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嗩吶聲

楊曉燕

在我們村里就有一個叭喇匠大爹，他是一個很隨和的人，路上遇到他的時候，他穿著一套嶄新的毛藍布衣服，背上總背著一個馬桶包和兩支嗩吶，嗩吶上掛著兩片紅布，在風里悠悠地飄飛著。一張方正的國字臉上，一對愛笑的眼睛總給人一種喜慶的感覺。有時候在路上遇到他，他總是會從馬桶包里拿出兩顆喜糖遞給我們小孩子：“一喜免三災，這喜糖小娃娃家家的吃了無病無災。”我們伸手去接的時候，他就會慈愛地笑笑，然后繼續趕路了。

我們小孩子都知道，這個叭喇匠大爹又要去給辦喜事的人家吹嗩吶去了，真羨慕他天天有糖吃，有肉吃。于是村里人家娶親的場面又在腦海中閃現。

炊煙裊裊升起的時候，在綠色的田野間，一隊披紅戴綠的人馬在歡快的嗩吶聲中說笑著向村莊走來，這是一支娶親歸來的隊伍。

村莊里的男女老少聽到嗩吶的歡鬧聲，就會不約而同地從家里走出來，全村人站在大路兩旁，迎接新娘子的到來。這樣的場景在我兒時的生活中是最常見不過的了。

當娶親的隊伍離村莊越來越近的時候，才看清楚走在前面的是抬著紅旗的兩個半大娃娃，一副喜氣洋洋的神色，紅色的旗幟在藍天白云下顯得更加鮮艷。走在紅旗手后面的是兩個叭喇匠，其中一個則是叭喇匠大爹。兩個叭喇匠用力地吹奏著 《迎親調》開路，只見他們兩個人鼓鼓的腮幫像兩只鼓著氣的青蛙，讓人忍俊不禁。后面的人們牽著黑山羊，挑著豬肉和蔬菜、鹽、糖、茶葉、豆腐等等。叭喇匠吹著小號的叭喇：

藤子彎彎藤子彎

藤子花開開成雙

3.2建立規范科學的管理體系 研究顯示,社區對老年癡呆預防及早期干預缺乏規范的、有針對性的管理。對于老年癡呆早期跡象或具有患病先兆的社區老人建立健康檔案,包括姓名、年齡、性別、早期跡象或具有的患病先兆、聯系方式、照護者等;安排專職訪視護士,每位護士負責6例老人,定期上門訪視、評估和指導,針對每位老人具體病情,在專科醫生的指導下制定居家老年癡呆早期干預護理措施。

開成雙

先開一朵梁山伯

后開一朵祝英臺

……

歡快的嗩吶聲響徹了整個小山村，圍觀的老人臉上笑開了花，胡子在陽光下白得耀眼，小孩們在迎親隊伍里跑來跑去，膽子大的還會跑到新娘子跟前討要喜糖喜果。穿著紅衣服的新娘子會笑瞇瞇的從伴娘那里拿來幾顆糖遞給小孩，小孩子們便歡天喜地的跑開了。

迎親的隊伍在叭喇匠歡快的嗩吶聲和鞭炮聲中進門，進門的時候在門口用白柴燃起了三堆火，一堆代表新郎家，一堆代表家族，一堆代表新郎家所在的整個村寨。新媳婦要在嗩吶聲中從三堆火上跨過去，表明新娘將被全家以及整個家族和村寨的人接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此時，嗩吶的大號聲響起，新媳婦跨過門檻，一個躲在門后的嬸娘把一個瓦罐摔碎在地上，立即有人將破碎的瓦罐掃起來端出門去，一直走到僻靜的地方將碎瓦片倒了，以示將晦氣送出門，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走進堂屋，由村里的一位長者主持著，在嗩吶聲中，讓一對新人拜過祖先牌位，然后請四方神靈們作證，這對新人將結為夫妻。此時，父母兄弟姐妹等親人是不來會面的，他們要躲在樓上，據說如果見到新媳婦進門的話，日后就會容易拌嘴，產生矛盾。

