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 功 卓
我的亞麻褲破了個洞(外一章)
浙江 功 卓
我的亞麻褲破了一個洞。
于是,我對它的質地研究了很久。這種縱橫著植物纖維的布,交錯著一串悠遠的神秘符號。
很久很久以前,陽光、雨露、咸霧,擠滿地中海貧瘠的土地。沒有希望,只有那海水和山巒起伏的胸膛。
哦——不!我才不是來將它的故鄉吟唱。帶著帕特農神廟暗淡的憂傷走來,帶著比利牛斯山的威嚇走來。彷徨地,我以裝腔作勢的姿態,匍匐于法老墓前。我該對著這具陳年的尸體如何組織語言?一匹灰白的亞麻布把它裹得嚴嚴實實。
還有一個流傳于世人的傳說。埃及王為了討好雅典女神,送給她一副繡著金色圖案的亞麻胸甲。講故事的人,總是津津有味;聽故事的人,唏噓不已。只有我表示好奇,“可是為什么我的亞麻褲破了一個洞?”
地中海的咸咸的霧,把語言從一堆歷史的廢墟中升起。
灰白的纖維密密匝匝,從曾經的貴族奢華的胴體上剝下。大航海的時代,那些開辟新世界的水手們,在亞麻布的每一條紋路里,都嵌進去一種語言。盡管,印第安人曾留下過一聲嘆息。
好在,這種直立莖的樹皮已經不再昂貴。拿破侖的一聲令下,國王的子民們不再衣不蔽體。可惜,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會忽略歷史的夾層:國王正穿著來自中國的絲綢衣裳。
忘掉這個丑陋的破洞,就忘掉了所有歷史的隱喻。對于一條破褲子的憐憫,只會停留在詩人純藝術的想象里,然后故作鎮靜的抽煙、喝茶……
多少年后,我會翻出箱底的舊衣裳,或許還會看到這條帶著破洞的亞麻褲。
從神話走出的女神,脫去法老王饋送的亞麻胸甲,安息于貧瘠的土地上。她把自己的身體融入了大地,化出一片廣闊的亞麻田。
這是一片美麗的亞麻田,盡管我可以拖動大海一般的筆觸,也可以使用彩虹一樣的色彩,但就是掩蓋不了它古老、自然的色澤。
這種顏色,以它自己的名字命名,叫做亞麻色。在太陽光下顯得溫暖,慵懶。
尼羅河依舊每年泛濫,帶給世間粗獷的饋贈。淳樸的情感自埃及人寬碩的胸腔奔突而出,點燃沙漠的篝火。
激濺的火星與蠢動的火舌,像鬼魅手舞足蹈,把沉睡的歷史喚醒。
夜幕,被篝火撕開一道口子。
金字塔按捺不住孤聳千年的寂寞,踩著埃及畫鼓的律動,跳出無聲的舞步。仿佛這一片美麗的亞麻田也伴著風的節奏,在眼前搖曳得婀娜多姿。
綠色的海,涌動在月光的幽輝之下,風訴說著囈語。淡藍色的小花兒,就如同月光下泛起的粼粼波光。
似乎此刻,用不著歌頌先民智慧。每一個毛孔都在接受大自然的迷醉。
它透發著希臘女神的圣潔的香,帶著古老而悠遠的味道。像是一個魔法孕育的夢境,虛幻,卻又真實。
在那些虛幻而又真實的夢境里,我像埃及的蒼鷹盤旋在金字塔頂。
一切自然的饋贈,和無緣由的美麗,和愛慕,保留在縷縷纖維之上。透露出那些滄桑的邈遠,像每一個朝拜的人,和一切虔誠的信仰。
在一片美麗的亞麻田。一個不讓夢想一揮而就的地方。
天空與縫隙,你與我。以頂禮膜拜的姿態,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