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余 退
余退的詩
⊙ 文 / 余 退
余 退:一九八三年出生,溫州洞頭人。作品散見于《詩刊》《詩林》等刊。
第一個愿望已經實現:
坐在面海的山頂,我握著的水壺
粘滿油菜花粉。三月的風早已轉暖
無垠的海水足夠雙眼仰泳整個下午
不知道為何已心滿意足
大海,請勿帶來第二個愿望
我看見,白鷗立在藍色的船尾進港了
我記得,年輕的生物課老師
講到了蚯蚓的分身術
截斷的一半還能長出另一半
某次雨后翻土,我發現了
被從中分開的蚯蚓
在拼命地扭動,頭和尾都在嘶叫
終于,一變成了二
它,或者它們,消失在土里
我還記得,在埭口村的水井邊
一條被斬首剝皮的蛇
雪白的繩子在地上不停地打結
仿佛是為了回到哪里而急得發抖
仿佛這些肉身,帶著一半的靈魂
帶著零碎的靈魂
帶著死過幾次的靈魂
還要活下去,獨立地活下去——
任她一個人跪在地板上
自言自語,幫布熊粘好創可貼
為積木裝上電池
讓一截無軌列車越過森林
任她的孤獨蔓延
我知道,那些時刻總會到來
她總要一個人睡一張床
一個人在晨霧里慢跑
一個人登機,接近越來越高的云
正如此刻電腦前的我
跟隨白鷺,找到了一座荒島
一個人的蟬鳴震耳欲聾
不要攪亂她的孤獨
任她安靜地捏出一個泥娃娃
任她的孤獨成為造物主的孤獨
你辨認著它的類屬:棕黃的毛色
讓它看上去像中華土狗
但你也可以說它是貴賓犬
因為它有著洋氣的嗓音和卷毛
你又覺得它可以叫狼狗
抬起頭,它的眼神很像一名舊警察
現在它在公園里四處走動,聽見車鳴
就豎起耳朵。它貼著你搖尾巴
追逐骨頭時,它變得很癲狂
有時又垂下頭。那樣子就是流浪犬
面對這混血兒,你追溯五歲時
你家的土狗被一條青繩
吊到了樹上,那幾乎是所有土狗的命數
而這只遠離了鄉愁的新犬類
有著更不明的來世
餓了,就拉扯路旁的塑料袋
飽的時候,它悠閑得仿佛是自己的主人
在游客虛化的美景外
那位老農婦
一直把腰彎向花田的更深處
跟隨著她,我蠟染的蝶群
從低空的浪漫里滑向笨重
雙腳陷入田泥,我挽起褲腿
從低很多的視角,看她抬著頭
隱隱的哞聲牽引我,犁著
另一個故鄉大汗淋漓的春天
我看到,她方言般的眼神
復述了幾乎被遺忘的耳語:
金黃的油菜花地一片黝黑
他賣力地鋪開
蠶絲不可復制的柔滑
人群圍得更攏一些
現場抽絲,擺攤的小伙子
在人潮中搭起了紡織廠
沸水解除繭的自閉
電紡車吞進絲線失控的一端
單方面提前了
一只蠶的成蝶禮
裸露的傷口,被高舉過頭頂
一只黧黑的蠶還在死后吐絲
黑燈瞎火中
你確信有一棵不眠的桃樹
有十萬朵學舞的桃花
低燃起這啞婦待產的春夜
——在漆黑的山間寫生
你的畫筆
為老枝接生出更多險情
靜夜盲目,唯有你知道
這其間的掙扎和安慰
有葉,落在額紋上
有光,竟在一枚果核內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