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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樂圖

2017-11-16 00:05:44
電影文學 2017年14期

序幕

“行樂、行樂、行樂,一生、一世、一搏。人生在世能幾何?光陰荏苒莫蹉跎。十有五,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才能從心欲所。待到耄耋之年,頤享天倫之樂。回首童心稚子時,方知行樂便是搏。真乃是:人生行樂耳,何須富貴歌!”

赤橙黃綠青藍紫,彩虹時隱時現,象征大地人生變化莫測。

《行樂歌》由遠而近,由弱漸強。又由強漸弱,由近而遠,最后化為烏有。

在“財”字真、草、隸、篆四種字體映襯下,推出片名:行樂圖。

1.桃花塢

字幕:明永樂年間,北直順天府香河縣。

旭日東升,霞光普照,山清水秀的桃花塢更顯得靜謐迷人。

雄雞長鳴,犬吠聲聲,劃破清晨的寂靜。

倪宅背靠青山坐北朝南,建在半山腰,三大院落一一相通,后面是一個大菜園子,菜園子東北角有幾間茅草屋。

罷官居家的太守倪守謙雖然年邁,但精神健旺,步履矯健,他信步走出高臺倪宅大門,管家高升和大黃狗豆兒緊隨其后。

倪宅高臺大門前是開闊地,周圍綠樹參天,依山勢層林盡染。叢林中,恰在路旁險要處,有一奇形怪狀的山石矗立其間,正面鐫刻著三個遒勁的大字“桃花塢”。

倪太守走過開闊地,沿崎嶇小路來到密林深處一高崗上,佇立,環視四周,仰天而噓,然后平心靜氣地打起太極拳。

管家高升年近50,蹲在距倪太守不近不遠的一棵古槐樹下光石板上,沒精打采,接二連三地打著呵欠,瞌睡。大黃狗懶洋洋地躺在高升身旁,鼾聲不斷,悠然自得。

倪太守左一招,右一式,最后來了一個手抱琵琶、海底撈針,長噓一口氣,結束了他的養生太極拳。

2.倪宅中院正廳東廂房

透過朝霞映視,窗欞有一男一女,低頭耳語,目光狡黠,心懷叵測。這男的叫倪善繼,倪太守的長子,女的是倪善繼的老婆吳氏。兩人頻頻點頭,心領神會,迅速走出房門,倪善繼走向后院,吳氏直奔前院正廳。

倪太守的夫人陳氏躺在前院正廳東廂房的羅漢床上,咳嗽不止。

丫環走進走出,端茶倒水忙個不停。

頃刻,前來探視的人們剛剛離去,猛地一支帶金戒指和玉鐲的纖纖細手,死死捂住陳氏的嘴,陳氏被憋得面紅耳赤,抽搐掙扎。

丫環春香端著一碗參湯走到東廂房門口,腳一前一后正要邁過門檻,看到此情此景,驚呆了,兩手一松,連碗帶湯“啪”地掉在地上,玲瓏剔透的龍鳳碗摔個粉碎,參湯濺了一地。她“啊”的一聲跑出正廳直奔倪宅大門口,邊跑邊喊:“快來人啊!”

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在寂靜的山林中回蕩,使人不寒而慄。

3.高崗處

尖叫聲傳來,倪太守一愣,慌慌張張地下崗,由管家高升攙扶著,趔趔趄趄地走在回家的羊腸小道上。

大黃狗豆兒也像懂得主人的心思似地“汪汪汪”叫個不停。

兩人剛走到石頭峪,“鏗!”地一聲,一塊大石頭由山上朝倪太守滾下來,高升猛地把倪太守一推,倪太守一下抱著一棵大樹。

大石頭在倪太守和高升的中間順勢滾下山澗,發出“隆隆”的響聲。

大黃狗豆兒朝山上汪汪叫了幾聲,便停下來搖著尾巴繞著倪太守和高升直轉圈。

倪善繼的身影在密林深處一晃消失。

4.倪宅前院正廳

失魂落魄的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高升遞過一杯茶水,倪太守示意不喝。

丫環秋菊扶著嚎啕大哭的吳氏,吳氏擦鼻涕拭眼淚,手上的金戒指和玉鐲閃閃發光,倪善繼跟在后面也嗚咽不停,兩人來到正廳撲通跪在倪太守的面前。

吳氏哽咽著說:“老奶奶過世了——”

倪太守“哇”地一聲癱倒在虎皮交椅上。

倪宅上下嚎啕大哭,間或還夾雜著大黃狗豆兒的叫聲。

只有丫環秋菊領著的倪善繼五歲的兒子浩兒,不解地睜大兩眼,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

