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情懷

●李彥璧

雪中情懷

●李彥璧

北方的冬天總是要下雪的，只不過有些年份這雪來得早些或晚些，下的大些或小些，場次多些或少些。但不管什么情況，我都喜歡雪，因為我生長在北方。

小時候喜歡雪，是因為它好玩。家鄉地處晉北高寒山區，在童年的記憶中，家鄉每年冬天的雪來得早下得大。一下雪，男人們就湊在一起擺擺龍門陣，女人們就坐在火盆前做做針線活，這時最活躍的是孩子們了，一個孩子幾聲吆喝，其他幾個小伙伴便不約而同地跑出來玩他們最拿手的好戲——打雪仗、堆雪人、拉網逮鳥。說起打雪仗還真有點意思，先是一對一地打，這樣覺得不過癮，就分成兩隊互打，一會兒又是幾個小伙伴聯合起來攻打一個，一會兒又想著法子連環打。打仗時跑著、跳著、追著、喊著，不是你身上中了一“炮”，就是他頭上挨了一“彈”，每次打總要有抹眼淚的，但都不計較，過一會兒就好了。天雖然很冷，但打得熱鬧，每個伙伴的頭上都冒著熱氣。雖是打雪仗，但在打的過程中都鍛煉了智慧、膽量和勇氣。比起打雪仗來，堆雪人就顯得安穩了許多，這時小伙伴們極盡想象、美化、丑化之能事，鐵鍬、火鏟、小手甚至是盛飯的勺子并用，一會兒工夫，幾個高矮不等、形態各異的雪人就堆好了。有的高鼻梁、大眼睛、咧嘴巴、胖墩墩的憨態可掬，不用說這是男雪人了；有的細身材、黑眼睛、紅嘴巴，用羊毛編的兩根小辮掛在兩鬢，身上還按了幾顆五顏六色的豆子，不用問這一定是女雪人了。堆好后小伙伴們都嚷嚷著品頭論足，還要把大人們叫來助陣評理，大人們看到孩子們的作品，一個個咧嘴大笑，大加贊賞，得到大人們的肯定和贊賞，小伙伴們都拍著手跳了起來。說到拉網逮鳥也是很有意思，大雪過后，滿地被大雪覆蓋，鳥兒一時找不到吃的，每遇這時，我們便在院子里，菜園里或是村前的莊稼地里掃出一塊空地，支起篩子或是自己編的網，里面撒上糧食，我們便躲藏起來等待鳥兒就范，可鳥兒的反應太快了，就在篩、網扣下的瞬間，鳥兒卻迅速地飛走了，經過幾次驚嚇，鳥兒也學精了，只在周圍迂回，就是不進伏擊圈，在我的記憶中還真是一只鳥都沒有逮到。雖然逮不到鳥，但還是很享受那個過程。在雪地里玩，雖然耳朵凍僵了，腳也凍麻了，手被雪浸得又紅又疼，但山里的孩子不嬌氣，沒有一個叫冷喊痛的，只是把大人們心疼壞了，一個勁地催著回家，每次玩雪都是在大人們的催促聲中才戀戀不舍地回家。幾十年過去了，童年玩雪的場景猶如昨日，歷歷在目。

