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口中的傳奇兒女

正經嬸兒

根據我這么多年的細心觀察，我發現絕大多數人的母親都是“不炫耀就會難受星人”。

我開始做微信公眾號的時候，沒跟我媽講，而且一開始寫的東西也不在朋友圈里分享，保密工作做得比較到位。我不跟她說也沒有特別的原因，是基于這幾十年來對于她的了解，她這個人，別的方面都挺低調，就是在我的問題上相當高調。她在各種場合宣傳我的美好形象不遺余力，而且頗有想象力。我回家走在大街上碰見熟人，經常聽到的一個句式就是：聽你媽說……

聽你媽說你去留學啦？既然你英文這么好，教教我兒子唄？

聽你媽說你平時和國家什么部委關系密切，茍富貴，莫相忘啊。

聽你媽說你上大學就寫稿養活自己了，我要讓我女兒和你交流交流。

我是去留過學，但現在留學這么普遍，我算不上是天之驕子。和什么部委關系密切，只不過是幫他們做點小事情，而且，屬于間接得不能再間接的關系。我上大學的時候確實發表過小說，可是一分錢稿費也沒有，來自點擊量的收入一個月也就兩三塊錢吧……

然而對于這種夸大，我竟無力反駁。如果告訴我媽我在寫東西，在她眼里我就是預備役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了，而且得獎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自從發現了我媽在炫耀她女兒這種事情上完全無法掌握火候分寸這個事實之后，我對她極不信任而且心生一計，那就是有可能被她演繹的事情，沒有蓋棺定論之前，一個字也不向她透露。

可我在網上碼字這件事情有一天還是說漏嘴了。鑒于她有“案底”，我多次警告她，看文章可以，先“約法三章”：不許分享到朋友圈，不許向七大姑八大姨宣傳。我媽噤若寒蟬，點頭應允。

但是，某天我還是發現她在朋友圈轉了我的文章。她是這樣寫的：“這篇文章寫得深入我心！”

我腦補了我媽的心理活動，她大約有一種錦衣夜行的感覺，我覺得挺逗樂的。

我知道很多子女都對父母愛顯擺的行為深惡痛絕。我清華的同學，他的媽媽特別喜歡問別人家的孩子上沒上學，在哪兒上學，然后總能把話題引到自己兒子讀清華這個軌道上來。他表示很尷尬。我之前的領導，四十分鐘的會一般只會講二十分鐘，剩下的主題是：“我女兒在牛津的時候啊……”

其實我們做子女的都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比你厲害的人多了去了。不過，這次，雖然我嘴上沒說什么，但我必須承認我媽這一番樸實無華的真情流露對我有所觸動，關鍵是她幽怨的表情讓我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其實，母親年紀越大，越像個小孩子。就像你我小時候會跟朋友們炫耀媽媽給你買的新衣服新玩具一樣，她們現在反過來也有我們當年的神韻。

不管她給了我什么樣的教育，不管她的口無遮攔會給我帶來什么麻煩，我必須給予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崇拜者以熱烈的擁抱，并且擁有她。

所以我想，必須對所有母親說，我將以無比歡喜的心情捍衛你們炫耀的權利。

（摘自《人生與伴侶·創新閱讀》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