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少女弒母，誰讓花季變了色？

○鐵 成

16歲少女弒母，誰讓花季變了色？

○鐵 成

一名16歲的女孩，將母親囚禁在家中長達八天八夜，且在最后的四天四夜里不給母親提供食物和水，并不時用電棒、甩棍等毆打母親，最終導致母親死亡。

花季女孩為什么要囚禁母親，并將母親折磨致死？隨著案件的偵破，女孩的成長軌跡被一步步還原，暴露出的家庭教育問題，讓人震驚、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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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出生的李曉梅，在黑龍江省肇東市一家糧庫當核算員。她為人熱心、性格溫和，是公認的好女人。丈夫陳二剛與她同事，負責單位的財務審計工作。夫妻倆恩愛和睦，雙方父母都有退休工資，一家人在當?shù)匾菜愕蒙鲜歉辉Ｖ摇Ｎㄒ挥X得頭疼的，是他們的女兒陳為紅，自從讀初中以后，性格有點叛逆，平時較難管教。

陳為紅2000年6月出生，讀小學時，她每天放學回家后，立即與父母聊學校里發(fā)生的事情，有時還模仿同學的動作表情，逗得全家人哈哈大笑。可自打讀初中以后，陳二剛覺得女兒就像變了一個人，性格暴躁、易怒，還非常倔強，平時基本不愿意跟家長交流。

更讓陳二剛覺得難以接受的是，女兒的個頭已經(jīng)1.66米了，從外貌看就是一個大姑娘了，卻天天穿著背心、長褲，頭發(fā)更是剪成了“板寸”。除了發(fā)型裝扮，父女倆也多次為了陳為紅交朋友的事情發(fā)生爭執(zhí)。據(jù)陳為紅說，她平時與同學關系都很好，有時放學路上會和同學一起去買點零食，或者去附近逛逛，但父母竟然多次暗中跟蹤她，有時還會到同學家去找她，并給同學的家長打電話。這么一來，同學都不敢跟她玩了，她在班上幾乎成了孤家寡人。

其間，陳為紅告訴父親，說她喜歡體育，想去讀體校。遺憾的是，2015年夏天，陳為紅沒有考上高中，讀體校的事情自然就泡湯了。

女兒的叛逆，李曉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她除了像個消防隊員一樣不停地在這對父女之間“滅火”，似乎也沒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那年暑假，李曉梅中午不在單位吃飯了，而是騎自行車趕回家給女兒做飯，陪女兒說說話。后來，陳二剛托人讓女兒進了一所高中借讀，但陳為紅只讀了半年，就趁放寒假時離家出走去了大慶，在一家夜店里找了一份切果盤的工作。

青春期的女兒“油鹽不進”，好話說盡根本無動于衷，這樣下去女兒還能走在正道上嗎？陳二剛夫妻倆焦躁不已，束手無策。最終，經(jīng)過與一位親戚的再三商量，陳二剛夫婦決定對女兒“來點兒果斷行動”。

2016年2月26日晚，陳為紅打工的那家大慶夜店的值班經(jīng)理敲開了她的宿舍門，陳為紅說自己“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突然闖進來的兩個陌生男人架住了，而我的父親站在一旁冷冷地盯著我，就跟看一個仇人似的”。一同趕來的小姨告訴陳為紅：“我們送你去外地上學。”隨后，陳為紅被塞進了一輛懸掛魯A牌照的汽車。剛開始她還掙扎、反抗，但“那兩個穿迷彩服的陌生男人一起上來扇我耳光，我的嘴當時就被打出血了”。

經(jīng)過近一天一夜的顛簸，陳為紅被送進了位于濟南的“山東科技防衛(wèi)專修學院”。這是一所針對存在網(wǎng)癮、逃學、厭學、離家出走等心理障礙的學生開辦的學校，實行半軍事化管理。陳為紅說：“那里非常恐怖，教官打人根本不需要理由，還經(jīng)常讓學生端著飯碗，蹲在大便旁邊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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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為紅入學時填了張新生登記表，在“記憶中開心的事”一欄，她寫著“無”，“喜歡的親人”一欄，寫著“沒有”。而在“記憶中傷心的事”里，她寫了很多：“被父母打罵”“被別人欺負，父母卻不維護我”“家里只有冷暴力”“父親奪走一切我的東西，朋友、自由、權利”。在“困惑和煩惱”一欄，她寫著，“家里面為什么不能夠尊重我”。

