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芳
丹青難寫是精神
●文德芳
“如果沒有共同的核心價值觀,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就會魂無居所、行無依歸。”
——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
“丹青難寫是精神”,出自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的《讀史》。近一千個寒暑過去了,依然被人們引用來說明精神的可貴。而今,我又從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看到了在文藝作品里中國精神的重要性!
“如果沒有共同的核心價值觀,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就會魂無居所、行無依歸。”“共同的核心價值觀”,指的就是中國精神——是文藝作品中所體現出來的靈魂,即文藝的永恒價值!
在這個偉大變革的時代,生活賦予我們的寫作素材是多種多樣、無窮無盡的。如何將時代精神藝術地在非虛構作品對現實生活的描摹中呈現?從2014年到2015年,習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指引著我在非虛構寫作實踐中進一步深入生活、采訪、挖掘、思考。有一位作家說:“文學是書寫活著的歷史,從歷史中反映普通人的生活狀態。”我在深入生活的采訪中,慢慢地理解現實、對話社會、洞察人情,書寫我們的國家、民族的歷史與現今,以我采訪到的人物為主體,切入中國城市、鄉村發展的不同側面,書寫各種階層的人們在過去與當下的生存狀態,呈現中國社會發展歷程中的滄桑巨變,對生活其中的人們的心靈、情感、日常生活、生命存在等進行縱向的挖掘與展現,多維度地交織展現、如實地記錄他們的生活脈絡、生活細節,見人、見事、見人性,真實地再現他們的精神特質。
2015年10月29日,我在《文學報》刊登的小文《關于“非虛構”》里寫道:“我感覺在非虛構寫作中,作者如何把握‘真實’是首要的。社會現實紛繁復雜,在寫作中,作者必須撥開迷霧見本質。在對題材,以及人物命運、個性的把握時,作者直接感受現實的‘真實’,甚至進行調研、采訪、探究,對這個‘真實’,需要作者去認知、把握、領悟、考量,才能在非虛構作品中揭示其本質的真實、人性的真實、社會的真實,甚至人物形象被遮蔽的內心情狀的真實。”
我在《文學報》刊發的這篇小文中所寫到的“真實”,其實,就是去偽存真、去除遮蔽的精神本質。從去年到今年,我進行創作的兩個非虛構選題,題材不一樣,關注點不一樣,采訪視角不一樣,采訪人物不一樣,采訪事件不一樣,但卻有一點是相通的,那就是在兩個題材中所反映出來的人物精神本質,那便是中國精神!長篇《現代人心靈影像》(2014年,由山西省作家協會立項為重點扶持作品。其中,在《中國報告文學》、《山西日報》、《黃河》、《網易·人間》、《娘子關》中刊發了部分篇章,長篇創作現在已經完成,待出版。);另一個選題是尋訪抗戰遺址(2015年,被中國作家協會列入作家定點深入生活項目。現在創作完成的部分篇章先后刊入《中國報告文學》、《山西文學》、《山西日報》、《山西作家》、《娘子關》、《網易·人間》等報刊)。
兩個非虛構創作題材的內容雖然看似各不相同,一個題材關注當下現實生活多一些,另一個題材關注過往歷史側重一些,但兩個非虛構作品創作中的擔當是一樣的——那就是人物精神的本質,或者統一作品的內核,或者是串起每一篇作品的那根絲線。即在這些人物以及故事的書寫中怎樣講好中國故事?挖掘他們的思想本質,從中去回顧歷史、展現當下、憧憬未來。
在《現代人心靈影像》創作中,時間跨度很漫長,有的人物,我注視了他們10多年。也許,每個人的身畔都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注視,那是命運的雙眼。或者,是自我審視的雙眼吧,我更愿意做那雙眼睛。我用文字真實、真誠、本質地記錄這種審視以及審視的過程,這便是我《現代人心靈影像》的寫作初衷。
