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劉素珍
這個春天(外一章)
湖北劉素珍
這個春天,春雨貴如油。遮天蔽日,擋住陽光,涂抹天空和大地,洗劫花朵和野果,還要復制不可復制的舊傷。
這個春天,在一個城市,在一群人的中間,聽曲、看雨,聞風而動。聞風而動,看雨、聽曲。
這個春天,你是否看到,卷入命運的那些風雨已經抬高了江、湖的深度與高度。這個春天,你是否看到春天懸浮的秘密,早已不再是風調雨順或荷爾蒙的體溫。這個春天,眾多的飛鳥一再振翅,抬高自己,一飛再飛,直到羽毛飛上了天,像一場雪,仿佛要顛覆天空的空白。
這個春天,樹木經過雨水再三的洗禮,折斷的枯枝倒掛著殘存的血脈,誰能和我一同接受這些搖搖擺擺的事實?搖搖擺擺的身體驚動了來路上這個搖擺的春天。
這個有形也無形的春天,握不住一滴雨水的飛逝,握不住陽光的溫度,雨打芭蕉,輕吻草葉,誰會和我一同縫合這些春天的碎片?
這個春天,更多的時光是我呆坐在窗前,看雨滴從屋檐上整齊地下落,那么多黑白相交的事物在雨霧中出沒、沉浮、隱潛、斷片,不斷改變我慣常的視線、腳印,甚至指紋。
我低下頭顱,唯一能握住的是手中的水杯,春雨聲聲,點擊著誰的空間?雨滴是空間的一部分,孤獨也是。孤獨,雨中的那枚月亮,曾經讓我們彼此深深地凝望。
時光一直在流失,風雨喋喋不休,關閉門窗,關閉心門,獨自品嘗失落、虛無。答答的雨聲仿佛是誰和誰在竊竊私語,想從一場流轉千年的風雨中抽身而去,不被無端的煩惱所累?一場又一場措不及防的風雨讓人喘不過氣,蟄伏的夢想像一場持續的旅行,沒有自由,沒有方向。
雨,還在下,這樣的天氣我早已習慣。就這樣靜靜地坐在窗前,從什么都想,想到什么都不想,像一枚落葉,輾轉而下,輾轉著從容,輾轉著淡定。輾轉到終點,穩穩地詮釋一段風雨兼程的路程。
雨滴告訴我,流水告訴我,鳥鳴告訴我,落花、落葉告訴我,經歷了風雨的春天,才有綠意盎然的春天。
一瞬間,這個春天就完成了我的江河重整。
我和群山、水庫,都是故鄉的孩子。童年,我在山上采蘑菇,摘野花,笑聲和天上的云朵一樣爽爽朗朗。村西頭的水庫閃耀著清波,麻鴨總是從蘆葦叢里麻利地穿進穿出,一個猛子扎破了清波,也扎破了水中的藍天。
我曾經就像野鴨一樣在水中快樂地成長,學蛙泳,學狗爬式,學踩水,學潛水……水庫喂養我長大,也喂養著我的夢想。
鳥兒在水庫周圍的山上鳴唱,我小小的心房跟水波一樣透亮,筋骨和水流一樣柔韌,身體和小鳥一樣輕巧,快樂隨鳥鳴一起輕唱。我聽過最早、最多的音樂便是鳥鳴與蛙鳴。這么純凈的梵音如今已無從去聽了。
水庫也早已夷為平地了,生我養我的地方也只是屬于我的故鄉,住過二十多年的房子還給了父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走出故鄉的女兒們,剩下的只有漂泊,幸福與磨難同行。
皓月當空的夜晚,星星指路,無數個日子如閃電奔向天邊,顛沛流離之后,也許帶走了一生的幸福,也帶走了疼痛。
每到春天,憶起故鄉漫山遍野的綠,有多少美,就有多少憂傷。再也回不到故鄉的懷抱,回憶只能在青山綠水之間流連。故鄉,沒有一寸土地收留我這個嫁出去的女兒,我只能算是一個旅人,興國安邦早已將我置之度外。
一個人在記憶里出沒故鄉,觸摸故鄉,觸摸記憶中的幸福。
水庫沒有了,群山還在,山花一如既往地開,衰敗與枯榮自有定數,在懷念的路上享受另類的興奮,不顯山露水,卻悵然若失。
在異鄉,滿懷激情用竹籃子打水,在前途未卜的旅途中,打撈一瓣幸運的陽光,給疲于奔命的憂傷血液以少許溫暖,把它視為老天爺所賜予的溫暖,好對越來越遙遠的故鄉念念不忘。
在記憶的影子里向往美好的生活。一路絕塵,奔走在迷失的路上。
我不僅僅是一個過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