5.倪宅前院正廳

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喝著參湯。

倪善繼和夫人吳氏過來請安,禮畢。

倪太守:“善繼,你來的正好。我要去東莊杏林村收租,家中的事就交于你掌管,要處處小心謹慎。”

倪善繼與吳氏對視一下。

倪善繼:“老奶奶才過世三個月,你老人家還是在家歇息歇息,收租的事就由孩兒去罷。”

吳氏也連忙點頭說:“是啊!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你老人家今年79高齡,明年就80齊頭了,也該享享清福啦。這些管家理財的事,就都交給善繼去辦罷。”

倪太守捋著胡子搖著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誰說不是,只是天不遂人愿,善繼又不爭氣,我放心不下。趁我眼不花,耳不聾,身子骨還硬朗,就在一日,管一日,替你們操個心,出個力,多掙些家私,也都好好消受。等我有朝一日,一口痰上不來,伸腿瞪眼完了,想管也管不了。”

吳氏下意識地左手摸了一下右手閃閃發光的金戒指和手鐲。

倪善繼慌忙答道:“老人家說哪里話來,你愿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眼下正是天高云淡,秋色宜人的好時節,盼望爹爹快去早些回來。”隨即招呼,“高升,準備車馬,老爺要去杏林村收租,放債。”

高升答應著走出正廳。

倪太守慢條斯理地說:“叫春香也跟我一塊去。”

倪善繼兩口子不約而同地“哇”了一聲,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無可奈何兩手一攤。

6.杏林

兩輛馬車在林中穿梭,叮叮當當,走一路,響一路。

頭輛馬車上高升駕轅揚鞭,倪太守不時由車篷里向外張望。第二輛馬車,一小伙計駕著,里面坐著春香和幾個小丫環。

高升揚鞭哼唱著《金錢謠》。

小小銅錢,圓又圓,方方正正鑄心間,生不帶來,死而奉還,要留清白在人間。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勞動本分,克勤克儉。

不求金玉重重貴,但愿兒孫個個賢。

莫相信,金錢能使鬼推磨,莫貪戀,金錢這粒逍遙丸。

自古來,錢財如糞土,仁義最值錢。

要牢記,從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勤儉鐵變金,奢侈金變磚。

天時,地利,人和睦,家興,國興,萬代傳!

隨著歌聲,沿途自然風光,歷歷在目。

遠山,近樹,傍花、隨柳、潺潺流水、汩汩瀑布、比翼鳥、連理枝、追逐的蝴蝶、嬉水的鴨鵝,好一派勃勃生機的田野風光。

7.石橋邊

馬車穿山越嶺,走一小石橋。

倪太守從車窗里瞅見一女子同一白發婆婆在溪邊石上搗衣,那女子雖是村妝打扮,但頗有幾分姿色。

倪太守忙招呼高升:“停!停!”

馬車停住。

倪太守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女子,走下車來,繞過樹林花叢,來到橋下溪邊,左瞧瞧,右望望。

那女子裊裊婷婷,輕盈體態的身影和纖纖細步,婀娜多姿的神態,倒映在清澈見底的水中,確實迷人。

倪太守看傻了,看呆了,癡心的倪太守竟忘了自己的年紀,三步并作兩步,穿著鞋襪走進水中,來到那女子和白發婆婆搗衣的青石板旁。

驚慌的那女子和白發婆婆迅即飄然而去。

倪太守站在水中,眼看著那女子和白發婆婆沿溪邊走去,過數家,進了一個小小白籬笆門。

倪太守若有所失,頓時老興勃發,大喊一聲:“高升!”

高升連忙俯首帖耳地站在倪太守身旁,倪太守向高升耳語一番。

高升睜大眼睛:“老太太過世還不到一百天,這……”

倪太守不容分說,猛地推了高升一把,聲嘶力竭地喊:“去!快去!”

8.杏林村

這是個依山勢,隨水流,自然形成的一個小山村,約四五十戶人家。村中房屋儼然,都建在河旁溪流岸邊,杏林一片又一片,村頭小石橋一側,挺拔地長著幾棵大杏樹,在其中一棵最粗大的樹干上巧妙地刻著“杏林”兩字。

一幢兩三間房屋的小院,整齊干凈。倪太守在杏林村有住房一所,是專為收租時歇息的。在這里住的時間長短,視收租放債事情的多少而定。

倪太守坐在北屋的太師椅上,一個傭人站立在他面前。

倪太守:“這處宅子你們看管得不錯,我雖說每年來收租也就住個十天半月,一兩個月,可我來了,這里就得像個樣。”

傭人:“是的。老爺,你這次要在這里住多久?”

