磧口短歌（組詩）

●古 陶

磧口短歌（組詩）

●古 陶

1

我們坐在棗樹下

密密麻麻的星星奔跑著……

這細弱呼吸的棗花

舉起了嘴唇……

2

此時夜色深沉

黃河古渡完全寂靜下來

看不見自己的倒影

對岸吳堡縣的星星

急速向我移動

3

星星落入河中就藏了起來

我一走入群山就消失了

這二者間必有關聯

4

星星們肩并肩，手挽手

放浪，戲耍

那是天上的白晝

這樣的景象我還在壺口見過一次

5

一個人徘徊在曲折的街巷

有點興奮，有點膽怯

好像回到童年

除了燃燒的星星，還有聲聲狗吠

6

讓河流教育我們的愚昧吧

讓我們成為一粒沙子吧

讓一粒粒沙子構成河流吧

7

我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

我走在左邊，她走在右邊

我走在晨曦，她走在夜晚

我們不會分離

黃河里有我們共同跳舞的心臟

8

遇見一位擺小攤的老人

眼睛渾濁，沒有波瀾

反復地說他87歲了

我覺得人類很渺小，又覺得人類很偉大

9

渡過黃河

荒涼的高原生長著人群

他們是來白云觀朝圣的

我像一根針插在他們中間

10

在李家山

忘掉歷史是容易的

忘掉隨勢賦形的古民居是容易的

忘掉美麗的寫生姑娘是容易的

但，最頑固的是自己

我們忘不掉

11

從源頭到入海口

沿著黃河走下去

這是我的想法，但不切實際

12

我不知道

自己為何如此熱愛黃河

我只想在河邊坐一坐，走一走

一條大河

它從我的身體里將帶走什么？

13

像黃河一樣流過大地

帶來災難也帶來灌溉

一如此刻

我坐在水邊

帶著疲倦也帶著滿足

14

一條大河從不喧嘩

三天來，我沿著晉陜峽谷上溯

天地越來越平靜

好像嬰兒進入了睡眠

15

如果把河流比作宗教

我就是大地上的苦行僧

那風中舉起頭顱的棗花

就是一盞盞明燈

16

他是第一次看見黃河

小聲嘀咕著：不是想象中的樣子

我說，就是這樣啊

它本來就是這樣

17

我沿著黃河走了一百多公里

沒有遇見一個人

只看見一條船擱淺在岸邊

身旁是光禿禿的高原

18

在李家山，或者白云山

我總要站在開闊的地方遠眺黃河

其實呢

總是一無所見

19

年輕的時候看見黃河

會激動地汪汪大叫

現在你若問我

我會笑而不答心自閑

20

一條偉大的河流不是一個容器

它只是日夜流淌

一個智慧的行者取消了判斷

像風吹過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