合奏

什么時候天使會在你的陣痛中啼哭

以怎樣的形象告慰你

你說 會有勃朗寧夫人一樣端莊的臉龐

我想 會有貝多芬一樣深情的眼神

頭發像風暴的中心

始終保持蕩氣回腸的旋律

熟睡將你迎進另一個世界

但愿親人們在那里靜靜守候 聆聽你

述說疼痛 甜蜜 期許

計算離終點還有多少距離

生孩子和寫詩一樣

是一種渴望 讓你內心熱血沸騰

是一種自信 使你的生命充滿定力

當臍帶一分為二

山岳歸為平原

那一聲啼哭 將消解你的

疲憊 疼痛和心血

無愧于一場鳳凰涅槃

回兄弟書

是的 我恍然如夢

九龍寺讓九座山峰浪得虛名

漣江上漁船走走停停

才送走掉隊的幾顆星星

又迎來早起的陣陣鳥鳴

望城坡的觀景臺上

三岔河的明媚盡收眼底

漁梁水庫的源頭 暗河蜿蜒

鯉魚崩水 響徹陡峭的洞穴

安謐的百鳥河 清澈如鏡

你挺立舟上 逐浪隨波

笛聲出自你的左手

濤聲撫摸你的右手

海里河 如一幅新月

讓拐彎的峽谷生動而神秘

青河是抒情的 白沙島從不回避

樂于夫唱妻隨

望天梯田 層疊如畫

讓我們記住晚稻 臘肉 酸湯魚

山里人的根在哪里

為何對農耕文化不離不棄

如果你邀我進城

最好在漣江廣場的某個酒館

把酒臨風 遙想當年

讓幸福的閃電映照兩鬢

舊照片

打開九月的窗戶 我的手

像一個害羞的小孩那樣安靜

你小心地凝視我

臨街的陽臺有閃電掠過

庭院里的月光不會溜走

它現在保持一種美

讓久別重逢的時光

充滿黃金的聲音

你究竟是誰

滿臉委屈向我逼來

披發如黎明前的夜

裸臂如恬靜的兔

一雙大眼睛

玄妙的星星們時隱時現

和你聊天吧

你卻緘默不語

仿佛一尊美麗的峭巖

渾然不覺波濤千百次的追尋

從旅店的頂樓鳥瞰大街

行者川流不息

卻沒有一個人是你

那條我們擺渡過的小船

依舊悠悠

泊在老地方

從容不迫 卻無人提起

安 謐

與終南山邂逅

在一場陣雨盡頭

錯落有致的村莊

螢火蟲往返于田間地頭

曾經陌生的歌手

棲息在河那邊的榕樹上

一只是鳥，另一只也是

靜靜享受相愛的甜美

蛙鳴如歌

溪聲作伴

淚水跳到地上

立即悄然藏匿

鑰 匙

鑰匙像一只松鼠

從委婉的鋼琴曲逐出

舞會仍在繼續

你和某位禪師接近

被儀式感勾勒

高山流水

或一道風景

靜寂的星星們留心著

最遠的那扇門

紅地毯留給誰

手盛放如蓮花祈禱誰

黑眼睛里呈現的雙梔船

駛向誰

我變幻莫測的女王

吉它和斧子比鄰而居

收復是個過程

明天是鴿子的樂章

明天是顯赫的手杖

鑰匙與你失之交臂

你知道了緣分的稀罕

追求比得到更為艱難

薩克斯獨奏：流浪

1

那次下海胎死腹中

偶爾被挫折感領回

路過黃昏下的小河 像一面薄薄的

瓦片 劃過

讓沉默時分變得可疑

譬如鐵錨在啟航時接受祝福

松鼠享用果實的朝圣

詩和遠方像一對孿生姐妹

魅惑過我

我是跛腳的貓

常常被貧困追殺

常常仰望大山和自由的云朵

豎起衣領 藏在容顏古舊的寓所

我真想奪門而逃

任憑殘忍的陽光拷問我的肉體

我必須哼一支歌

哪怕遭遇一千次孤寂

真見鬼啊 在孩子的練習簿上

我是一個代詞 陌生而熟悉

在妻子的訴訟書里

我是一件錯綜復雜的毛衣

2

老板和機遇多如牛毛

出一趟遠門吧

揣上鐵質的理想和意志

揣上陣亡登記表

做一個屈死的英雄也行

這時候《老人與海》再次打開

蒼茫時刻的大海

硬漢 小船 鯨

我驚喜不已

趕緊將行李和盤纏扔在一邊

3

湛江發著高燒

三亞珠光寶氣

遍地是黃金和失意 陰謀和游戲

我像一個初出山門的劍客

佇立在遠離大陸的椰子島

濤聲蕩人心腸

愁緒不絕如縷

面對多事的海風和矯情的燈火

我抓牢口袋 害怕誰支走

我唯一的筆和信念

在外省的喧囂和牙齒中間

即使因絕望赴倒在地

我寧愿選擇痛快的死亡

也不跪下來請求放生

4

我必須忍受現實

投奔城市 雖然像新娘上轎

不知所措

以前的難兄難弟都長成了大樹

根深葉茂 高入云際

出出進進 習慣用手機發號施令

誰能相信 我年屆四十

竟然沒有一個自己的蝸居

殺入城市不容易

堅守更難

我想不通自己為什么

必須如此身不由己

城里的霓虹燈媚笑著

像嬌艷可人的女子

似乎你不能一貧如洗

似乎你只有揮金如泥

這時候 我特別想念家人

想到冬天下雪和不下雪的深夜

想到流浪與孕育流浪動機的東西

當我渾身散架 完全成了那張床的主人

那個巢的王

才發現偉大與渺小的差異

5

有時候我渴望做一條魚

漫游妻子的夢里 帶著吉祥和金幣

或者是一線大堤

為她們擋住凄風苦雨的襲擊

現在只能獨坐窗前

讀《馬背上的小水手》

讀窗外的藍天白云

直到那個巢不時呈現在我的眼里

6

不止一次我想逃離

終于 奇跡般留在城市里

為了完成一場光榮的夢想

7

城市是巫師

充滿了誘惑與拒絕

我被留下

成了漫漫長街的石子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