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潔
(鶴壁職業技術學院,河南 鶴壁 458030)
在19世紀美國南北戰爭之際,為了對抗南方種植園的奴隸主,美國政府頒布了歷史上著名的宅地法,明確規定未參加叛亂的成年美國公民在繳納少量費用后便可在美國西部獲得土地,并逐漸將土地變為其私有財產。在宅地法的推動下,美國西部這片荒無人煙的遼闊之地開始進入民眾的視野,越來越多的人為了擁有土地遷至西部,成為美國西部最初的開拓者。隨著西部地區的發展不斷進入全美人民的視野之中,大批淘金者懷抱著一夜暴富的美夢涌入西部,成就了美國歷史上轟轟烈烈的淘金熱,這為美國西部的發展再次注入了強大的動力。雖然在宅地法和淘金熱的影響下美國西部快速發展,但公共基礎薄弱、人員構成復雜等現實也帶來了不可避免的發展中的問題,罪惡和爭斗從某種程度上說一直伴隨在美國西部的發展之中。[1]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代表正義的警察、具有拯救力的牛仔以及誕生罪惡的盜匪等都成為西部鮮明的代表,同時這些頗具西部風情的人物故事也為美國西部題材的文藝創作提供了現實基礎。簡而言之,美國的西部片通過正邪、善惡力量的較量體現了一個核心思想,即正勝邪、善壓惡,在這一過程中英雄、暴力、金錢便成為不可或缺的元素。[2]
20世紀初,導演愛德溫·鮑特以一部名為《火車大劫案》的影片拉開了美國西部影片的發展序幕,這部影片以美國西部為大背景,以火車為故事發展的具體場景,展現了正義與邪惡力量在火車內、火車上的追逐對決,最終正義戰勝了邪惡。作為美國第一部西部影片,《火車大劫案》奠定了美國西部影片關于正義力量與邪惡力量針鋒對決的敘事基調,深刻地影響著日后美國西部影片的發展。[3]在20世紀早期,《鐵騎》《關山飛渡》等影片都采用了這樣的方式講述故事。隨著美國西部影片的不斷發展,善惡分明的二元化敘事逐漸消隱,其中的正義力量也不再具有鮮明的傳奇色彩,加之美國社會在戰后一段時間內政治和經濟的變革與動蕩,西部片開始承載更多的批判價值,《草莽英雄》《正午》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作品。隨著理想主義的褪去,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以《戰地槍聲》《小大人》為代表的美國西部影片進一步塑造了許多性格復雜的人物形象,展現了更貼近生活的現實。90年代以來,美國的西部電影在多位優秀電影人的共同努力下,敘事內涵不斷深化,在續寫關于暴力、金錢、自然的西部故事,批判現實的同時,展現出對于自由、民主、平等、和平的追尋,其中備受關注的影片有《不可饒恕》《老無所依》等。本文將以概述美國西部影片產生背景及發展歷程為起點,以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西部片中的代表作品為范例,重點解讀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科恩兄弟、昆汀·塔倫蒂諾所執導的西部影片,呈現當代美國西部影片的獨特魅力。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不僅是一位導演,更是一名演員。在20世紀中葉,克林特自洛杉磯大學表演專業畢業,因其在影片《皮鞭》中展現出的“牛仔”氣質被觀眾所熟知,隨后克林特在《荒野大鏢客》《荒野浪子》等影片中都有出色的表現。事實上,西部影片不僅成就了演員克林特,也成就了導演克林特。在積累了關于西部影片的表現經驗后,克林特于1992年推出了自己的首部導演作品《不可饒恕》。這部影片既是克林特對自己數十年表演經歷的致敬,也是對美國西部電影的新闡釋。在影片《不可饒恕》中,美國西部的“叢林法則”及爭斗中所體現出的人性光輝與罪惡被表現得淋漓盡致。憑借這部影片,克林特折桂奧斯卡金像獎和美國金球獎的最佳導演獎,同時,《不可饒恕》還成為第65屆奧斯卡最佳影片。
