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瀚
夢真:你看你,每一天都想放棄,但每一天又都堅持下來了。嗯,挺一挺就好,溫柔精致的生活遲早會來到。
請你不要過分苛責我,追溯漫長的少年時光,我夢想的從來就不是做經天緯地的物理學家或學識淵博的數學家,而僅僅是渴求能在未來過上精致溫柔的平凡生活。
這樣的夢想并不高貴,但也并非輕盈得踮踮腳就可以觸摸。當它落腳到仿佛日日夜夜都渾身滾燙的高三時,便被量化成努力考上一所能與自己野心相匹配的大學。
我記得在那段拼死掙扎的歲月里,年輕的我們各自背負著不同的沉重。同桌小A英語底子薄弱,每天強迫自己背誦大量單詞,但成績依舊毫無起色。前排姑娘住在城郊,每天單是在上學路上的經歷,就足夠寫一本血淚史。而我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嚴重缺乏足夠的睡眠。總之,面對生活猙獰的臉孔,我們個個都是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
好在,我常常利用寶貴的課間10分鐘見縫插針地補覺,日子匆忙恍惚,倒也不覺得有多苦,只因短暫的夢境中,常有花火叢叢燃燒,驅使我策馬揚鞭不停留。
高考結束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蒙頭暢快地睡上十幾個小時。日落黃昏時醒來,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洗個澡,換一身新衣,準備迎接溫柔生活的到來。
然而,舊的考驗剛剛結束,新的考驗接踵而來。當我因為志愿填報失誤而委身不喜歡的專業,并被輔導員開誠布公地警告若是不努力,未來必然堪憂時,那種熟稔的與溫柔生活背道而馳的奔波感,忽然卷土重來。
在一個猶如被打了雞血的集體中,努力是有慣性的。不甘落后于人的倔強,往往倒逼著自己堅持每天泡在圖書館,去各個教室蹭課,努力考證考研,一刻也不敢停歇。這種苦楚無法用準確的語言比擬描述,想象中充滿香樟、風鈴以及白襯衫的溫柔生活,也就只是存在于想象之中。
生活就此滑向一個未知的領域。只是,在每個任由野心出走的深夜,踏著圖書館的閉館鈴聲走回人間,依舊能夠樂觀地安慰自己,溫柔精致的生活應該不會遲到太久。
畢業入職后,我被分配到一間狹窄的員工宿舍。當其他同事皆以潦草的過客態度對待這些位于筒子樓里的陳舊單間時,我不惜耗去大量精力,用鮮花、墻紙、書籍等物品將它填充得煥然一新。躺在那張散發著肥皂清香的小床上,我仿佛窺見遲到多年的理想生活,終于姍姍走至門外。
歲月以沉默回應我的天真。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容易二字,那些如同瓢潑大雨兜頭而來的殘酷體驗,更甚于高中時每一個睡意襲來的崩潰下午,以及大學時對于模糊的未來生出的惶恐。
你見過加班到凌晨三點,然后6點起床接著干的工作量嗎?想不想試一試,辛苦做出的策劃被全盤否定的酸爽?在初出茅廬、佩劍未鋒的年紀,這些苦不堪言的尷尬境遇悉數與我相逢。
我發現自己陷入一個怪圈,在每一個以為可以松口氣的階段,總有新的麻煩隨之而來。為此,我曾陷入過漫長的懷疑與掙扎,無數次把放逐的念頭拿起又放下,然而踱步在閑適的黃昏街頭,看著櫥窗中成熟的自己與掌心堅忍的紋路,卻又醉心于這世界片刻而盛大的溫情。
時至今日,我依舊為一份想要的生活在繼續向前行走,從年少時就開始設想的溫柔安寧、浮世安穩依舊遙遙無期。但我又隱隱覺得與它打過無數次照面,在可以給父母添置昂貴冬衣的時候,在面對工作不慌不忙的時候,在有充足的底氣走過星空看海上繁花的時候。
這一路,我學會了坦然接受。生命中的諸多考驗,就是為我們這些平凡人量身定制的,無法回避。無論是想當物理學家還是數學家,想要風起云涌的歲月還是精致溫柔的生活,想實現夢想,堅持就是永恒的姿態。時刻做好迎戰準備,直到像青藤一樣從塵埃之中開出花來,摁也摁不住,叫也叫不停。終此一生,你都要俯身擁抱這萬丈塵埃,才能抬頭看得見滿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