倪太守:“這還說不上呢,高興了,就多住些日子。好了,你去忙吧。”

傭人施禮后離開。

這時,春香雙手捧著茶進來,遞上茶。

倪太守幻想著剛才的洗衣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春香的手不放,春香驚恐萬狀。

高升恰巧進屋,倪太守松開春香,春香急忙離去。

高升施禮畢,說:“老爺,那女子姓梅名葆,今年一十七歲,是梅嶺莊梅秀才的獨生女。她幼年父母雙亡,從小由外婆白氏婆婆養大成人,描龍繡鳳,拆洗縫補,件件會做,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倪太守不耐煩地說:“少絮煩,是否婚配?”

高升:“尚沒有人家。”

倪太守欣喜若狂地說:“既然如此,為何還不趕快行動?”

高升:“這……”

倪太守:“這什么?”

高升昇:“老爺,她的年齡和你相差太大,老奶奶又……”

倪太守打斷高升的話說:“去!去!有錢能買愿意,你多帶些財禮,給她講明白,衣、食、住、行、用,柴、米、油、鹽、醬、醋、茶,連那老婆子的都全包下了,看她愿意不愿意!快去,趁熱打鐵,討皇歷看吉日,就在這里行聘做親,也免得那小孽種,為非作歹,惹是生非。”

高升只得勉強點頭稱是。

9.梅嶺莊

高升和李媒婆拎著財禮,沿溪流河邊走到白婆婆家門口,進籬笆小院,看見那女子和白發婆婆在青石板上洗的衣服還晾在那里滴著水。

李媒婆興致勃勃地上前給白婆婆施禮,又指著高升介紹說:“這是倪太守、倪大老爺的高管家。”順手把財禮放了一大桌子,又擠眉弄眼給白婆婆嘀嘀咕咕了一陣。

白婆婆一個勁點頭。

高升向里屋張望,只見那梅葆低頭在縫補衣服。

10.杏林村倪家小院

鞭炮齊鳴,鑼鼓喧天,小院里熱鬧非凡。

新郎倪太守,新娘梅葆拜堂成親。

春香和一小丫環攙扶著梅葆入洞房。

倪太守樂開了懷,和莊上人舉杯暢飲。

11.倪宅中院正廳

倪善繼和夫人吳氏悶悶不樂地飲茶。

吳氏:“我想這老頭怎么在杏林一住就是三月,原來是娶了個小的。”

倪善繼狠狠地呷了一口茶,把桌子一拍,站起來罵道:“那老不死的也忒沒正經,這把年紀還續弦娶妾。”

吳氏幸災樂禍地:“這還不是跟你這個好兒子學的,吃里扒外沒個夠!”

倪善繼惱羞成怒,“啪”地打了吳氏一耳光,氣急敗壞地:“放屁!討那樣花枝招展的小妖精,那老頭子怎么應付得了,還不是給自己買了個綠帽子戴。”

吳氏更帶勁地說:“那叫自作自受,罪有應得!”

倪善繼大怒:“你知道個啥?過得門來,平時那小妖精,偷短偷長,做下私房,東三西四地寄開,三年五載老頭子一死,她便顛作嫁人,到那時我這家私不就全完了!”

吳氏毫不羞怯地說:“那好辦!老子英雄兒好漢,老頭子應付不了,你上,家私不就全有了嗎。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頭,弄出孩子來可不行。家私只能由我親生的浩兒繼承,不然我就廢了你們。”

倪善繼心領神會地說:“你是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嘻皮笑臉地抱著吳氏親起來。

12.桃花塢倪宅

一頂花轎抬著梅葆來到倪宅門前。倪善繼、吳氏兩口子假惺惺地出門迎接。

13.倪宅前院正廳

倪太守、梅葆分別坐在左右兩邊的虎皮交椅上。

倪太守一本正經地說:“善繼,見過你家小奶奶。”

倪善繼一怔,還未動彈。

吳氏機靈地的向前施大禮說:“恭喜小奶奶,兒媳吳氏向小奶奶請安!”

倪善繼只得施禮,隨聲附和地說:“向小奶奶問好!”

倪太守喜出望外,高興地對梅葆說:“娘子,還不快快重賞我兒。”

梅葆謙和地對春香說:“重賞!”

春香向倪善繼、吳氏一一遞過白花花的銀兩。

接著,浩兒、高升、眾伙計、小丫環,最后是春香,依次施禮,請安,領賞。

倪宅上下合家歡喜。

14.倪宅中院正廳

枚枚白花花光燦燦的銀錠從吳氏的衣袖腰間掏出放在八仙桌上,她邊掏邊說:“喊聲小奶奶,就給這么些銀兩,合算!合算!”