在影片《不可饒恕》中,男主人公威廉擁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在郊外經營養豬場來維系生活,事實上,這位安分勤勞的父親曾經是一個犯下無數殺人、搶劫血案的暴徒,但為了遵守對已故妻子的承諾,威廉早已告別了血腥的殺戮。然而,一個突如其來的暴力事件打破了小鎮的寧靜,也改變了威廉的生活,兩個年輕牛仔在醉酒后毀掉了一個妓女的臉,憤怒至極的妓女們懸賞捉拿罪犯。威廉在一個名為“斯科菲爾德小子”的年輕人的慫恿下,找到了老友內德,共同尋找犯罪牛仔的蹤跡。在這一過程中,曾經袖手旁觀的警察達格特也參與進來,并害死了威廉的老友內德,憤怒之下的威廉不僅殺死了犯罪的牛仔,還殺死了達格特,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小鎮。在《不可饒恕》中,故事圍繞著威廉與斯科菲爾德小子幫助妓女們向牛仔復仇這一主線展開,對于金錢的追求及暴力的手段自然是影片必不可少的元素,但同時導演克林特還進行了大膽的突破與創新,這主要體現在其對西部片傳奇性的顛覆之上。在傳統的西部影片中,主人公具有精準的槍法、精湛的騎術,依此展開的戲劇沖突和暴力敘事也正是西部片的魅力之處,但在《不可饒恕》中,克林特并沒有延續這種傳奇性,而是在故事推進過程中呈現出了主人公的“笨拙”之處。比如威廉在練習射擊的過程中經常打偏目標,在追捕和逃跑的過程中竟然會從馬背上摔落墜地等。甚至有評論者認為,《不可饒恕》是有史以來最為“現實”的西部影片。但值得注意的是,克林特并沒有將這種“笨拙”延續到影片的全部敘事中,在主人公威廉與犯罪牛仔及達格特的對決中,尤其是在影片接近尾聲時威廉的復仇行動中,他還是被賦予了一定的傳奇色彩,槍槍斃命地完成了對達格特的復仇計劃。同時,《不可饒恕》還具有深刻的諷刺性,這種諷刺性主要是借助達格特的警察身份體現出來的,影片中妓女們的復仇計劃源自達格特對于犯罪牛仔的偏袒;威廉的復仇行為則源自達格特濫用權力,警察達格特不僅沒能代表正義和秩序,反而是混亂和罪惡的始作俑者。國家的暴力機關無法維護正義,社會的秩序被掌權者任意踐踏就是《不可饒恕》最為深刻的現實價值。當社會的秩序只能借助打破秩序的罪惡手段來加以構建之時,人們應如何自處成為克林特留給觀眾的深沉思索。
科恩兄弟是指喬爾·科恩、伊桑·科恩兩兄弟,二人均為美國影壇上的重量級編導,因經常共同編導電影作品而被合稱為“科恩兄弟”。在初入影壇之際,喬爾擔任導演、伊桑擔任制片,直到2004年,二人才共同執導電影。[4]2007年,科恩兄弟共同執導影片《老無所依》,這部影片改編自馬克的同名小說,由湯米、伍迪等人主演,以20世紀80年代的美國得州為背景,講述了男主人公摩斯在發現一具尸體和拾得一筆巨款后所發生的一系列驚悚事件,而關于警察與兇手等正邪勢力之間的較量也隨之拉開序幕。這部影片成為當屆奧斯卡金像獎的熱門影片,不僅榮獲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獎,還獲得了最佳剪輯、最佳音響效果、最佳攝影等獎項的提名,同時還獲得了戛納國際電影節、英國電影學院獎的青睞。影片《老無所依》的題名本身就對這部影片的敘事內涵具有很強的指向性,所謂老無所依,指的并不是個體,而是一代人,當善于破壞卻不能夠重建的一代人老去后,將面臨無所依靠的境遇。無論是撿到巨款企圖據為己有的摩斯,還是追捕摩斯想要找回贓款的殺手安東,他們都在金錢和利益的驅使下破壞著社會的和平,正如影片中警察湯米所言,一切的破壞都是從輕視壞習慣開始的,當一代人不再禮貌地稱呼先生和女士時,世界也快完了。在不斷被破壞的社會中,所有人的追尋都成為一種破壞行動,在失去社會平衡的環境保障后也將事與愿違,希望發橫財的摩斯最終死去,認為依照經驗可以順利破案的湯米卻受到了安東這個亡命徒的阻礙。在無休止的破壞中,所有人都將無處逃遁,老無所依,這或許就是科恩兄弟賦予影片《老無所依》的深刻內涵,由此衍生出的對于拜金主義和個人主義的批判也令人備感無奈和悲涼。
