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西風不會老

◎陳小艾

聽說西風不會老

◎陳小艾

01

在一個陌生的海濱小島上跟多年未見的男神相遇的概率是多少呢？在青旅里跟沈西風重逢的前一秒，如果你問許微微這個問題，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這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嗯，小概率事件。這是當年在高中課堂上數學老師經常提到的一個詞，用來代指那些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許微微曾在作業本上這樣寫：沈西風喜歡許微微，這是一個小概率事件。

那時的沈西風遠不如現在這般閃耀，而那時許微微之所以將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是因為中考后的暑假，許微微養了多年的那只名叫果果的薩摩耶走丟了。她滿大街地貼尋狗啟事，終于在某個傍晚接到一個電話說撿到了她的狗，跟她約好晚上7點在市政廣場見面。因為不確定對方身份，許微微猶豫了一下，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笑聲：“放心吧，我不是壞人。”

思狗心切的許微微還是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很快，她便看到一個穿著一身運動裝的男生滑著滑板遠遠地過來，在許微微面前緩緩停下。他利落地從滑板上跳下來，單手接住滑板，而另一只手則牢牢地抱住許微微的果果：“你就是許微微吧，這是你的果果，完璧歸趙。”

許微微欣喜地從他手里一把接過果果，一邊寵溺地撫摸著它，一邊感激地仰頭問站在面前的少年：“太感謝你了，這幾天可把我急壞了。對了，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沈西風。”男生干脆的回答，猶如一陣清風拂過許微微的心頭。

當時的許微微以為，她跟沈西風不過是萍水相逢，卻沒承想，從那時起，命運就像在她生命中埋下了一處意義頗深的伏筆，今后她人生的每一寸光陰，都因為他而變得不同。

許微微沒想到第二次遇見沈西風時，他仍然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現的。

清遠高中每年高一新生開學都要經過長達一個月的“魔鬼式”軍訓，向來體弱的許微微在咬牙堅持了一周后，在食堂排隊買晚飯的時候暈倒了。她依稀記得自己一頭栽倒在地的那一刻，眼前漆黑一片，恍惚間感覺到自己被一雙大手拉住，她順勢倒進了那人的懷抱里。那個人就是沈西風。

許微微在校醫院掛完一瓶吊瓶后終于醒了過來，一睜眼便迎上沈西風那張熟悉的臉。見她終于醒過來，他咧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你醒了。”“是你送我過來的嗎？”許微微疲憊虛弱的聲音中透出一股難以掩飾的欣喜。“對呀，不是我還能有誰。”沈西風環顧了一下空蕩蕩的病房，舒展了一下腰身筋骨，“還別說，你挺沉的。”

自從那次暈倒后，許微微被賦予了免軍訓的特權。別人頂著毒辣的大太陽在操場上來回踢正步時，許微微愜意地坐在不遠處的樹蔭里負責為班里同學保管財物，分發熱水和零食。

每天許微微都會特意為沈西風準備一個“能量包”，里面裝著能量飲料和巧克力、糖果、餅干等各種用來補充體能的食物。起初沈西風死活不肯要，但許微微總是鍥而不舍地舉著“能量包”跟在他身后：“沈西風，你先是救了我的果果，后來又救了我，兩次救命之恩，這點吃的算不上什么吧。”沈西風不好再推辭，只能收下。

軍訓結束后，因為許微微的班級和沈西風不在同一樓層，兩人見面的次數少了很多。偶爾會在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打個照面，每次許微微都會端著餐盤死皮賴臉地坐到沈西風那一桌去吃。那時，“男神”這個詞還沒有像現在這般大肆興起，那時的沈西風也還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男神，但對于許微微來說，他是她每天都想見到的人。

02

意識到自己可能喜歡上沈西風的時候，許微微嚇了一大跳。彼時她正在午后的陽光里，瞇著眼睛趴在課桌上做一道難解的數學題，原本便沒有絲毫頭緒的她眼前老冒出沈西風那張笑意盈盈的臉，于是她不自覺地在眼前的空白答題紙上寫滿了沈西風的名字。

