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時光（五章）

新疆伊犁伊寧第四中學 趙莉艷

學苑詩風

西域時光（五章）

新疆伊犁伊寧第四中學 趙莉艷

胡 楊

黃昏時分，我抵達了你。沙漠脊線起伏，如一首平緩的木卡姆輕輕打開了自己。無邊的金色爛漫。夕陽爛漫，胡楊樹爛漫，神話爛漫——生來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朽。一座現代的遺址村落。

誰能替你空洞的內心說話，解答我這個擅自闖入者的疑問？地鴉離巢，天光云影靜默徘徊。不遠處，駱駝刺、紅柳、仙人掌在風中搖曳。幾只沙鼠警惕地東張西望。

沒有什么改變。流沙漫過來，天空持續矮下來，胡楊樹持續矮下來。塔里木河在遠處嗚咽，水還沒有從遙遠的家鄉趕回來。沒有什么是可以等待的，依舊是風揮舞著干澀的尖刀，依舊是落日大如箕。該走近你，還是該悄悄離去。像一支別離的笙簫，不打破一點寂寞，在沙塵密謀暴動之前。

成吉思汗的營帳里萬盞燈火已如繁星沉落。城池風化，十萬匹白馬在一場大雪里走失。還可以留戀什么，在黃昏里除了惆悵，還是惆悵。沙漠一覽無余。因為孤獨，沙粒愈擠愈緊，抱緊了自己和千年往事。

其實，我還沒有想好該不該在今晚就告訴你。我想成為你近旁的一株胡楊。地下生出連理枝蔓，手與手在云端十指相扣。千年不腐愛的諾言。風過不離，雨過不棄。

牧 場

昏黃的余暉里，塵土漫天飛揚。羊群潮水一樣涌向家的方向。牧羊人溫情的目光纏繞著裊裊升起的白色炊煙。

白色氈房外，花頭巾的女人忙碌著：燃起牛糞火煮奶茶，守護家的溫暖。孩子們像幾只地上的小鳥，展開雙翼飛翔、追逐。牧羊犬尾隨跳躍、奔跑，追趕一段童年的愜意時光。

羊群沿著熟悉的小道徑直走著，小石子偶爾硌疼它們細小的蹄子。它們并不在意：現在它們飽足，需要安靜地休憩，反芻一天有關青草和天空的記憶。羊欄，四面通風，它們清涼的家，可以躲避餓狼和猛獸。忠心的牧羊犬會呵護它們安寧的夢鄉。

牧羊人揮舞鞭子，響亮在空中，更像是一種快樂的舞蹈。

一番喧鬧后，奶茶馕香在草原上飄散。月亮升起來，花朵在草叢的懷抱中安詳地睡著。氈房里的人們打起香甜的鼾聲。星星在廣漠高遠的深藍夜空一閃一閃，照耀著這一切。和它一樣不肯入睡的還有警覺的牧羊犬，注視著風吹草動里潛伏的暗影。

明天，美好的一切都會像溫暖的朝陽如期到來，露水已經提前預知了甘甜的秘密。

天山紅花

紅艷似火，妖冶無比。一如它的名字野罌粟。致命的誘惑。一個不能開啟的潘多拉盒子。

每年五月，天山北坡，紅花像烈烈野火燃燒到天際。不愧是草原的女兒，野馬一樣奔馳、漫延、行遠，縱橫天涯。此刻的草原，紅花是唯一的主角。綠草退隱到花下，廣闊的藍天放牧著幾朵白云。紅花收藏一枚枚梅花狀的玲瓏心，坦蕩的胸懷，接納四方來客。

短暫的輝煌，灰燼一吹即散。盡情怒放的生命，釋放無悔的生涯。大西北豪放的風情展露無遺。落紅飄搖，一地繁華零落成泥。不經意間，株間已結子無數。立于坡上，恍惚間，仿佛滿眼又是隨風搖曳的紅花。

自由遷移的花，生命力旺盛。休眠的種子，久旱后被第一滴雨水驚醒，開枝展葉，又一次生命的輪回。這和非洲大草原上干枯幾十年遇雨即生的復活草，有著何其相似的意志！多么堅韌不拔的品質。平凡的花朵，不平凡的精神。沙漠深處的花朵，早已領悟了適者生存的道理，在干旱的環境中，一線生機就勃勃生發，傾吐對生命的熱愛。

一朵異域的花，張開薄薄的翅翼，飛越過天山，落開在了大江南北的夢境里。

鷹

草原的王者，高空的占據者。風的姿態，電的速度。雙翅一閃間，就像一道閃電劃過長空，掠過草原。暗影冷冷地掠過頭頂，草原的生靈瞬間遭遇了電擊的戰栗和暈眩。

預知吉兇。拔毛斷喙，四十而重生。智者的生涯，有搏擊的勇敢，更有智慧的助力。風生水起的一生，縱橫天地。飛升九天，也可以斂翅草間。

狡兔三窟，披草馳行，逃不過鷹眼迅疾。一俯一掠間，已抓升騰空而去。棲落山崖間高傲的家。

仿若一個遠古的英雄，一個英勇的部落首領！

鷹，一個來自遠古的傳說。在草原上生生不息。在人們仰視的目光中無限榮光。

以一條河的名義向西奔流

以一條河的名義向西奔流。內心裹挾著天山雪千年的寒冷和清冽。上空流動著果甜花香。

一條移動的河，奔流千年。灌溉如兩岸葳蕤牧草的歷史，卻帶不走千年滄桑。世事如繁星自升自落，草木隨意枯榮。散落的塵埃、遺失的骨殖豐茂著草原，看不見的河床和大地在一個人的心中一再抬高。

黃沙茫茫，絲路漫漫。駝鈴驅趕孤旅的寂寞。各族商賈云集的絲綢集散地上，繁華與友情與日俱增。

歷史的風煙深處，鐵馬兵戈。刀光劍影與余暉爭輝。那些讓人心痛的情節也讓人落淚。爭戰幾時休？！古城荒蕪，草原沉默。石人空洞的雙眼望不見曾經的壯懷激烈。

藍色的庭院里，葡萄架隱庇著愜意和滿足。花白胡子老人的慈祥和艾德萊斯少女的俏麗；潔凈的食物，快樂而忙碌的女主人。天倫之樂如水一樣漫溢。

陰霾褪去，永不占據晴空。河水豐茂的兩岸，歌聲蕩漾。所謂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