2010年,科恩兄弟再次涉足西部題材,創制影片《大地驚雷》。與《老無所依》相似的是,這部影片同樣改編自著名小說,以19世紀中后期的美國西部為敘事背景,講述了小女孩馬蒂在兩名警察的幫助下深入印第安人領地追查父親死亡真相的故事。這部影片獲得了第8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最佳影片獎等多項提名。影片中的女主人公馬蒂擁有著與年齡和性別不甚相符的勇氣與執著,為了探尋父親死亡的真相,馬蒂堅決地踏入充滿著暴力與危險的罪惡之地,鎮定地面對著血腥的廝殺,能夠在放置死尸的房間過夜,甚至能夠辨別出正確的前進方向。影片中的男主人公魯斯特和拉博夫為了幫助馬蒂探尋真相而勇敢地深入虎穴,他們精準的射擊和準確的判斷讓觀眾感受到了正義的力量。可以說,影片《大地驚雷》正是通過三位主人公英勇形象的設置體現了對于正義和俠義的感懷之情,也表現出濃重的英雄主義精神。
昆汀·塔倫蒂諾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是美國著名的犯罪類電影導演,其創制的許多影片都獲得了重量級影視獎項的認可,其中《殺死比爾》《低俗小說》《落水狗》《被解救的姜戈》《八惡人》等影片都獲得了全球影迷的追捧。影片《被解救的姜戈》上映于2012年,講述了賞金獵人舒爾茨從奴隸販賣者手中解救黑奴姜戈,與之一同追捕通緝犯并解救姜戈妻子的故事,這部影片曾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和最佳原創劇本獎。通過影片《被解救的姜戈》中解救黑奴的故事主線,不難發現影片對于蓄奴制度和種族主義的批判,雖然影片中的黑奴姜戈是在白人舒爾茨的幫助下獲得了自由并逐漸構建起了獨立自我的意識,但這一解救行為及姜戈在獲得自由后對于妻子的執著尋找都體現出對于自由和平等的追尋。2015年,影片《八惡人》在萬眾矚目之中上映,這部影片以南北戰爭后的美國西部為故事背景,八名來自不同地方、擁有不同背景的惡人在美國懷俄明州相遇,八惡人中有曾經供職于聯邦政府的賞金獵人,有能力超凡但神經質的女殺人犯,還有軍隊的逃兵等,八名惡人相遇后發生了一系列關乎生死的故事,這部影片同樣問鼎了多項奧斯卡獎提名。在《八惡人》中,惡人們或對立、或合作,在自身利益的考量和角逐中推動劇情發展,在他們心中,自己的行為并不是罪惡,而是維護著不同的“正義”。就賞金獵人約翰而言,他所堅持的“正義”就是將罪犯押解到接受審判的地方,這種行為在他看來不僅是賺取金錢,同時還在維護著正義。但事實上,在押解過程中,約翰從未將罪犯視為具有人權的個體,對女嫌犯黛西隨意虐待侮辱;而黛西則將逃生視為“正義”,想盡一切辦法不擇手段地逃離約翰的掌控并獲得繼續活下去的機會。這部影片所探討的是個體眼中的“正義”究竟應該如何評判,許多看似正義的行為是否真的能夠伸張正義。
綜上所述,不難發現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美國西部影片的魅力不再局限于暴力敘事和傳奇色彩之上,無論是克林特在《不可饒恕》中對于正義無人伸張、秩序無人維護的批判,還是科恩兄弟在《老無所依》和《大地驚雷》中對于拜金主義的批判及對于英雄主義的彰顯;抑或是昆汀在《被解救的姜戈》中對于自由平等的追尋和在《八惡人》中對于正義的探尋,都體現出當代美國西部影片的現實批判性和深刻的思想內涵,這也是在電影藝術快速發展和電影市場化競爭過程中,西部影片的生命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