我在寫作中著重對時代發展變革中,各階層人物生存、境遇,以及精神追求的書寫。從我對他們的采訪、深入了解中,知道他們有的莊嚴忠實地活著,有的擔負起了自己的那份命運,為自己,為未知,為需要他們的人活了下去,他們令我感動。我感動于他們不管多么艱辛,卻從不逃避為自己人生的選擇而努力;感動于他們在那份艱難的生活里、命運里,依然有哭、笑、吃、喝,喜、悲、怒、罵;感動于他們仍然以己之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我所關注的這些普通人物,在一定程度上,又具有現實社會的典型性。在他們的情狀中有時代的審視,也有人性的沉思。他們大多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沒有驚心動魄,沒有波瀾壯闊。從表面上看,有的生活甚至很苦難。但他們都有自己的追求,在錯綜復雜的社會生活中,不管在什么樣的人生境遇下,他們都會尋找并找到自己的人生價值目標,切實回答了那個古老而平常的人生重大命題——人為什么而活著。
人為什么而活著?這個許多人冥思苦想而解不開的命題,被我筆下的一個個普通的人物,以最樸素的認識,最平凡的行動,最善良的心靈,升華了自己的生命體系。
他們之中不乏以己之力讓多數人活得更精神的人。
像高艾清,他一直堅持“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你累了,他扶一把;你渴了,他遞一碗水,這些看來舉手之勞的平凡,給予了鄉親們實實在在的溫暖。他的一個舉手之勞,就改變了一個兒童由死向生的命運。在高艾清身后,站著一群“高艾清”,在高艾清精神映照下的人與人之間,是善心、愛心、關心的接力傳遞,讓人溫暖,給人以力量,給社會注入涓涓的暖流。
像苑桂生,他多年堅持,為太行山抗戰烈士紀念碑亭、烈士墓、碑奔走、呼吁。他要讓倒塌的太行豐碑聳立。其實,聳立的何止是豐碑,是一種偉大的中國精神。
像太行山偏遠山區的村干部賈潤祥,他說:“改變村里的貧困,讓父老鄉親過上好生活是我的追求。”這樣的信念,這樣的力量支撐著他,矢志不渝地帶領鄉親們,將貧困的馬山村,打造成了當地聞名的“紅色村莊”。他是500萬名中國村干部的代表,是離中國“三農”最近的人。
……
這就是中國普通人。
這就是中國百姓最實在的“中國夢”!
當我書寫他們的經歷或者心路歷程時,我并非對他們的故事或事故感興趣,而是更側重書寫他們悲涼中的溫度、溫暖、溫情!書寫他們在困境中,支撐他們的那種華夏民族源遠流長五千多年的中華民族精神!
同樣,在尋訪抗戰遺址這個題材的創作中,我對主題的把握,首先是從浩如煙海的素材中尋找能夠統領整個作品的精神主旨!
“一寸山河一寸血,四萬萬同胞千萬兵。”在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不甘屈辱的中華兒女,不分年齡、性別、階層、民族、黨派,共同發出了抗戰到底的怒吼。從平型關大捷、百團大戰,到淞滬戰役、臺兒莊戰役等,無論是共產黨領導的敵后戰場,還是國民黨領導的正面戰場,愛國將士同仇敵愾、共赴國難。楊靖宇、趙尚志、左權、彭雪楓、趙登禹、張自忠、戴安瀾等一批抗日將領,以及八路軍“狼牙山五壯士”、新四軍“劉老莊連”、東北抗聯八位女戰士、國民黨軍“八百壯士”等眾多英雄群體,就是中國人民不畏強暴、以身殉國的杰出代表。在這場偉大的民族抗戰中,中國人民付出了巨大的犧牲,軍民傷亡達3500萬人。在這場戰爭中形成的偉大精神,真是多少書頁也書寫不盡。在太行山、娘子關內的陽泉,是抗日前線,而在我的故鄉川南,卻是大后方。在那個腥風血雨的時期,中華兒女保家衛國,不論是抗日前線還是大后方,都有許許多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我又應該怎么去書寫?怎樣去把握創作主題?
歷史是民族成長的足跡。俄國文豪列夫·托爾思泰在其巨著《戰爭與和平》中說過:“歷史是國家和人類的傳記。”由此我想到習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特別談到了“中國精神是社會主義文藝的靈魂”。愛國主義,便是中國精神的體現。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歷史,愛我們的國家必對我們國家的歷史有敬畏感和自豪感。因此,我把愛國主義情懷作為這個題材創作的精神統領。于是,我圍繞這個精神主旨,將尋訪中到手的素材進行梳理、篩選,并在歷史的書寫中關照當下的現實生活。
題材的主題確立了,怎樣才能在抗戰題材的非虛構寫作中依然不失人道主義的關懷呢?我還是著重關注戰火紛飛中那些普通人個體的精神命運。如同溪流、江河匯聚成海洋,個體人物的精神命運匯聚起來,便是整個中國精神!中國的命運!
