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諳安
曾諳安的詩
曾諳安
曾諳安,女,70后,悲觀主義者。寫詩,生活。
八面崎山節考
靈魂,大地上的異鄉者——特拉克爾
一個人也沒看到過
島脊漂在獅子口的倒影
村中時有槍響,走失的狗遁入灌木林
黑白斑貓吃完殘剩的魚后
襲擊了一只鼠
另外一些蚌殼始終處在終結狀態
當場死去,才不會被魔鬼掠走
他們參與了地貌的形成
被時間和空間表述成旋渦
轉而折向南或北
入海或者上坡
坡上皆異鄉
隨同大地思考四季
從躺臥到站立
先祖們沒有說話與競賽的樂趣
捕獲和采擷都是為了延續
命定的谷地庇佑被愛的死者
風是從大海吹來的
水也是從海上涌來的
某個淡薄的黑夜,村民們守著無序的虔誠
史前的海浪傾覆了他們
上天是“按照他的時間”
讓他們逝去的
幸存者持續勞作
將頭腦中的狂暴細節一一逐出
崎山蜷身而臥成方舟沉降的礁石
容納四面八方的榮光與哀愁
孱弱者移居他鄉
無可抵償淡化成種種喪失
永遠消失的不只是一個斜坡
還有斜坡上被時間告別的自身
流亡者再次上岸
獨 白
最終,我們都會活下來
我愛你,十一點
我愛你,孤獨的房間
鏡子與黑夜
背著我交流每一刻的醒悟
花與愛麗絲
穿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匣子
如今,命里一大堆聲音與物件
已安排停當
從讓我害病的那個秋天開始
置他們于虛無的證詞
你的父親
我想去看他
遲疑了整整一個春天
渡口都是眾人的
街市喧嘩
一些鳥忙于筑巢
落花如驟雨
更遠的雷聲里我的念想謹小慎微
能否讓我坐在沉默的田埂
聽見他招呼:你來,坐這里
我想跟他說話,舉杯
在連綿的油菜花里敘述一路的寒冷
我在人間的種種不許
“我們必須返航”
來準確感知自己每時每刻所在之地
八面崎山手無寸鐵,返還大海
虛假的滿月夜,海水充溢
占星師的貓
有些詞專屬她用
生而為貓,足夠拋棄每一個人類
準確無誤地預見自己的死期
別打擾我,我在哀悼
太 虛
不談因果
夏日濃蔭便又短了幾寸
放生池和月季花都已棄置
八百年前的茶器面貌豐富
躲在殿堂一角盡量隱藏層次
從左邊上去,右邊是灰墻
唯心主義的磚埋在蓮花座下
窗外松枝或棺槨
無非蒙受一部衰老經
茶聲所沸,松濤所吟
僅以消逝度過這一日
寬袍大袖隱于恒久沉默的桌面
難以抹去四面八方的苦
論美好書店的倒掉
不該這樣寫下一個標題
波濤必得波濤需要經受的聚,散,以及奔流
到辭海也無法查找的地址
夜幕從未降臨
地下室口無遮攔
兩條清河穿堂而匯
擊鼓,布道,研磨真理
更廣闊的寧波港賦予河對面更廣大的沉默
我們不得不與大海隔絕
一場雨落在迦太基庭院
只有死亡從未改變
推薦語:
“有些詞專為她用。”這是曾諳安的一句詩。
這句詩大致可以用來描述這位名叫曾諳安的詩人的詩風。好吧,我承認,我想用一種偷懶的方式來介紹這位我算得上熟悉的陌生詩人。一位生活中我時常接觸的藥劑師。一位在詩歌中幽閉、擅長玄思、特立獨行的寫作者。這是一位未被自己打開的詩人,也是未被更多讀者發現的詩人。她的詩風晦澀、充滿異質,讀來又讓人神思恍惚、欲罷不能。無端沉溺在她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里。“仿佛一場雨落在迦太基庭院”。
不必過于糾結她使用的那些詞語的意義,借用詩人自己所言:“波濤必得波濤需要經受的/聚,散,以及奔流/到辭海也無法查找的地址。”“你當然看不見我/我是詞語以外不相關的部分。”如果辭海里能查到詩意,還需要詩人做什么?
“蜜一樣的黃昏。”這是曾諳安另一首詩里的句子。請注意,是蜜而不是謎。她憑借直覺使用的這個字眼,經由顏色帶出了黃昏的那種黏稠、混沌、甜蜜、憂郁的質感。僅此一字,讓我確認了她的語言稟賦,這是一位有能力抵達詩歌本質的詩人。如果她不一味地追求標新立異,如果她能讓自己筆下的詞不總是那么過分地緊張。
(推薦者:高鵬程)
宴席一念劃開
一切光陰虛度之事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