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嶺詩章（組詩）

●古 陶

藥嶺詩章（組詩）

●古 陶

之 一

我寫下的都是偏見之詩

松林生長著冰霜

它們凝固于不為人知的時刻

你走在荒僻之地，還不能停止下來

冰霜之衣

你穿著如同萬頃松林

前后皆茫茫

你不能如古人松下習靜，吐納，意念空空

舊日蹤跡被枯葉覆蓋

若我無心與你相遇

幼芽一般的日子，你不會說出

珍重且待春風，我也不會提起

路徑熄滅，又明亮起來

寺院冷嗎？山門落上了小鎖

我們所求的事物正越來越少

多么令人欣慰

藥嶺山，足印跟著足印

松果里開出花朵，這明日呼吸這冰霜之禮……它們盛大，毫無征兆你寫下的都是清澈之詩

之 二

四只鴨子演奏四件樂器

我看見大雪的初心從昨夜升起

那時藥嶺山松林盡白

你正擁著綺色絲綢睡眠

屋子皆空，河堤上沒有人跡

四只鴨子分身四個夢幻

你冷冷懷抱自己，腳蹼清晰有力

光愈發明亮，它們不會老去

四只鴨子是四種提醒嗎

我無所事事，從寺廟長長的石階下來

霜在無聲無息加重

像你的呼吸帶來雪色

你夢中驅趕四只鴨子

它們小巧的身軀叫作天下

我貿然造訪，又發現絲綢的聲音永無盡頭

正創造著我們與往昔

它們踉蹌著踱上冰層

將踏上松針，在松果的中心休憩嗎

四只鴨子不需要夜晚

你說，四只鴨子是全部的白晝

之 三

我們吹奏著冰霜但我們不知

藥嶺山都是松林

它們饋贈路徑又收回，像童年的樣子干脆放下羅盤吧

每一棵松下，每一滴往世

所謂的往世只是現在

促席平生，我也沒有微言奧義

你張開流水的耳朵

有人攀到瞭望塔尖頂

順著風的方向

那是另一個你，越來越透明

我骨縫間開始下雪，供枯枝享用

你要在松針上建造房屋

把清晨與鐘聲一起交給明月

關于修行之事我不甚了了

我的愛只是一堆廢話

漫無目的多么好

流水也罷，山石也罷，不過另一個鬧市

當我說到不記來時路

你輕輕挽住我的臂彎

之 四

當我說到燈，山下輝煌一片

往來行跡皆縹緲

一定有什么在身邊圍繞，不是星辰

不是松林間融化又凝結的冰

你得意，不落言筌

你看見昨日路徑統統消散

禪院舉起孤燈

反正我已盲目，我們澡其精神吧

是呀，大風使足了勁兒

你聽見月亮發出嗚嗚的呼聲

但別指望把我吹跑

大風，我僅僅晃了晃身子

足印被冰霜填滿

夜黑了，人們將陸續夢見白晝

藥嶺山端坐不動

我們從心中吐出燈盞，越來越好的人間

我從來沒有思想

一如我低頭走在山中不盡悠然

你明媚的身軀打開夜晚

那圍繞著我們的神秘究竟是什么

之 五

大地之上是天空

堆積的落葉令我們震顫

我曾預言昨日晚秋模樣

林間彈奏低音，你現在才有了回響

云深不知處，唯有初春冰雪

你來拜訪另一個夢境

你吐氣若春花，峻疾的花朵中央

我們也不過是偶然重逢

你創造了山水和松林，你說

天鵝薄薄的羽翼

依然有一種危險，只是越來越緩慢

聽，三月的巨石在搖晃……

你橫陳的身體使巖石更加突出

這時風從湖面吹過來

我壓了壓帽檐，看喜鵲皴染江山

讓靜謐再飽滿一會兒吧

山寺大門掛著耀眼的鎖

我想起師父眉目深長，春日昭昭

我說到幽居，我們是山林多余的部分

這時你已在千里之外

之 六

闊別太久了，大雁隨著云氣飄流

山峰收束起耳朵

北方，北方越來越敏感

我體內的巖石也在聳動

你吸盡光芒幾乎完全透明

你總是走在最后，高高仰起脖子

夜晚來臨之前

我們要把花香帶回家鄉

那大雁擺開巨陣，像一個箭頭

千里江山圖剛剛展開

你又青又綠，安放一個個神位

我用力弓彎腰身，把童年射出去

并不介意反復迷路

我也忘記了十八歲初入山中模樣

松花開滿骨骼，我知你終將回到畫中

等待后人卷起

領頭的那一只發出呼喚

它們彼此應和，不緊也不慢

一切都現現成成

再加把勁兒，我們就能攀上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