如果把中華民族看作是一個大生命,每一個個體都是寄存其間的小生命,那所謂的生命之象,就是關乎民族的興衰和精神的熔鑄。時間跨越了70多年。70多年,歲月滄桑,多少風云人物從歷史舞臺中走過,又有多少人在這歲月之河中留下了足跡?回望70多年前的烽火歲月,中華兒女不分南北,不分城市鄉村,個人的小生命,都寄托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大生命之中。
其實,我更關注的是在戰爭血雨腥風之中,中華民族個體的生存困難,煎熬、逃亡、恐慌、精神困境等,在國家、民族危亡的時刻,戰爭把他們推向了極致。也就是在這個極致中,才能看到國破家亡時,不論是抗日將士、還是普通百姓,他們作為個體,其人性中折射出來的愛國情懷,也就是我所采寫的這個抗戰題材的每一篇文章共同的普世價值。比如:《讓豐碑聳立》(刊于《中國報告文學》2015.7期);《1937:殺人溝、救命池與烈士井》(刊于《山西文學》2015.10期);《以平型關之名》(山西省作家協會“三個文化”采風作品);《牢牢記住那兩天》(刊于《山西日報》2015.8.12日“黃河·筆會”);《川軍的萬水千山》、《隱姓埋名的遠征軍》、《秦基偉身邊的偵察員》(于近日脫稿)等篇章。這些篇章的寫作都是圍繞愛國主義情懷這一普世價值選材,不論是寫抗戰將士,寫抗戰故事,還是寫抗戰慘案,都遵循這一亙古不衰的中國精神——
像從百團大戰的炮火硝煙中走來的老兵李忠和,從槍林彈雨中走來,他從山西到四川,他不論經歷什么樣的運動,包括在大躍進時期,他也是保持軍人本色,不左不右,不搖擺。“大躍進”、60年代的困難時期,他也要讓一方百姓能夠活得下去。他用行動詮釋了一名地方父母官,活著,有比付出生命更為重要的責任與擔當!
我向他致敬!
像枉上進、劉正金、王希賢等諸多的抗戰老兵,他們大多出生于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當他們長大成人時,日寇的鐵蹄、刀槍、大炮,在中國大地上蹂躪、殺戮,面對國恨家仇,他們一腔熱血,在祖國召喚的時候,他們從學校,從工廠,從田間地頭昂首遠征,走上抗日前線,以平凡的肉體之軀保家衛國。但由于種種原因,他們一直沒有進入公眾視野;埋沒于鄉間、山村,卑微地活著,習慣了沉默和謹小慎微。盡管如此,在采訪中,我沒有聽到過他們說一句怨言。他們是戰士,在祖國最需要的時候,他們挺身而出,為國家安危而戰,為下一代的和平和幸福而戰!
英雄淚短,青史名長!
我們不能忘記他們!
我向他們致敬!
像那些川軍,國家危亡的時刻請纓出征,從祖國的大后方到抗戰前線,保衛祖國,抗擊日寇。“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返!”他們生在四川,死在萬水千山之外的山西、南京、滇緬等戰場。在山西的娘子關內,固關、馬山、舊關、七亙、辛興、榆次等山地犧牲的川軍,他們大多沒有留下姓名,沒有留下墓碑。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我們同樣不能忘記他們!
……
他們是中國的普通人!
他們又是中國不平凡的人!
這就是中國百姓最實在的“中國夢”!
這就是中華民族共同的核心價值觀!
這就是最偉大的中華民族精神!
然而,只有人和事,沒有日常人生的歷史故事又有些單調,于是我在尋訪中,不僅僅關注抗戰歷史,我更關注這段歷史中普通民眾的生活狀況,以及戰火紛飛中的逃亡、抗爭,記錄他們在面對侵略的戰爭中的奮斗、犧牲、溫暖、關愛、和平等,從歷史的時間、事件、地點中落實到普通的人,從這樣的人物形象上真實地敘述出來。說到底,其實,是我對愛國主義情懷的書寫,把愛國主義情懷這一中國精神作為我這個題材創作的主題,但不是簡單地復述歷史故事。而是在采訪中關注挖掘到他們在戰火硝煙中人性的細枝末節。甚至我在聽老人的回憶講述之中,捕捉那些日常生活中有質感、有溫度、有暖意、向上、向善的細節。
(注:2016年1月13日刊于《山西日報》;刊于山西作家協會編的《讓文學貼近大地》一書;同年7月4日被中國作家協會網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