倪善繼心煩意亂地說:“合算什么?你只看見給你的這些,就沒有看見她箱子里的比這些多得多!”

吳氏轉動著老鼠眼討好地說:“她箱子里錢財再多,還不是給你攢著。”

倪善繼:“怕沒那么容易,你看那女子裝腔作勢小嬌模樣,好像個妓女,準不好對付。那老頭子也越來越糊涂,叫咱稱她什么‘小奶奶’,難道要咱們叫她娘不成。好不正經,叫聲姨姐,就是便宜她了,日后也還有個退路。”

吳氏沒頭沒臉地說:“叫什么都行,給錢就行!有奶就是娘嘛!”

這時,丫環秋菊領著浩兒進屋來。

吳氏眼珠一轉,一下把浩兒摟在懷里,摸了上身摸下身,沒摸著銀子,臉一沉說:“秋菊,浩兒的賞錢呢?”

秋菊:“在這里,我怕丟了就給他裝著呢。”連忙把銀子掏出來遞給吳氏。

吳氏收起銀子:“就這點!你那一份呢?”

秋菊膽怯地把身上的碎銀子都掏出來。

吳氏仍不放心,又把秋菊身上搜了個遍,說:“你帶著浩兒去玩罷。”

浩兒鬧著要銀子,被秋菊生拉硬扯地拖出屋外。

吳氏得意地走進東廂房,把銀兩小心翼翼地包起來藏進床頭邊的箱子里,鎖上,向腰間系牢鑰匙,對踱來踱去的倪善繼說:“八仙過海,各顯其能。這回,看你對付女人的本事了。”

15.高崗上

太陽又從東山升起,透過參天大樹把陽光灑遍桃花塢。大雄公雞躍踞高崗,昂首高唱。大黃狗豆兒搖頭擺尾在叢林中來回穿梭非常活躍。

倪太守仍在打著太極拳,高升還是倚在大樹下打著瞌睡。

16.倪宅中院東廂房

倪善繼兩口子仍在睡懶覺,秋菊在為他兩口子捏腿捶背,揉肩按臂。

浩兒臥在吳氏的懷里,欣賞著他兩口子瞇縫著眼懶洋洋的神態,同時,也不由自主地模仿著老兩口的樣子,高喊:“秋菊,也來給我弄兩下!”

倪善繼精神十足,穿衣寬帶,笑瞇瞇地朝吳氏說:“我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去給小奶奶請安。”

17.倪宅前院東廂房

春香為梅葆端來洗臉水:“請小奶奶梳洗。”

梅葆謙和地說:“什么奶奶、奶奶,沒有人在,你只管叫我梅葆,論年齡你比我大的多,我該叫你大姐。”

這時,丫環來報:“大少爺善繼前來請安。”

18.倪宅前院正廳

梅葆剛坐到虎皮交椅上。

倪善繼進來,先是一怔,然后施大禮,趴在梅葆腳下,有意識地用手捏梅葆的腳。

梅葆急忙把腳一收,忙說:“少爺請起,春香看茶!”

這些舉動,春香看得一清二楚,聽說看茶,春香忙著把茶端來放在桌旁的茶幾上。

倪善繼厚著臉皮說:“小奶奶,初來乍到,尚有不便之處盡管吩咐便是。”

不等梅葆答話,春香忙打岔說:“小奶奶早吩咐過了。”

倪善繼:“那就好。春香要好生伺候小奶奶,若有慢怠,我便拿你是問。”

春香點頭稱是。

這時,高升陪倪太守晨練回來。

倪善繼忙施禮請安,吱唔兩句便告辭。

倪善繼走后,梅葆起身回東廂房,倪太守見梅葆不太高興,也跟著去了東廂房。

春香忙拉高升低語走出正廳。

19.倪宅前院東廂房

倪太守關心地問梅葆:“夫人,身子不舒服嗎?”

梅葆若無其事地說:“沒什么,很好。”

倪太守也沒再說什么。

20.倪宅中院東廂房

倪善繼回來,見吳氏睡得正香,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伸手從吳氏腰間掏出鑰匙,打開床頭邊的箱子,伸手摸了一些銀子,裝入懷里又悄悄地放回鑰匙,躡手躡腳走了出去。

吳氏醒來,發現鑰匙、箱子有人動過,急忙打開箱子查看,大喊:“秋菊!秋菊!”

