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五章）

湖北 徐金秋

花事（五章）

湖北 徐金秋

選擇我等于選擇整個春天

城市是很難看到早春的。

一場春雨剛剛到來，樹木緊閉一冬的小嘴開始說話。如果它們不說話，你永遠也不知一座山的想法，更別談春天、夏天和秋天。

有人比一棵樹乃至森林，先預知春色。趁它們還未開口泄露，就趕赴一場濕漉漉的雨，搶占先機。

那些桃樹苗、李樹苗、棗樹苗和各種花苗，已在城市一角排起長長的隊。棵棵抱緊一山春色。

一場預知的浩大的春天，只等城市人來認領。

“值！幾塊錢就能把春天帶回家。”

“嘿嘿！”他笑了。

有人一語擊中他沉默的胸腔。滿山波濤在內心，蕩漾。

春天正在蔓延。

生活需要一場虛構

最值錢的家當，是一輛生銹的三輪車，每天載他穿過街市流水線。

三輪車裝滿他的世界。他的世界并不貧乏。有牡丹的豐腴富貴。有竹的清雅骨瘦。有玫瑰的羞答美麗。有菊的高傲冷俊。

這些被栽培和呵護到極致的盆花，像從唐宋搬出的詩詞，一字一句都是他用心沉吟過的。和著晚霞、月光和晨露。

在他最窮困潦倒時，是否也能治愈內心的傷？

他踩一步，車子前進一步，浪漫的花朵緊跟身后，一顫一抖的。

黑灰的臉，變形的手指，正在慢慢更正命運的修辭。

江山如畫

他像隱士，不會輕易出山。

其實，心有祖國大好河山，比什么都好。

森林、河流、石頭、花草、葉子、塵土、沙粒，應長個什么樣子，他都了如指掌。每一樣都不得缺失、坍塌。少了，立即補上，塌了，馬上扶正。

每天晨起，必須引領它們心懷陽光，天天向上。保證每天都是新的，都有好心情，都要歌唱，奔跑。

葉子精神充沛、花朵笑容滿面、河流抒情、樹木堅挺、石頭安靜、土地肥沃。

容許小橋流水、純靜素雅、樸實古典；也容許小資情調、熱情奔放和嬌羞嫵媚……

還要告訴它們，不一定非等春天開放，不一定非到情深說出。很多事物可以改變、創新、扭轉。

漸漸的，他的江山如畫，四季如春。

漸漸的，他有花草的香氣，樹木的精神，山林的氣質，天地的胸懷。

漸漸的，他長成了一棵植物，仿佛不在人間。

明亮的眼睛

每一扇窗都是城市的眼睛。

夜幕降臨，那些眼卻是好看，撲扇著長長而金閃閃的睫毛，溫暖而傳情，美麗而媚惑。

黎明將至，眼眉低垂，逐漸沒了生氣，整座城市，灰蒙蒙的。已看不清你，仿佛我們越走越遠。

事實本這樣，居住城市，總是隔著一層什么。

唯那眼睛，越來越明亮，純潔的目光——梔子花一朵一朵，開滿窗前。

那樣，只要我每天開窗，就可以與梔子花一樣的女孩對視了。

不懂山語

蘭花、朱砂豆、紫蝶花。當我安頓好它們時，內心開始自責。

從此，它們的家就只一缽那么大。從此，一生一世就一缽福緣。從此，那些深情的根須觸摸到的，是一缽自閉的冷宮。

最重要的是，我從山上找到它們時，并不知哪個是情人，哪個是知己，哪些是一家，哪些是老死不相往來的冤仇。就這樣胡亂的把它們分開，或栽湊到一起。

誰想過它們也有熱戀和骨肉分離的煎熬？

還有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