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海沉魚
夜空中的星,指引我前行
◎浮海沉魚
第一節(jié)課是數(shù)學課,老張裹著一卷數(shù)學教材從東邊的辦公室一路小跑過來,生怕趕在上課鈴聲響完再進教室,會顯得對學生不夠尊重。
年輕時的老張聰明機智,接手了父親的老本行,經(jīng)營一間電器修理鋪。有同學笑稱,老張黝黑的面龐,定是那些年風吹日曬里為人民服務的結(jié)果。后來,隨著家用電器的更新?lián)Q代,老張的店鋪難以繼續(xù)維持。他決定關(guān)掉店鋪,自學考大學。就這樣,老張從一名修理工,搖身一變成了大學生。
畢業(yè)后,老張就來到我們學校教書。從前與各種小巧的零部件打交道的他,對待任何事都是嚴格的,講求精準無誤。從執(zhí)教第一年起,他一直投身于實驗班,培養(yǎng)了許多高考狀元。我們是他接手的第一個普通班,老張常語重心長地說,“世界上沒有好壞學生之差,只有好壞老師之分。”每當50歲出頭的老張飽含溫情地看著我們,目光里總有很多期待。
老張的課程安排得井然有序,從定義著手,循序漸進,深入淺出,引導我們一點點鑿開數(shù)學迷宮的堅固堡壘。安排得滿滿當當?shù)臄?shù)學課,他總覺得不夠用。于是,碰上老張的課,我們班總是全校放學最遲的。老張的教書座右銘是,學習這碗飯不能涼了吃,涼了就不香了。
老張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常常笑呵呵地給我們道些家長里短。唯獨在一件事上,他對我們絕不寬容。進入高二,數(shù)學作為理科學科,其難度步入了一個新高度,很多同學潛伏在一望無際的數(shù)學汪洋,漸漸迷失方向。在沉重的數(shù)學作業(yè)面前,很多人嘗試著投機取巧,周末回家無所事事,周一回來搶過別人的作業(yè)便是洋洋灑灑一陣抄襲。
那個冬天很冷,地面結(jié)了厚厚一層冰。為了躲過人群高峰期,很多“勤勞”的同學6點就鬼鬼祟祟來到教室,演繹著一場驚天動地的抄作業(yè)大案。悄悄隱藏在角落目睹了一切的老張,兩三個健步從屋外沖了進來,順勢拿起幾沓作業(yè),揉碎,狠狠地扔出幾米遠。
漫天白紙,嘩嘩如白雪,四處飄灑,所有人都以一副驚恐狀望著眼前的老張。只有老張一個人哭了,手指不聽使喚地劇烈顫抖,被寒風吹得鐵青的面容里流淌著道不盡的辛酸,那一刻的老張如同看著自己不爭氣的孩子一樣心碎。那天,老張告訴我們,讀書要勤為堅,誠為貴。他相信我們都是夜明珠,會等到發(fā)光的那一天,只是現(xiàn)在一定不要欺騙別人的眼睛。
對人對事嚴苛至極的老張,從來沒有請過假,哪怕是發(fā)燒陣痛身體不適,他也從不因為私事耽誤我們的學習進程。進入高三,老張笑著說,我可愛的孩子們,高考的路上,一分一秒都要珍惜,我會和你們并肩走到最后。
高三的最后一個月,老張抽煙抽得格外厲害,常常趁我們做習題的工夫,一個人躲在門外抽煙,時常是兩三根接連點,咳得就愈發(fā)劇烈。同學們好像偵察兵一般,覺察到些許蛛絲馬跡,越接近高考的日子,老張的面容里越多了道躊躇。
周五傍晚,距高考倒計時一周,老張一改往常,花了他最珍惜的數(shù)學課時間和我們聊起天來。老張以自己半生的經(jīng)歷告訴我們,人一輩子千萬別放棄努力,不管站在哪個角落,都要認真對待生活。他做過修理工,后來努了把力做了教師,幾十年如一日地堅守在一方講臺,就是想看到努力后得到回報的樣子。那是老張最后一次與我們掏心窩地談話,話語很淳樸,分享的都是他大半生的經(jīng)驗。但他并沒有交代完,似乎還有很多話想告訴我們。
高考前最后一周,老張沒有再出現(xiàn),他最珍惜的數(shù)學課,也在黯然中變得寂靜,我們只是默默地勾畫著題海汪洋,完成著老張的心愿。一個星期后的高考,我們在緊張的考場上奮筆疾書,老張正在灰蒙蒙的天色里送他父親走完最后一程。生命垂危的父親,是他最難以割舍的親人,而我們,也是他手心里的珍寶。
后來我才明白,最后那段日子,老張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楚。老張說過,世界上沒有好壞學生之差,只有好壞老師之分。他想做一名好老師,告訴我們無論是怎樣一顆頑劣的夜明珠,只要不放棄自己,都會在黑夜里發(fā)出它應有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