秋菊慌慌張張領著浩兒由后院跑來。

吳氏見秋菊不由分說,劈頭就是一耳光:“我睡覺時你干什么去了?”

秋菊:“我領小少爺在后院玩!”

吳氏發瘋似地跑了出去。

21.倪宅后院

丫環、伙計等下人嚇得直挺挺站在住房前一動不動。

兩邊廊房里已經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鋪蓋遍地。

吳氏氣洶洶地從廊房里出來,又邊哭邊罵,一屁股坐在院當中撒潑。

22.小街

桃花塢一密林深處,熱鬧非凡,一條街沿山路曲曲彎彎,店鋪倚山林立,雕梁畫棟,小巧玲瓏。

倪善繼從翠香樓出來,朝送出門來的妓女揮揮手,打著酒嗝,搖搖晃晃地走著,走到一家賭場門前,他看了看,走了進去。

23.倪宅中院

倪善繼還沒進中院就聽見吳氏的叫罵聲,他探頭探腦進了中院,被吳氏一把拉住。

吳氏:“你快來看,一夜之間,銀子就丟這么多,我可怎么活!”說著又破口大罵,“是哪個三只手偷我的錢,我叫他生個孩子沒有屁股眼!”

倪善繼有點沉不住氣了,假惺惺地說:“丟了,好好找找就是了,吵什么?”

吳氏:“屋里我翻了個七開加八開,伙計、丫環那兒我也都搜遍了,連一個子也沒找著!”

倪善繼:“春香那邊呢?”

吳氏:“沒有問!”猛地說道,“可也是呢?先給你錢,然后再設法拿回去,銀子一文不少,光做個大善人。我怎么沒想到。”說著就往前院跑。

大黃狗豆兒也跟在后面湊熱鬧跑來跑去。

24.倪宅前院東廂房

梅葆正在教春香描龍繡鳳。

梅葆靈巧的小手一上一下,飛針走線,不一會兒,一幅“麒麟送子圖”栩栩如生,躍躍欲出。春香認真地一針一線地模仿著。

吳氏的叫喊聲擾亂了這甜蜜的寧靜。

春香、梅葆走出東廂房。

25.倪宅前院正廳

吳氏在向倪太守述說著:“老爺,你看,昨天賞錢,一夜都沒了,你說怪不怪!”

倪太守慢條斯理地說:“丟了,就丟了吧,以后好好注意門戶就是了。”

吳氏:“老爺,你說的輕巧,那是錢呀,那是我的私房錢啊!”

梅葆看見這情景說:“春香,再拿賞錢給少奶奶,別叫少奶奶傷心!”

春香出去,拿了銀子回來遞給吳氏。

吳氏捧著銀子施禮說:“謝謝小奶奶。”說罷飛也似走了。

大黃狗豆兒也一溜煙追出去。

倪太守:“夫人,你這是……”

梅葆:“這點銀子算什么?圖個吉利嘛!”

倪太守點頭稱是,但又喃喃自語:“只可惜,這種人是貪得無厭的!”

26.倪宅前院正廳

一雙蠟黃蒼白的手攤在梅葆面前。

梅葆坐在虎皮交椅上,看著這雙貪婪的手說:“干什么?”

幾乎下跪的倪善繼躬著腰,低著頭,恨不得把臉與梅葆的臉貼在一起,慘凄凄地說:“最近,我手頭緊,請小奶奶給點錢用吧!”

梅葆:“干什么用?要多少?”

倪善繼支支唔唔,只用手比劃著。

梅葆只顧早早打發倪善繼離開,結束這惡心的一幕,便喊:“春香,拿20兩銀子給少爺!”

倪善繼自以為梅葆與自己有意思,便乘著梅葆看春香去東廂房拿銀子的機會,用手去摸梅葆的手。

梅葆甩開倪善繼,走進東廂房,大聲說:“春香,送少爺!”

春香出來,一看善繼的神色,便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于是,有意地高聲喊道:“高升!老爺呢?”

倪善繼見狀,迅速搶過銀子,灰溜溜地走了。

27.倪宅前院東廂房

梅葆抹著眼淚,收拾著剛才的刺繡。

倪太守進屋見狀,忙問:“夫人,怎么啦,身子哪里不舒服?”

梅葆默默不言。

春香搶白說:“少爺不規矩,對小奶奶動手動腳!”

倪太守大怒:“這個孽種!”說著便要出去。

梅葆拉住倪太守。

倪太守回過頭來見梅葆手里的“麒麟送子圖”驚喜,忙問:“莫非夫人有了!”

梅葆點頭。

春香:“恭喜老爺,都快兩個月了!”