更讓陳為紅難以接受的是，在那里，所有學生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控之下，自己在那所學校里“除了挨打，還遭遇了很多精神上的折磨，慘無人道”。

因為水土不服，陳為紅進校后，全身起紅疹，例假也一直沒來。她想去醫(yī)院看病，但學校實行封閉管理，外出必須家長簽字。在陳為紅的再三請求下，她的父母于6月初來到了學校。一見面陳為紅就跪下了，哭著求父母帶她回家，說這里有體罰，自己過得很不好。陳二剛權衡再三，最終決定讓女兒再在學校里待上一段時間。陳為紅聽了，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其實，在陳為紅被送入該學院的第二天，陳二剛夫妻就悄悄來到了學校，問教官：“你們不打學生吧？”對方答復：“放心吧，我們不會打學員的，以素質教育、心理教育為主。”他們這才交了3.5萬元的學費，放心地返回了黑龍江。所以，這次女兒想提前回家，陳二剛以為女兒是不想在學校吃苦。

2016年6月10日，陳為紅趁父母帶她去濟南一家醫(yī)院看皮疹的機會，迅速逃跑了。陳二剛夫妻急火攻心，當即打印了上千份尋人啟事在街頭張貼，承諾“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再去那所學校，父母可以帶你回家”，并通過當?shù)孛襟w尋找女兒，三天后終于在濟南市區(qū)的一家旅館找到了陳為紅。

為了安撫女兒，緩解她的緊張情緒，陳二剛夫妻帶著女兒在濟南玩了三天才返回黑龍江。6月15日，陳二剛更新了一條朋友圈，內容是：“寶貝姑娘，父母一定不會再把你的心弄丟……爸爸有錯就改。”

陳二剛夫婦以為，經(jīng)過了山東那所學校的特殊經(jīng)歷，女兒能稍稍懂事一點，卻不知陳為紅內心已積聚了滿滿的憤恨。2016年8月25日，陳為紅在網(wǎng)上發(fā)了一篇很長的帖子，“現(xiàn)在用他們（父母）的錢練拳擊和武術，過段時間就偷襲他們，讓他們不死也殘。我出來后，想到的只有復仇。支持我在里面活下去的理由就只有這個……”

回家后，陳為紅再次向父母提出，給她5萬元錢去哈爾濱讀體校，被父親一口回絕。父親還把她的微信拉黑了，打電話給他也不接。陳為紅內心焦躁不已。她擔心父母會像上次一樣，突然弄來幾個陌生人把她抓走，再把她送進“那個噩夢一樣的學校”，為此她隔三差五就與母親發(fā)生沖突。

2016年7月4日，陳為紅再次借故與父親大吵了一架，并把父親的汽車玻璃砸了，還拍了照片發(fā)在家庭微信圈里。陳二剛氣得犯了心臟病。被搶救回家后，失望至極的他決定和妻子搬出去租房住，家里的房子留給女兒一個人住。李曉梅心疼女兒，隔三差五過來給陳為紅做飯吃。陳為紅卻毫不領情，覺得母親不是來照顧自己的，而是來監(jiān)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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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7月的一個中午，李曉梅回家給女兒做飯時，被陳為紅用膠帶捆綁在了臥室的拳擊沙袋上。隨后，陳為紅用手機拍攝了一段11分半鐘的視頻。視頻里，她穿著訓練服，戴著拳擊手套，時不時在走動中拳擊母親，并多次用甩棒、橡膠棒擊打母親。李曉梅說：“我是你媽。”陳為紅十分不屑地說：“你早就不是我媽了，從你做那么多錯事開始。你要相信，人做錯事，總有報應的。”隨后，陳為紅給父親打電話。陳二剛只問了她一句：“你覺得，你這樣能達到什么目的？”就關機了。最后，陳為紅用刀在母親的大腿處割了一下，放了她。

