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九章（組詩）

○ 陳惠芳

太陽九章（組詩）

○ 陳惠芳

1

豎起耳朵，聽聽太陽的聲音

是太陽上升的時候，好聽

是太陽臨空的時候，好聽

還是太陽下降的時候，好聽

我的一天，很忙

忙得連太陽長了金黃的胡須

都不知道

我的一天，很閑

閑得連太陽長了魚尾紋

我也知道

忙閑不均的時候

太陽就下山了

2

如果我與太陽一道出生

世界上只有一位真正的詩人

我可以經歷太陽的一切

它的膨脹與焦慮

它的氣焰與水分

我都有

但我比太陽遲到了一億年

太陽縱橫天下的時候

我還沒有發光

我只是一位微塵

飄蕩在逼人的光芒之中

像一枚小小的銅鼓

我的親人，是空曠的空

我的朋友，是空曠的曠

只有太陽，用它的尾巴

刺激了我的心臟

我必須生機勃勃

與日俱增

3

夸父追日的時候

我剛剛學步，準備走到邯鄲

夸父的身影很寬

像一個長袍，將我籠罩

后羿射日的時候

我正在尋找一個枝丫

一根橡皮筋、一堆石子

我要用彈弓射鳥

一萬個太陽，剩下了一顆

一千個太陽，剩下了一顆

一百個太陽，剩下了一顆

一十個太陽，剩下了一顆

一個太陽，就是一顆太陽

看不到太陽的時候

我臆想著一枚豬血丸子

被我切成了一片一片

通紅的桃花

4

我返回到洪荒年代

打磨著石器

我舉起了一把粗糙的石斧

砍伐著更為粗糙的時光

我總有一天會以卵擊石

披掛著樹皮茅草

以誠相見之后，出現了霸道的首領

與帝王

部落與宮殿坍塌之后

我再次歸隱山林

太陽巡視，袖手旁觀

我發現，滿手的老繭

被河流浸泡之后，山體滑坡

出現了泥石流

我發現，一夜白發只是過分的玩笑

黎明時分，又是青絲

5

那個山峰

我遇見了你

你也在起伏

峰回路轉

消失得很快的，還有入眼的奇麗

我感覺，心底的積蓄

從眼眶里流出，零存整取

我只能原路返回

我很想與太陽一起

沉淪，然后

脫穎而出

6

太陽有風

我沐浴的時候，也被吹拂

一節一節的臺階

還擺在那里，等待上升

我的影子停留在第一節

太陽有風

太陽是最大的鼓風機

將春吹成夏，將秋吹成冬

我要改裝太陽

把它弄成一架風車

將那些日子，一分為二

飽滿的留下，干癟的吹走

7

我將遠游

我的行囊將再次豐盈

我與太陽有個約定

不是所有的歲月

都需要明亮

我要陰沉當作反襯

有些雨巷，會重新開啟

我要雨點，不要太陽

泛光的青石板，與輕緩的腳步

共鳴

太陽出現的時候

一定是老屋，翹起了飛檐

8

你餓了嗎

你心慌意亂了嗎

我請一個保姆，給你喂食

太陽的米飯，很稠

月亮的米湯，很稀

火塘上，那根黑亮的梭筒鉤

快要失傳了

燒開的水壺，慢慢冷卻

厭食的時候

我幫你，將星星

打成爆米花

9

我要申請立項

舉辦一場空前絕后的比賽

讓太陽與月亮

拔河

所有的江山，所有的人類

所有的生靈，都是觀眾

喝彩，或喝倒彩，都被允許

我像定時針一樣

豎著，我的口令

無聲

我打了三次手勢

像劈柴一般

將太陽與月亮，同時劈出了火光

陳惠芳，1963年1月生于湖南省寧鄉縣。現任《湖南日報》科教衛新聞部主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新鄉土詩派“三駕馬車”之一。1993年參加《詩刊》第11屆“青春詩會”，1996年獲第12屆“湖南省青年文學獎”。2016年11月，被“博客中國”評為“1917-2016影響中國百年百位新銳詩人”。已出版《重返家園》《兩棲人》等詩集。

責任編輯 謝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