倪太守“啊”了一聲,連聲說:“好!好!”對春香,“從現在起,你不要離開小奶奶半步。善繼再來,不,不管什么人來,一概不見。小奶奶有喜的事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28.倪宅中院東廂房

還是那雙臘黃、蒼白、貪婪的手,攤在吳氏面前。

吳氏:“給你小奶奶要去,找我干什么?”

倪善繼:“她病了!”

吳氏:“什么病?是不是喜病。”

倪善繼:“我還沒能得手,哪來的喜?”

吳氏:“88還結個瓜,那老頭子也會下種的。”

倪善繼:“不可能!不可能!唉!最近,我的手氣不好,再給我幾個錢,讓我再去試試,換換手氣。”

吳氏:“我不管你什么手氣不手氣,要銀子找你的小奶奶去!”

倪善繼:“小奶奶的銀子不好使,去了就輸。你的銀子有香味,能贏,快!”

吳氏:“我沒有了,給你什么?”

倪善繼乘吳氏不備,抓住她的手一擼,把戒指、手鐲都弄到手:“給我這個!”說著,嘻皮笑臉地跑了。

吳氏“哎喲哎喲”直叫苦,無可奈何,自認倒霉,自我解嘲地說:“正好我不想要那些鬼東西了,免得整天像鬼魂一樣纏著我,弄得六神不安。”

29.倪宅后花園

倪太守和春香在一花叢深處密談著什么,高升在遠處放風,大黃狗豆兒在花叢中跑來跑去。

倪太守:“春香!你好好想想,新婚以來,夫人和哪些男人接觸過!”

春香:“真的老爺,除了少爺摸過她的手和腳,什么男子也沒見過。”

倪太守:“你敢說瞎話,我砸斷你的腿!”

春香真誠地說:“老爺,小奶奶很好!她安分守己,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啊!”

大黃狗豆兒猛地從花叢中竄出來,嚇了他倆一大跳。

倪太守:“那我就放心了。給你拿著,好生伺候小奶奶,我不會虧待你的。”掏出幾錠銀子塞到春香的手里,朝遠處的高升一揮手,向花園的東北角那幾間茅草屋走去。

高升跟了過來。

春香湊過去低聲對高升說:“這老色鬼真不是東西!”把倪太守給的銀子放到高升的口袋里。

30.倪宅中院東廂房

倪善繼醉醺醺回來。

吳氏正要開口大罵。

倪善繼手里拿著戒指和玉鐲晃來晃去,樂哈哈地說:“我贏了,我說贏就贏!”說著又強行給吳氏戴上戒指和手鐲。

原來吳氏被擼去戒指和手鐲后,又戴上更好的。這樣,疊床架屋,吳氏一只手上戴了兩個戒指兩個手鐲,著實耀眼。吳氏抓著手脖疼得“喲喲”叫。

倪善繼拍著自己的腰間和肚皮:“你看!你看!銀子大大的,多多的,都是贏的。”

吳氏一看欣喜若狂,猛地親了親倪善繼,一把把他按到床上就掏,邊掏邊往床頭箱子里放。

倪善繼被撓得癢癢,傻笑不止。

31.倪宅前院東廂房

梅葆和春香在做針線。

梅葆身子明顯沉重,她一針一線,小孩的小褲、小襖、小鞋做得非常精心細致。

春香在縫制小被子、小褥子、小尿布……

32.倪宅前院正廳

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吸著水煙,喜得眉開眼笑,高升站在門口,大黃狗懶洋洋地趴在那里。

顯而易見,這個前院正廳戒備森嚴。

33.倪宅中院

倪善繼的臉上還掛著贏的喜悅,此時,他在琢磨著什么。

秋菊領著浩兒走來。

吳氏不耐煩地說:“這么大的院子哪里玩不夠,偏帶他到這里來!去!去!到后花園去玩。”

倪善繼:“慢!秋菊,把浩兒放下,去叫春香來,說少爺有事。”

吳氏下意識地摸摸手上的兩枚戒指和手鐲,問:“叫那賤貨干什么?”

倪善繼:“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半年多沒見那小婦人了,我想她,叫春香來打聽打聽。”

吳氏:“我早就知道,你這個饞貓想吃腥了。”

春香來了,秋菊帶著浩兒走了。

吳氏一見春香就嬌聲嬌氣地說:“唉喲!半年多沒見,你發福了,看,越來越漂亮了。”

春香:“少奶奶,干嗎奚落我。你哪里知道,小奶奶下面一見紅,我就拆的拆,洗的洗,晾的晾,曬的曬,忙個不停,都快把我給累死了,別人她還不用。”

吳氏幸災樂禍地:“這是你的福氣!”

