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狗（外一篇）

●袁良才（安徽）

老人與狗（外一篇）

●袁良才（安徽）

熙來攘往的繁華街頭，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奶奶，愁苦的臉皺如核桃，還瘸了一條腿，走路一拐一拐的。她一手拎著漆黑麻烏的蛇皮袋，一手拎著火鉗，沿著人行道踽踽靠近—個個垃圾箱，在里面翻撿著啤酒瓶，紙盒和其他能賣錢的東西。

幾乎沒有人注意她，但偶爾也會有人看她一眼，搖頭嘆道，這么大年紀了，還出來撿破爛。她沒有兒女，還是兒女的良心讓狗吃啦？這些話老奶奶顯然沒有聽見，老奶奶差不多是個聾子了。不知過去了多少時辰，老奶奶手里的那只蛇皮袋變得鼓鼓囊囊，她用胳膊肘抹了—把汗，核桃似的臉上終于露出些許笑意。接下來她背著蛇皮袋，趔趄著瘦弱的身體向—個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一條巷弄里突然竄出一只穿著花衣裳的雪團似的寵物狗，寵物狗因跑得太急太歡，剎不住腳步，一頭撞在老奶奶的小腿上。只聽老奶奶驚叫一聲，人和蛇皮袋都倒在了人行道上，接著發出痛苦地呻吟聲，核桃臉上又有豆粒大的汗滴滾落下來，砸起地上的灰塵。

只見那只闖了禍的純白哈士奇并沒有“肇事逃逸"，它先是汪汪叫著急得圍著倒在地上的老奶奶直轉圈，接著也蹲伏在地上，滿眼歉疚似地凝望著呻吟不止的老奶奶，不時汪汪吠叫著望向過往的路人，那眼神分明是在向人們求援。

有人匆匆而過，相互議論道，如今做好人難哪！弄不好就惹火燒身！社會咋變成這樣了？

有人停下腳步，感嘆道，連小狗都不肯肇事逃逸，守在老人身邊施救，我們難道連狗都不如？

就有人打120，打110，并守在老奶奶和寵物狗周圍，且議論不止：狗是動物，當然不具備獨立民事行為能力。

老人顯然摔骨折了，醫療費誰給出呢？

老人八成有子女啊，子女不出誰出？

不對！應該找寵物狗的主人！狗闖得禍，監護人難辭其咎，理應承擔相應責任！

120救護車來了，幾個白大褂小心翼翼地將老奶奶抬上車，轉過頭問，誰是肇事者？或者誰是傷者的子女或親屬？

圍觀的人們紛紛后腿，唯恐攤上麻煩。有人趕忙解釋，這里沒有老人的親屬，我們都是好心的路人。肇事者倒是有一個！人們紛紛用手指向那條已經站起身來的純白哈士奇。

白大褂笑了，瞎胡鬧！它算什么肇事者？到時候我們的醫療費找誰要去？

話音未落，人們頓覺眼前劃過一道銀色的閃電，是那只寵物狗躍上了救護車，蹲在老人身邊，沖外面的人們汪汪大叫著，似乎在催促人們趕緊將老奶奶送醫院。

白大褂們不知所措時，110警車到了。

警察肯定地說，這事好解決。你們放心去救治老人吧，寵物狗我們帶走，有狗在就不怕找不到狗主人。這哈士奇值錢得很呢！

寵物狗被帶到了警局，當然不可能審訊它，審也審不出名堂來。警察就是機智干練，馬上和電視臺聯系，請他們過來給哈士奇錄了視頻，在電視臺播出了《尋狗主啟事》，當然隱瞞了這狗肇事的情節。

尋狗啟事播出的第二天，就有一對衣著光鮮的中年夫婦來到警局，認領他家走失的寶貝。女人緊緊摟著小狗，幾乎要哭出來，兒子！你咋這么淘？找得我好苦。

警察把莫名其妙的他倆連同寵物狗帶到了醫院骨科—間病房。女人看見腿上打了石膏繃帶的老奶奶，一下子就鐵青了臉，背過身去。

男人也變了臉色，尷尬地上前，結結巴巴地叫道，你怎么啦？媽……

哈土奇則興奮地汪汪叫著，企圖躍上病床和老人親熱，但鏈子被警察及時帶住了……

病床上的老奶奶艱難地動了起來，窸窸窣窣—陣，從貼身衣袋里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存折，核桃臉上的老眼里滾出淚花，顫抖著把存折遞給中年男子，說，這是俺這幾年攢下的—點錢，都給孫子念書用吧。讓俺多看看孫子好嗎？