9月8日中午，李曉梅帶著菜去給女兒做飯，遲遲未歸，陳二剛打她電話也無人接聽。他不想激化自己與女兒的矛盾，便和朋友到自家對面的樓頂張望，看到妻子在七樓的房間，舉著一塊泡沫板，上面寫著“沒事”。陳二剛走到樓下，李曉梅又扔下一張紙條，“沒事，就是要學費，我今天就在這住了，你們回吧，手機在孩子那兒。”

第三天，陳二剛再次撿到李曉梅的紙條，“走吧，我在這兒住，沒事。”第四天的紙條上寫著：“她就不讓我出去，反正我沒什么，都是小孩子的把戲，過幾天就沒事了。”

9月12日下午，鄰居大姐在樓下?lián)斓揭桓笫[，上面綁著一張紙條。李曉梅請撿到的人給丈夫打個電話，并再三讓丈夫“不要打電話給我，我手機在孩子身上，我還在七樓。不要報警，沒事”。

那天下班后，陳二剛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妻子扔下的一張紙條：“在六樓，手機一個都沒了，沒事，給吃喝，就是手腳捆了，不方便。”直到這時，陳二剛依然覺得妻子不會有什么事。而且他擔心如果報警，女兒小小年紀就有了案底，未來的路會更難走。

15日是中秋節(jié)，李曉梅被女兒囚禁的第八天。當晚九點多鐘，在名為“溫暖的家”自家微信群里，突然出現(xiàn)一條陳為紅發(fā)的信息：“你們真的都不管她了嗎？她真的快不行了。你們真的不理嗎？只要陳二剛答應我的要求就可以了，我也不想怎么樣。如果陳二剛一直沉默下去，真的會出事的。”還配了一張圖，是李曉梅已經(jīng)腫得很厲害的腳。

群里的親戚開始追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李曉梅在外地的妹妹在這對父女之間反復做工作，最終陳二剛同意給女兒3.5萬元，并于9月16日凌晨將錢轉到了陳為紅的卡上。隨后，陳二剛來敲門，讓女兒把媽媽放出來。陳為紅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沒有開門。事后，她說，“萬一他又帶了一幫人在門外，再趁我開門的機會把我銬上帶走，我就真的沒有機會自救了。”

當夜，姨媽與陳為紅通話到凌晨兩點多，陳為紅依然不同意將母親放掉。過了兩個多小時，陳為紅突然打來電話，說李曉梅“快要不行了”，并在姨媽的指點下?lián)艽蛄?20急救電話。

凌晨四點多鐘，救護車來了，醫(yī)務人員進屋后發(fā)現(xiàn)，被綁在椅子上的李曉梅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當即撥打了110報警。陳為紅趁亂逃跑了。

經(jīng)過法醫(yī)尸體解剖，發(fā)現(xiàn)李曉梅胃里空無一物，死亡原因是呼吸與循環(huán)系統(tǒng)衰竭。警方當即發(fā)布懸賞通告，通緝嫌疑人陳為紅。

被捕后，陳為紅向警方供述，她從捆綁母親的第四天起，就沒再給母親提供食物和飲水，“我以為讓她餓一點，她就沒有力氣再給外面?zhèn)骷垪l了，陳二剛也就會早一點同意給我錢了。”

陳為紅被關進看守所一個月后，陳二剛來看望過一次女兒。陳為紅隔著鐵柵欄大喊：“陳二剛，你抬頭看著我，你為什么要那樣對我，為什么把我送到那個地方（山東那所學校）去？”

陳為紅弒母一案在全國引發(fā)巨大反響。有人說，這起悲劇的起因，是那個山東的學校在陳為紅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也有人說，是陳二剛簡單粗暴的教育方法，導致了陳為紅在進入青春期后，處事方法也變得簡單粗暴；還有人說，這對父母很愛孩子，但愛的方法極其錯誤……不管怎樣，此案帶給人的心靈沖擊與思考，是極其深遠的。

目前，此案仍在進一步審理之中。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編輯 陸艾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