春香:“少爺叫我到底有什么事?”

還沒等倪善繼說話,吳氏說:“沒什么事,是他想你,想看看你。沒事了,你可以走了!”

春香生氣地走了。

倪善繼:“你這是干什么?我想探探春香的口氣,聽聽那小婦人懷孕沒懷孕!”

吳氏:“我就知道你想好事。說什么沒得手,沒得手,沒得手你想什么?你沒聽見春香說嗎,那賤貨下面常見紅,下面常見紅,怎么會懷孩子。這都是你爺兒倆辦的好事,一個老不正經,一個沒有夠,活該!活該!賤貨!早死早托生!”

34.倪宅前院正廳

倪太守踱來踱去,見春香回來,忙問:“少爺叫你什么事?”

春香:“什么事也沒有,說什么想要看看我。這不,氣得我就跑回來了。”

倪太守:“這個不正經的東西。”

梅葆把春香拉在自己身邊,親昵地說:“難為你了!”

春香:“小奶奶,好好保重才是。”

35.倪宅前院正廳

“哇”,一聲嬰兒的哭聲在正廳回蕩。

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倪太守捋著胡須,吸著水煙,喜得合不攏嘴,連聲嘖嘖贊嘆:“好!好!九月九日重陽日,喜得貴子,就取乳名小重陽,大號善述。”

高升衣冠整齊,站在大廳里,大黃狗豆兒也像懂得主人心思似地蹲在大廳門口,看好門房。

春香走進走出,忙前忙后,端飯倒水。

那“哇哇”的小兒哭聲,為倪宅增添了偌大的歡樂氣氛。

36.桃花塢賭場

倪善繼伸拳捋胳臂,正輸紅了眼。

秋菊慌忙而至,對倪善繼說:“少爺!快回家,小奶奶生孩子啦!”

倪善繼忙問:“男的,女的?”

秋菊:“小少爺!”

倪善繼一聽,豆大的汗珠沿暴起的青筋滾滾落下。

眾賭徒大聲叫喊:“哈哈!善繼有了個小弟弟!”

37.倪宅中院正廳

倪善繼匆匆進來,對吳氏大吼:“都是你耽誤了大事!”

吳氏不干示弱:“都是你干的好事!還冤我。”

倪善繼:“放屁!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吳氏:“什么完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來個‘這個’算了。”兩手叉開相對,做了個掐死小孩的動作。

倪善繼:“沒那么容易,大丈夫,小不忍,則亂大謀!一切都要從長計議。走!去給老頭子道喜去。”拉著吳氏便走,邊走邊自言自語,“春香,你這個小娼婦,我絕不會輕饒你!”

38.倪宅前院正廳

倪宅,合家歡喜,家族同慶,大擺“湯餅宴”。

“壽”字高懸,八仙桌前正中擺一虎皮交椅,倪太守端坐虎皮交椅,倪善繼兩口子先行跪拜禮,口中念念有詞。

倪善繼:“祝老太爺福如東海!”

吳氏:“賀老太爺壽比南山!”

以后依次家族人一一參拜。

倪太守的堂弟倪守仁帶頭偕眾家族輪流行大禮。

倪守仁:“祝賀太守老兄高年又新添小令郎,足可見仁兄血氣不衰,精力旺盛,乃上壽之征兆也!”

倪太守大喜。

39.倪宅前院

晨曦沐浴下,滿山遍野的楓林紅葉分外妖嬈。

梅葆甜蜜地為小重陽喂奶,稚氣可愛的小重陽,偎依在梅葆懷中,宛如一幅工筆母子圖。

40.高崗上

倪太守怡然自樂地打著太極拳,那“手抱琵琶”、“海底撈針”的招數,雖然早以為人們所熟悉,但今日在陽光、紅葉的襯托下格外優美。

高升、大黃狗豆兒還是那樣自由自在地打著瞌睡和游逛著。

41.倪宅中院東廂房

倪善繼、吳氏兩口子仍然貪婪地躺在床上睡大覺。

倪善繼囈語:“家私!我的家私……”

吳氏驚醒,兩口子又神秘地咬著耳朵竊竊私語。

42.倪宅前院正廳

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喝茶,吸水煙。

倪善繼進屋施禮請安畢,坐在茶幾旁椅子上一本正經地說:“老太爺,我想出去走走,做些收租、放債之事。”

倪太守頭也不抬,不容分辯地說:“我看你還是在家好好看守門戶才是……”