男人低垂著頭，放聲大哭起來。

阿九正傳

阿九是誰？說出來嚇你一跳，他是茅臺鎮上的釀酒大王。

阿九是個棄嬰，當年被狠心可能也很無奈的父母偷偷扔在了茅臺鎮。是九九重陽節這晚被撿到的，一稱，不多不少，九斤，便給他起名：阿九。

阿九是吃百家飯、喝百家酒長大的，這話無半點夸張。好心的茅臺鎮人輪流養育著小阿九，產婦的奶水總是盡著他先喝，喝夠。可小阿九還是啼哭不止，粉嘟嘟的臉蛋上旋出一對大酒窩。不知是誰病急亂投醫，從家里的酒壇里舀了一湯匙茅臺酒喂進他嘴里，小家伙貪婪地吮吸著，立馬不哭了，咯咯咯地笑起來，兩個酒窩顯得更深更大了，活脫脫賽似兩個肉酒盅。

這屁孩，敢情天生就是個小酒仙呢！茅臺鎮上頓時傳開了這個新奇話題。

從此，阿九吃百家飯的同時，也享受到了一種特殊待遇，喝百家酒。

到了阿九該上學的年齡，鎮人又集資送阿九去讀書。阿九似乎得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病，課堂上蔫不拉嘰的，總愛打瞌睡，有時還把呼嚕打得山響。

老師無奈，戲言，莫非小酒仙犯酒癮啦？給他灌了幾口茅臺，阿九瞬間生龍活虎起來，此后老師天天給他備一小壺酒在教室里，瞌睡時就灌一口。阿九的學習成績突飛猛進，穩居全班魁首，十年后一舉考中了某名牌大學釀酒專業。

畢業后，阿九謝絕了國內多家知名酒業的高薪聘請，婉拒了多個政府接待處伸出的橄欖枝，重新回到了茅臺鎮。

事有湊巧，這時鎮上的釀酒大佬赤水伯擺擂臺公開為視若掌上明珠的愛女酒香以酒覓婿，入選條件是，酒量最大，酒品最好，酒德最佳，知酒懂酒。

這場擂臺賽并無懸念，阿九從眾多應征者中以絕對優勢勝出。他除一氣喝下兩斤茅臺酒而神閑色定外，還說了一段酒經：喝酒者，有酒鬼、酒徒之分，有酒神、酒仙之別。茅臺享國酒之尊，從來美酒似美人，不飲則慢之，貪飲則輕之，濫飲則褻之，分寸拿捏，殊為不易。不妨借我名字里的這個九字作個比喻吧，九為吉祥之數，九九歸真最好，勿貪十全十美，滿招損，謙受益，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就這樣，阿九不僅抱得美人歸，還接管了赤水伯的酒廠，征得丈人同意，正式打出“阿九正傳酒業”的招牌。阿九是科班出身，加之岳父秘傳，酒產品醇厚綿爽，余韻悠長，聲名愈振，暢銷海內外。

消費者漸有察覺，阿九正傳牌茅臺地產酒比原先的口感更佳，但最善飲者也喝不過半斤即微醺半醉，不敢再飲。有相熟者甚惑，問詢于阿九總經理，阿九含笑道，商家重利亦不可輕義。茅臺乃貴重之物，戒奢戒貪，見好就收，豈不更好？

不久，阿九又反其道而行之，設計了阿九正傳酒的簡易包裝，價格賣得更便宜了。

有人當面說阿九犯傻，阿九坦然道，何必把茅臺供在象牙塔中，讓它深入尋常百姓家，豈不是美事！

就有一些官員或商家聞風而動，找阿九商議：要簡裝，就簡裝到位！干脆用雪碧瓶或礦泉水瓶裝酒唄。

阿九鷹隼般的眼睛把來人的視線撞折直至跌落下去，哈哈一笑道，反腐倡廉是正道，豈為銷量動歪腸。瞞天過海天有眼，自欺欺人禍根藏。

有人還不死心，在茅臺鎮最豪華的大酒店設宴招待阿九，意在為他洗腦，阿九硬是不給對方面子，還從這天起把酒戒了。

有人發難，您不是說不飲則慢之么？

阿九答，曾經擁有足矣，勿為酒美人累也。

不知為什么，阿九正傳酒在各地賣得更火了，阿九“酒仙”的名頭也傳得更響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