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絲綢之路上的九關十八鋪

李紹全

東鑲滇池，西嵌洱海，仙境似的楚雄孕育了臘瑪古猿和元謀猿人。人類自文明起步之時，就在這山青水秀天藍云彩的熱土上踩踏出了遠古的山路。秦時，西南地區已修筑了著名的靈關道、泯江道和五尺道。西漢元封年間，漢王朝開通永昌道，把西線的靈關道和南線的岷江道、五尺道連成一線，從大理，經永平、保山，至騰沖進入緬甸和印度。這條從四川成都通往印度的蜀身毒道連接沿途郡縣，形成驛路交錯山水相連的古南方絲綢之路，楚雄開始走向世界。

南方絲綢之路連接楚雄的，主要是蜀身毒道南線的五尺道。從成都起，經宜賓、石門關（豆沙關），昭通、曲靖、昆明、楚雄，通大理。所經之處，山巒險阻，河水斷路。其中，昆明經楚雄到大理的滇洱古驛道，過今楚雄境內260里，過今祿豐縣境內220里。在2000多年的漫長歲月里，是內地通往滇西，及緬甸、印度的唯一通商孔道。因山高水長，地險水阻，猛獸出沒，匪患不斷，疑案頻發，被歷朝歷代的官方視為人之咽喉，精心呵護。在險要位置設關隘，重修繕，強治理，為后人留下了“滇西大馬路，九關十八鋪”的悠長記憶。

民國21年5月，滇西省道從昆明修通至今祿豐縣城，隨后蜿蜒蛇行，經一平浪，通楚雄，接滇西。這條歷經千年的南方絲綢之路，為滇緬公路奠定堅實基礎后，悄然退出了歷史舞臺，諸多關隘隱退山間。如今，多半已湮沒在歲月的風塵和荒草之中，只有塵封的文字里還能找到一些散亂的記憶。但是，南方絲綢之路及其所積淀的文明符號，陪伴我們一步步走向新的輝煌。其不可復制的歷史文化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后來者，走出高樓大廈，踏上荒蕪的迢迢古道，撿拾文明的光芒。根據《祿豐縣志》、《祿豐縣交通志》、《羅次縣志》、《廣通縣志》、《云南志》、《永樂大典》等記載，南方絲綢之路上的九關十八鋪呈自東向西分布，九關依次是碧雞關、老鴉關、煉象關、南平關、響水關、勒馬關、趙普關、回蹬關，從英武關進大理，入滇西。十八鋪是讀書鋪、祿脿鋪、白涵廠鋪、石門鋪、煉樹鋪、縣前鋪（河西鋪）、南平鋪、蘭谷鋪、新鋪、舍資鋪、蒙七鋪、路甸鋪、回蹬關鋪、石澗鋪、馬石鋪、水盤鋪、苴力鋪、英武關鋪。這些關鋪有的歷經千年滄桑依舊威然屹立，有的被歲月淘洗得只剩筋骨依稀，有的被風雨浸蝕得片甲不留，只標個地名在人們的心里。幸運的是，今祿豐境內老鴉關至回蹬關的88公里驛道，還保留著相對完整的驛路原貌，經實地勘查和測量，2012年被省政府全線列入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成為南方絲綢之路上線路最長的文物保護單位，再一次喚醒了人們對“九關十八鋪”的記憶。在秋高氣爽，田野金黃，萬山盡染的九月，我再次走上了如夢如詩的漫道雄關，在綿長柔軟的生命線上增添了幾粒精美的翡翠。

碧雞關：

位于滇中經濟圈的昆明市西山區。相傳，在昆明壩子東邊有金馬山，西邊有碧雞山，猶如金馬碧雞環抱滇池，蘊藏建都立業之象，南詔王閣羅鳳選昆明建拓東城，選碧雞山設碧雞關，以助南詔政權之強大。此關是“九關十八鋪”的首關。明楊慎在《滇程記》中記載，自省城7亭至安寧，安寧6亭至祿脿。舊時每亭為10里，從省城進楚雄州祿豐縣的驛道為130里?，F在，修復一新的碧雞關，以當年的雄姿屹立于彩云之下，以省府的大氣和寬廣的包容性，迎接南來北往的多元文化。

老鴉關：

在今祿豐縣土官鎮老鴉關村，舊屬羅次縣。從碧雞關向西，經讀書鋪、過祿脿鋪，達關址。老鴉關已被日新月異的當代文明所遮掩，在光鮮的工業園區中，芳香的玫瑰花園有意將我的腳步挽留在平坦的水泥大道上，若不是特意尋訪，很難聯想到那就是九關十八鋪的關址。腳步難以穿越漫長的歲月，還是翻開史書容易。據清光緒《羅次縣志》記載，老鴉關建于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有公署一所，關中設巡檢司，有弓兵防守，清末漸廢。民間傳說，唐僧師徒去西天取經，路過這里時，被老鴉精阻撓，唐僧差點命送鴉精之爪，幸虧被孫悟空降服了，師徒才得于西去取經，之后，這里就叫成了老鴉關。據《祿豐縣交通志》記載：“從祿脿鋪起，西5里至指揮營，再5里入老鴉關”，可知，從祿脿到老鴉關的古驛道為10里。

