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的詩

江 雪

江雪的詩

江 雪

江雪，1970年生，原名江山，當代詩人、批評家、藝術家。出生于湖北蘄春，畢業于華中科技大。

馬里亞納海溝

這個春天，我渴望把人類所有的羞恥與罪惡

埋 入馬里亞納海溝，讓它們永遠沉睡在世界的最低處。

除夕的抒情方式

木色書架上的青藤

遮蔽、糾纏哲學家的窗口

那些來自德國和法蘭西的

大師，在歲末問候一個中國詩人

問候土地的屈辱

問候人們在星光下的沉默

寒冷，早已成為節日的幽暗傳統

溫良，呈現遁世者的本性

除夕降臨，抒情的鬼神

在哀思中激活僵硬的祈禱詞

我們圍坐在餐桌旁

說謊者繼續說謊，饕餮者繼續

饕餮，瘋癲者繼續

瘋癲

我們圍坐在墓碑旁

觀察、撫摸那些失傳的碑銘

一股青煙從墓孔冒出

那一刻，我們回溯一個王朝的簡史

包括墓中人，靈魂出竅的

絕響……

夜行人

午夜，我們穿過螃蟹岬

穿過武昌，去往

陌生城市

舊式火車的轟鳴

在戰栗中穿越夢境

而我們的夢境

又在穿越近代的

枯水寒山

一群夜行人

和火車一道沖出隧道

沖入叢林

午夜，閱讀坦克的詩學

仿佛遲到的理想

火車哮喘

在一個小站突然咯噔一下漫長的記憶

漫長的肉身

在黑暗中

獲得片刻安寧

岑河鎮的一個下午

岑河鎮的一個下午，在河邊，觀察荊州的倒影。

當它依舊模糊不清的時候，麻雀從農場飛走了。

岑河鎮的一個下午，在河邊，觀察荊州的倒影。

當它開始變得清晰的時候，柚子從樹上掉下來。

炮 灰

我們僅剩的，殘存的手掌

捧住這黑色炮灰

淚水凝固它們，就像被稀釋的水泥

我們有哀思嗎？

我們甚至分不清炮灰的成分

炮灰從天而降

像一場雪

鬼神為了懲罰我們

抹臟我們的臉

讓我們在鏡前看清自己

所以我們需要沐浴

需要清洗

卻洗不凈我們的記憶

它們藏污納垢

它們四分五裂

它們就像我們身上遍布的神經

抑或無數條河流

開始吸納我們的呼喊：

炮灰，炮灰。

我們開始滾雪球一樣

滾炮灰

炮灰球越滾越大

不斷地卷起我們丟棄的物什

它龐大的恐懼

已經超越我們僅存的

想象與靜默

這炮灰球大得

像一座隨時坍塌的紀念碑：

灰暗，虛弱的沉重。

幼年的歷史

坐在父母身邊，聆聽教誨

聽得不耐煩的時候

我會憤然起身

揮袖而去

那個動作就像革命領袖

當我內心安靜下來

細細一想

那個動作包含了我

幼年的歷史

母親說我還是不懂事

讓她操碎了心

我說我已是一個老男人快五十歲了

不需要人管我

可是母親說

就算你七十八十了

我也還要管你

母親躺在醫院里

我躺在牧羊湖的家中

身心陷入困境

仿佛詩人一生的抒情

天真與浪漫

永遠停留在幼年

我把自己唱給你聽

沙啞的，言詞

憂傷的，晚來之愛

歌聲在窗外

纏繞雪粒覆蓋的松枝

裸露抒情的蜜

我把自己裸給你看

我的紀念碑，山丘，森林

我的心靈史

奧菲利亞的河流

翅膀和箭，命運的深刻

我把自己唱給你聽

唱成詩，唱成小夜曲

伴隨你的搖曳多姿

你的眼神，孟浪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