此時，累得差不多的兩個叭喇匠還要坐在廈子上，拿出小號的嗩吶吹奏著歡快的曲子，一對新人則到新房里由一個嬸娘引導著喝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新娘則由送親的小姐妹們簇擁著走出新房，此時，客人就可以入席了。開飯的時候，叭喇匠要拿出最大號的一支嗩吶開始吹鳴，此時，做客的人們和村里的人們都知道要開始吃飯了。于是大家便紛紛坐到桌子旁邊吃飯，新郎新娘開始敬酒，大家笑逐顏開，熱鬧非凡，整個喜事場面其樂融融。

吹過大號，叭喇匠們的辛苦也就告了一個段落，此時就會有專門的相幫人員來給叭喇匠卸下裝備，伺候他們洗臉洗手，然后恭請他們到一張特定的桌子前坐好，給他們兩人端茶倒水，上可口的飯菜。兩個叭喇匠就湊一桌，這是整場喜宴上受到最高禮遇的人。

新人敬酒的過程中，有幾位歌手也會端著酒，邊敬酒邊唱敬酒歌：

今天日子嘜好啊

親朋好友在一起嘜嗯啊

干一杯么嘜嗯啊

三杯四杯嘜嫌少

五杯六杯嘜還想喝嘜嗯啊

好日子么嗯啊……

此時，叭喇匠們也會拿起小號的嗩吶應和著酒歌，可謂是熱鬧非凡，劃拳聲、酒歌聲、嗩吶聲、笑鬧聲……在整個村莊上空回旋著，整個小村莊頓時活躍起來了，賓主們都滿面紅光，享受這個熱鬧和諧的場面。這樣的婚宴要進行三天，客人們在酒足飯飽之后才能陸續離開。

兒時的我很喜歡和大人們去親戚家做客，穿著嶄新的衣服，聽著歡快的嗩吶聲，吃著香噴噴的飯菜，那種愉悅的心情是無以言表的，更何況還可以快樂地享受三天三夜。

時間在流逝，世事在變遷，前久回老家，看到我們村那個叭喇匠大爹，頭發已經稀疏灰白了，身型不再挺拔，臉上布滿了滄桑，整個人顯得有些落魄。母親說他已經失業好多年了，現在人家嫁娶，大多數都是去城里辦一場喜酒，親朋好友去城里的婚慶酒店吃上一頓，送上禮金，然后就回家了。在家里辦喜事的也不再請叭喇匠，拿個音箱播放，比請人來吹奏方便多了，這樣省了許多事。

母親如此這般地說了一氣，才知曉叭喇匠大爹被這個所謂的文明時代的生活及文化方式所替代。他的的確確失業了，再沒有人請他去吹嗩吶，叭喇匠大爹就這樣丟掉飯碗。不過閑著的時候，他時而還會把嗩吶拿出來，搬張椅子在廈子上坐下，慎重地拿出他心愛的嗩吶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么耐心專注，就如同擦拭一件稀世之寶。時而也會給村里的小孩子吹奏上兩首曲子，只有這個時候，叭喇匠大爹才會露出久違的笑意，滿臉的皺紋也會在那張時常緊蹙的眉頭上蕩漾開來……

沒有嗩吶聲的喜宴似乎少了許多歡樂。如今，人們的生活水平在不斷提高，農村的生活習俗也在和城市接軌。也許是兒時所感受到的那種淳樸的婚嫁風俗在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遇到老家的親戚來請客的時候，心里特別期待能夠回老家感受一下嗩吶聲聲、喜迎新人的熱鬧場面，然而每次都是讓人心生失望。兒時心目中那種熱鬧的場面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播放機里循環播放著的嗩吶聲，抑或是到城里那種發個“肉票”吃一頓的單調宴席。甚至都來不及和親戚朋友打個照面，婚宴就已經散了。

少了嗩吶聲的婚宴不再是婚宴，它，似乎只是一場普通的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