煉象關：

始建于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據說煉象之名是因有一座紅色巍峨的高山，遠遠望去，形如烈火煉鑄的大象，故稱煉象。從老鴉關啟程，過白涵廠鋪、楊老哨，斜坡而下，歷程33里，就到今祿豐縣金山鎮楊家莊村腰站街的煉象關。煉象關是南方絲綢之路上保留最完整的關隘，從東至西，建有煉象關樓、過街樓、西門樓、重關樓、登門樓五座門樓。舊樓至今屹立在驛道中間。煉象關樓西側有一座城隍廟，至今香火不斷。從關口至關尾全長750米，路心用一橫兩豎的青石鋪就，呈兩頭高中間低之勢，中有一座衍慶橋。背負重任的馬幫踏石留印，歲越長，跡越深。長途跋涉的馬幫，可見首見尾，相互照應。驛道兩邊雖然建蓋了千篇一律的當代小洋樓，似乎有意遮掩關樓的滄涼，但舊時的驛站、馬店，以其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獨特的布局結構，倔強地彰顯著昔日的繁盛，是解讀南方絲綢之路最豐富的古跡教材?！读_次縣志》記載，“其界于安寧、祿豐之間，雄峰絕澗，塹道石門，扼九郡之咽喉，實西迤之鎖鑰”。

南平關：

從祿豐縣金山鎮西山村進山，爬坡而上，就在一塊稍平的荒地里找到遺址，在粗耕亂植的山地里尚見碎石細瓦。遙望金山壩子，驛路的蒼涼感撲面而來。南平山因東、北、西三面陡峻，唯南面稍平，因而得名。南平關建于明洪武十六年（1383年），據清康熙《祿豐縣志》記載：“崇山峻嶺，接廣通蘭谷關（響水關），系迤西要隘。舊設土巡檢司，土兵防守巡緝，并遞送逃犯餉鞘?！笨梢娖湟资仉y攻的地理和不可取代的政治功效在文字里活靈活現。從煉象關西樓起，經石門鋪、煉樹鋪、過啟明橋，迤西第一橋星宿橋，經河西鋪、背陰灣哨，達關內的南平鋪，歷程35里。

響水關：

在今祿豐縣一平浪鎮新鋪村，建于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關東六里箐設塘卡，關下響水河上建響水橋一座。從南平關到響水關的路段，因遠離集鎮，人口稀少，驛路、塘卡、橋梁均保持完整，而關鋪已經被風侵蝕得只剩斷壁殘垣。古人對響水關作了精簡的描述：“兩山夾水，鳥道羊腸，又有六里菁，溪谷蒙籠，林木茂密，與蘭谷并稱深險，皆行旅所經也?！币蛎鞔鷹钌衷诖俗鳌恫商m引》后，響水關又名蘭谷關。因地形險要，被稱為“迤西第一雄關”。從南平關到響水關，歷程20里，途經大慈寺、中哨、六里箐唐卡，過響水橋，爬坡十余米，即進入關內。秋走驛路，穿行于密林之間，蟬鳴鳥唱，秋風撲面，驛路的漫長、寂寞和恐慌感油然而生，好在偶爾可見深居簡出的苗族同胞，才多了份寧靜與安全感。

勒馬關：

東接舍資鋪、西通蒙七鋪，設于明代。從響水關起，經新鋪，舍資鋪，過一橋抱兩樹的安樂橋，歷程60里。遺址位于一平浪鎮秋木園村委會小石橋東側的勒馬山山脊埡口，東平地上原為關樓，現無存；西下為關帝廟址，現無存。勒馬關現仍然為秋木園村委會通往一平浪的便利山路，

趙普關：

在今祿豐縣廣通鎮東15里，明洪武十五年設關。元朝在云南的將官趙也先不花(蒙古族)于明洪武十五年，在廣通聚兵接濟明軍，從征大理有功，授楚雄衛左所土軍鎮撫守御廣通東山而得名。從勒馬關起，經黑苴橋、蒙七鋪、多衣哨，過背陰寺，歷程32里。