“許微微，上課能不能不要胡思亂想啊。”許微微從數學老師的怒吼中緩過神兒來，迎上他那張氣鼓鼓的臉。

許微微時常想，如果沒有后來的事情，她也許會把喜歡沈西風這件事藏好的，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天，站到他面前鄭重其事地告白。可是，很快她便知道這份喜歡藏不住了。

為了殺雞儆猴，告誡大家早戀這根高壓線千萬碰不得，身兼政教處主任的數學老師把許微微那張寫滿了沈西風名字的答題紙貼到了宣傳欄里，一旁的考生姓名欄里歪歪扭扭地寫著許微微的名字，從宣傳欄前經過的同學，一看便懂。

后來，那張答題紙在風雨里被吹得像一只懨懨的蝴蝶，許微微以為她假裝無視無視再無視就能讓自己好過一些，可是，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

每每想到這些，她總是倏地就紅了眼眶，卻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這么久以來，喜歡沈西風這件事被她捂在心底，生怕一旦說出口，連夢都不能繼續做了。可最終還是被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陽光下。

從那以后，許微微開始有意跟沈西風保持距離。她恪守著一種奇怪的自尊心，并且有一種隱隱的恐懼，她怕他一旦靠近便知道她那些隱秘的心事，更怕他會隔岸觀火，云淡風輕。

而對于那個年紀的沈西風來說，尚且不能完全體會許微微當時的處境，他只是想當然地以為這場小小的風波不足以讓原本熱絡地圍著他轉的許微微從他生命里走遠。可是后來，她對他越來越疏遠，他去她班里找她，她避而不見。他怕自己給她日漸平靜的生活重新造成困擾，便決定不再去打擾她，安安靜靜退回到原來的生活中。

有些故事，尚未來得及發生，就真的沒機會發生了。

那幾年，他們心里都悶著一股子勁兒，將滿腔熱情都用在了學業上。高三上學期，沈西風獲得了化學奧賽省級一等獎，而許微微也絲毫不遜色，在英語競賽中將省級一等獎收入囊中。學校宣傳欄里，兩人的照片并排貼在一起。許微微從宣傳欄前經過時，高一那年被數學老師把寫滿沈西風名字的答題紙貼到宣傳欄里的往事又毫無防備地躥了出來，她駐足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少年，他比剛認識那會兒更俊朗了一些，眼神里滿是堅毅。

高考完離校之后，許微微就一直沒再見過沈西風，填報志愿時偶然聽說沈西風填報了北京的學校，她也毫不猶豫地報考了北京的學校。可是，上大學后她一次都沒遇見過他。也許是心有眷戀，每當想起她跟沈西風之間漸行漸遠的人生，她都難掩心底的遺憾和悵然。

03

所以幾年后，當她跟沈西風在青旅里重逢時，她感到有些剎那間的不真實。沈西風撿起她掉在地上的身份證，交給她的那一刻輕輕喊出了她的名字：“許微微。”

她眼淚立馬就落下來了。這些年，他們身上那些少年意氣和頑固倔強被歲月席卷一空，在許微微眼里，沈西風還是一如她當年迷戀的那般翩翩少年的模樣。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年，她依舊心意沉沉地迷戀著這束遙遠的月光，所以，她才對其他人一直心門緊閉。

而沈西風也一直在自我反省，當初為什么沒有再堅持一點，勇敢一點，哪怕是灰頭土臉去討要一個答案，也比這樣任憑她從生命里消失要好得多。這些年，他們心底那份對彼此幽微曲折的灼熱情愫，已經渾然成為身體里的一部分，輕易察覺不到，卻又真真切切地存在。

那天，在那座遙遠的海濱小島上，他們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下午。雨后的空氣格外清新，有陽光從窗戶里斜斜地照進來，她望了一眼對面的沈西風，他依舊眼神明亮，宛如少年。他也恰好將目光投向了她，許是過了這么久，他們才終于明白，對方足以停泊他們疲憊的眼睛。她的目光里只有他，沒有別人，他也是。

對于許微微來說，她的青春是從15歲那年遇上沈西風開始的，而喜歡他這件事更是耗盡了她小半段青春，她害怕這一切不過是她做的一個一廂情愿的夢。但好在，故事的最后她終于牽手了初見便傾心的少年，再度重逢時，他們心底那些灼灼的愛意早已綿延成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