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嫁的女兒

小淺

1

我第一次帶陸明回家那天，你笑得合不攏嘴。

吃完飯，你拉著陸明聊天。從工作到家庭，你問得事無巨細，陸明答得滴水不漏。看得出來，你還都挺滿意。我和陸明竊喜，以為已經成功邁出一小步。可是聊著聊著，你突然冒出來一句：“陸明，給我看下身份證吧。”陸明有點傻眼，我趕緊將你拉到旁邊說：“媽，你這是干什么呀，還真查戶口啊？”你卻一臉嚴肅地說：“不看下身份證，我心里不放心。”

陸明忐忑地拿出身份證遞到你面前，你看了一眼，表情黯淡下去：“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女兒絕對不會嫁給你的。你倆這樣聯合起來騙我，很好玩嗎？”

陸明家在杭州，和石家莊隔了太遠的距離。這是你反對我們在一起的原因。其實從我上大學那天開始，你就非常明確地告訴過我，找男朋友絕對不能找離家遠的。可是愛情來了，哪還顧得了遠不遠？我偷偷瞞著你，和陸明談了4年的戀愛，直到大學畢業，你催著我回石家莊。而我和陸明的專業，去杭州才更有發展空間。所以，我不得不帶著陸明回來見你，費盡心思想要讓你看到他的好。

很遺憾，當你得知真相后，沒有留給我們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撂出狠話，陸明和你，我只能二選一。可是媽媽，我要怎么選呢？實際上，我比誰都了解，你反對我遠嫁的原因。

20歲的時候，你也是愛情大過天，因為我爸，你不顧家人的反對，義無反顧地來到石家莊。為了愛情，你不惜和姥爺鬧翻。但婚后的生活并不順遂，你和我爸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吵架了，我爸可以拍拍屁股去奶奶家住上幾天。可是你委屈了，連個哭的地方都沒有。姥姥給你打電話，你從來都只報喜不報憂。

我15歲那年，你和我爸到底還是因為性格不合離了婚。這些年，你獨自將我撫養長大，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你害怕我重復你的老路，害怕我在遠方受了委屈無處訴說。我理解你的擔心，只是，我也放不下陸明。相戀4周年紀念日那天，一沖動，我將戶口本偷了出來，去杭州和陸明偷偷領了結婚證。我們總幻想著，遲早有一天，你會同意這門婚事。

2

去醫院確認懷孕這件事后，我心里五味雜陳。醫生說，我是不易受孕的體質，打胎需慎重。所以這個孩子，我不能不要。但是在你明確反對這門婚事的前提下，我不僅背著你領了證，還懷了孕，我要如何向你交代？

思來想去，我和陸明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去跟你坦白。你聽完后，沉默，沉默得有點可怕。整整3天的時間，你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直到第四天早晨，你對陸明說，來提親吧。

陸明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立馬改了口：“媽，您放心，我一定會加倍對小敏好。一輩子對她好，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你沒說話，我看到你的眼圈紅紅的。很多年前，我爸也一定對姥姥說過同樣的話，但遺憾的是，他并沒有像承諾的那樣，照顧你一輩子。

同意我嫁給陸明這件事，像是一場賭注。小姨說你失眠得厲害，讓我多打電話回家。說實話，我對你心存愧疚，卻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你放心。

3

在我嫁到杭州的第三個月，你在電話里輕描淡寫地說：“石家莊的房子我已經低于市場價賣掉，對方全額付款，下個月就能拿到全款。我準備用這些錢去你們旁邊買個一居的小房子，你和陸明最近幫我找套合適的。”

聽明白了你的意思后，我有點生氣地朝你嚷：“媽，這么大的事，你就不能跟我商量下嗎？房子說賣就賣，萬一被人坑了怎么辦？再說你要是想來杭州，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不就行了，何必要把那邊的房子賣掉？”你沉默了一會兒說：“小敏，你說的我明白，但不管怎樣，那始終是你和陸明的家，我想讓你在杭州除了婆家，還有娘家。這樣無論什么時候，你隨時隨地都可以回到有媽媽的家。”我聽著，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從我和陸明所在的小區到你那里，走路不到10分鐘的路程。你用這種方式，讓我在這座城市有了娘家，也讓我在這座城市有了依靠。好在和陸明結婚多年，我們仍然恩愛如初。偶爾也會小吵小鬧，但感情一直很好。你總算松了口氣，畢竟這場賭博，你賭贏了。而未來，我們也會很努力地一直幸福下去。因為讓你放心，是我和陸明的約定。

（雨聲摘自《婦女》2017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