回蹬關：

從趙普關起，經清風橋、入廣通城、過西堡橋，歷程33里。其三面皆山，山勢峻險，道路崎嶇。始建于明洪武十六年（1383年)。相傳，公元762年，南詔王閣羅鳳領兵東征拓東城（昆明），途經此地時，突遇雷鳴電閃，暴雨如注，兵慌馬亂，如臨天敵。南詔王聽其佐勸而回兵，故而得名回蹬關。

英武關：

在今南華縣沙橋鎮三河底村天子廟坡。據民國《鎮南縣志》記載：“為西面之險，躡山脊，越峻嶺，箐莽陰翳，行者寒栗。”明代曾于此設巡檢司?？梢娖涓呱铰柫?，綿延不絕，是云南通往西部的交通咽喉。據樊綽《云南志》記載：從曲驛館(楚雄)至沙卻館需走一日程，即65里驛路。

顯然，滇中的“九關十八鋪”不是確定數目，翻開史書，在楚雄的關鋪哨卡數目繁多，而且因改朝換代，關鋪所在的縣名、地名也隨之變化。如祿豐縣，西漢時為秦臧縣，1958年10月以前，分屬祿豐、羅次、廣通、鹽興四縣，后四縣合并為祿豐縣。南方絲綢之路上的九關十八鋪，作為重要里程標記的，有5個驛館。據樊綽《云南志》記載：從安寧城至龍和館(今煉象關內)一日，至沙雌館(祿豐舍資)一日，至曲驛館(楚雄城)一日，至沙卻館一日。顯然，從碧雞關到英武關要走4天時間。按當時的計量，一日程為65里，九關十八鋪間的驛路有260里。歷史深沉如海，走九關十八鋪最容易誤入歷史的深淵。我更衷情于被歲月淘洗得像玉石一般圓潤的當代地名。

在古代，沒有汽車、火車和飛機，行走在路上，必須生命靠生命，身體溫暖身體，馬是遠行的最大功臣。在南方絲綢之路上，馬幫是交通文明的血液。流動著馬幫的關鋪無異于蛇的七寸人之咽喉，誰控制了它，誰就掌握了歷史的命脈?！瓣P”負責盤查往來人員，沒有通關憑文，任你何方神仙，也請留步，非官非商，進不了這道，名符其實的官道和商道，官商勾結，文明的腳步慢了好幾拍。關還有“守關阻敵”的職能，一般都有關兵把守，頗有此關是我關，要想過此關，留下買路錢的霸氣。守關士兵一旦發現敵情，狼煙四起。東之敵患，難進碧雞關，西之來兵，難入英武關。楚雄得益于兩個雄關，少了許多兵荒馬亂的日子?！颁仭钡墓δ芮∷啤拔灏倮锛蛹薄钡捏A站，主要傳遞官方的公文信件，兼具過往公職人員的食宿與接送，實行屬地管理，保障往來人員的人身和財產安全。有“關”把著，縣衙的老爺們多了些高枕無憂的日子，少了些奮進的精氣神。

歷史的潮流是無情的，不進則退，當清朝想喘口安逸的氣時，民國就奮起了。在1932年，一條嶄新的滇西省道從昆明通到了祿豐的董戶村，1935年春，通達祿豐縣一平浪，11月，通達楚雄。至此，楚雄境內的滇緬公路替代了南方絲綢之路九關十八鋪的絕大部分驛路。九關十八鋪終于完成了它的使命，遠離硝煙，開始頤養天年。新修的滇緬公路從昆明沿滇洱道的走向，一路向西，寬敞而平坦，開始汽車運輸，改變了以血肉之軀的磨損作為代價的古老運輸方法，極大地加速了交通的發展。在抗日時期，是著名的滇緬國際通道，在抗日的緊急階段，是國內通往國外的唯一陸路通道，為世界反法西斯戰斗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1981年，交通部把滇緬公路列入昆畹線，編號320國道，自云南與貴州交界的勝境關經昆明至畹町，全長1133公里，過楚雄州境內160公里，為今天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建設奠定了堅實基礎。歷史的腳步雄健而有力，到2013年，習近平提出了“一帶一路”戰略目標。一帶就是絲綢之路經濟帶，一路是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并在考察云南時指出，云南要成為面向南亞東南亞的輻射中心。楚雄居于滇中核心區，在南方絲綢之路上占有重要的位置。現代化的高速公路，鐵路，航空路正迸發著勃勃的生機，向東通過菱形鉆石經濟圈，連接北方絲綢之路和長江經濟帶，通于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向西，經加爾各答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緊密相連。楚雄正處于千載難逢的發展機遇，楚雄彝州將帶著古南方絲綢之路積淀的“和平、開放、包容、互信、互利”的絲綢精神和九關十八鋪的文化符號，穿著千年刺繡的美麗彝裝，唱著古老的《梅葛》，舉著不滅的火把，與祖國各族人民同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