再大些時喜歡雪，是因為雪能解決吃水之困。家鄉是個小山村，世代缺水，五十年代大人們雖然幾次請風水先生給看井，但打了幾個都沒有出水，所以，一年四季人畜吃水都得用毛驢到三、五里外的大村子去馱。因父親在公社衛生院當醫生，常年在外，所以，日常吃水就靠母親或姐姐跟上別的大人去馱水。春夏秋還好說，一到冬天我們家就發愁了，路上冷且不說，井口結著厚厚的冰，稍不注意就有滑倒碰傷的危險，特別是到三里外的半山腰去馱水那危險性就更大了，我曾跟姐姐去馱過一次水，親身經歷了馱水的全過程，山下通往半山腰水井的唯一一條小路全是搓腳石，坡陡路滑，有一段路下面是懸崖，往上走還好說，往下走若不小心就有滑倒的危險。井口結著厚厚的鍋帽似的冰，滑得很，到了井口還不敢將驢背上的筲卸下來，因為如果碰不到大人，卸下來的筲就抬不到驢背上了，所以就只好將驢拉到一個臺階下面，我用桶從井里提出水來遞給姐姐，姐姐再往驢背上的筲里灌水，等把水灌滿了驢身上全濕透了，并且結了冰。下山時因坡陡路滑，生怕驢滑倒，所以，人還得在前邊戧著驢脖子慢慢地走，水馱到家還得請伯父、叔叔或者堂兄幫著從驢背上把筲抬下來，抬下后因母親和姐姐力氣小還不能將筲抱回家直接把水倒在水缸里，只得將水倒在盆里再一盆一盆端回家倒在水缸里，馱一次水就這么艱難。所以，那時我們十分盼望冬天多下雪、下大雪，只要一下雪，我們就高興起來了，我和姐姐背著簍子到干凈的地方去背雪，晚上母親趁著燒炕的時候就在大鍋里融雪，雪水雖有泥沙，不如井水干凈，但有了雪水吃就不用擔驚受怕地去馱水了。每場大雪都能解決我們家幾天或者更長時間的吃水困難。所以，那幾年一到冬天我們就格外期盼下雪。六十年代中期，我們舉家搬到一個有水的大村子里，再不用為冬天吃水而發愁了。直到現在母親和姐姐說起當年冬天馱水的事來還心有余悸。

參加工作后喜歡雪，是因為城市的生活同樣離不開雪。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參加工作來到這座山城，從山村出來的我住著樓房、吃著自來水，原以為城市與雪沒什么關系了，可后來逐漸發現城市同樣離不開雪，每到冬天不下雪或者雪來得遲了，空氣干燥，塵土飛揚，弄得人們也心煩氣躁、渾身不爽，嚴重時感冒得病的人也越來越多，每遇此情，我和大家一樣，總是盼著下幾場大雪，壓一壓飛揚的塵土，凍一凍肆虐的細菌，給空氣些濕潤和清涼。一場大雪過后，大地白了，天更冷了，雖然會給行路帶來短暫不便，但飛揚的塵土壓住了，肆虐的細菌大部分也凍死了，空氣新鮮濕潤了，當你吸一口清新濕潤而帶有點甜味的空氣，你會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

近幾年喜歡雪，是因為賞雪怡情。下雪時，我常常站在窗前眺望遠方，那由小到大，由疏到密，由緩到急的雪景，似一幅幅美麗的畫卷呈現在面前。雪小時點點揚花，落地即消，而大時又是片片鵝毛，鋪天蓋地；疏時零零落落，隙可走馬，密時又狀如屏障，密不透風；緩時飄飄灑灑，漫山遍野，急時若斷線珍珠，飛流直下。當你注目盯住幾片雪花，她們似天仙一個個舞姿輕盈，一會兒飄到你面前，引得你眼花繚亂，瞬間她們又飄向遠方逃離了你的視線，逗得你心曠神怡。下雪時我也常常置身室外，淋淋雪，不一會兒，頭發變白了，像是戴了一頂白羊氈帽似的，身上也滿是雪花，此時吸一口雪中的空氣，倍感清新涼爽，沁人心肺，一天的勞累煩惱完全拋在腦后，身上也輕松了許多。一場大雪過后，大地白雪皚皚，恰似鋪了一層柔軟舒適的地毯，山川銀裝素裹更是分外妖嬈，這時攜妻帶子或是邀友踏雪，更是別有一番情趣在心頭。

幾十年過去了，我從小與雪結下的這種情結幾十年來始終沒有改變。因為在我孩童時代，它給了我玩的天地，鍛煉了我抗冷耐寒的體魄；在我們家為吃水而發愁的那幾年，它為我們解決了吃水的困難，讓我懂得了生活之艱辛，吃苦耐勞才是生活的本分；在我無知地認為城市不需要雪的時候，是它教育了我大千世界、人的生命同樣離不開雪，那是大自然的饋贈；在我有興趣讀雪、賞雪的時候，是它給了我讀的畫卷和欣賞的空間，讓我對雪又有了新的體悟。因此，我還要深情地說一句，我喜歡雪，因為我生長在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