倪善繼不滿地走了。

43.倪宅前院

吳氏殷勤地熬雞湯。高喊:“秋菊!快給小奶奶把這雞湯送去,好下奶水。”

秋菊端著一沙煲熱氣騰騰的雞湯與浩兒走到院中,浩兒扯著衣角嚷著要喝雞湯。

秋菊把雞湯放在石凳上,給浩兒揀了一塊雞腿吃,浩兒香香地地吃著雞腿。

秋菊把雞湯遞給春香:“這是大少奶奶特意為小奶奶熬的,讓我給送來,說是好下奶水。”

春香接了過去:“秋菊,來,坐一會兒吧。”

秋菊:“不了。我得趕緊回去,我們家少奶奶可是……”轉頭走了。

春香看看手里的雞湯,猶豫了一下,便朝正廳走去。

這時,倪太守正好由正廳出來。

春香端著雞湯走過去:“老爺,這是少奶奶讓秋菊送來的雞湯,說是給小奶奶下奶水。你看這……”

倪太守滿不在乎地:“那就給小奶奶端過去吧。”

春香猶豫著:“老爺,這雞湯……”

倪太守不高興地:“雞湯怎么啦?叫你端過去就趕緊去,什么這個那個的。”

春香還在猶豫。

這時,秋菊跑來,拉著春香往一邊走。

倪太守奇怪地:“秋菊,有什么事嗎?還背著我?”

秋菊猶豫了一下,說:“老爺,我想告訴春香,千萬別讓小奶奶喝這雞湯。剛才,我給浩兒吃了一塊雞腿,浩兒回去后就上吐下瀉的,我怕……”

倪太守明白了,跺著腳發恨地說:“這個歹毒的婆娘,真可惡!”

44.一組鏡頭

秋去冬至,冬去春來,桃花塢的風景隨著季節變化著。

大黃狗豆兒一步也不離地和四歲的小重陽作伴,房前房后地跑,院前院后地竄。

浩兒在與小重陽、大黃狗一起玩耍,吳氏氣哄哄地跑來,拉著浩兒就走,邊走邊訓斥著浩兒。

浩兒又和小重陽、大黃狗混在一起,打滾,嬉鬧,玩耍,蹦跳。

浩兒不停地喊:“小叔快來!小叔快跑!”

倪太守、梅葆在一旁高興地看著,高升、春香、秋菊等人看了從心里喜歡,而倪善繼、吳氏在一旁拉長著臉,冷冷地看著。

吳氏在院子里打浩兒,大黃狗跑來,吳氏對著大黃狗踢了兩腳。

45.倪宅中院正廳

吳氏正指桑罵槐地教訓浩兒:“你這個小雜種,就是沒出息,哪輩子沒有爹,還一個勁地叫叔叔……”

倪善繼:“我看,干脆把浩兒弄到后院正廳,請個私塾先生,開個學堂,把他管理約束起來,不讓他和小重陽見面,更不讓他和小重陽在一起玩耍。”

46.倪宅后院正廳

浩兒跟著私塾先生瞎嘟嚕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私塾先生念了一會兒,睜開眼睛,發現浩兒已經沒了聲音,在打瞌睡。

47.倪宅前院東廂房

梅葆在教小重陽背誦唐詩:“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小重陽跟著念著。

梅葆:“教了幾遍了,小重陽試試,背誦一遍。

小重陽很認真地背誦了起來,竟一字不錯,朗朗上口地背出來。

喜的倪太守和梅葆情不自禁地摟過小重陽親了又親。

48.倪宅中院正廳

秋菊興奮地說:“小重陽讀起書來,口齒伶俐,聲聲入耳。”

吳氏怒吼道:“別說了,去!出去!”

秋菊嚇得趕緊出去了。

倪善繼氣急敗壞地一拍桌子,惡狠狠地說:“我就不信治不了他!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49.倪宅中院

春香帶著小重陽、大黃狗經過中院。

浩兒由秋菊陪伴啃著豬手、背著書包從正廳出來,吳氏送到廳口。

浩兒看見小重陽,高興地:“叔叔!”

小重陽:“我們到后花園去玩。浩兒,跟我一塊玩吧。”

秋香:“不行啊,小少爺,浩兒要去私塾讀書。”正要走,

這時,小重陽扯著春香叫喊:“我也吃豬手!我也吃豬手!”

吳氏走上前來:“別吵,別鬧,我去給你拿。”高喊,“秋菊,到小鍋里去拿個豬手來!聽見沒有拿小鍋里的!”

秋菊進了屋。

小重陽和大黃狗豆兒目不轉睛地看著浩兒大口大口地啃豬手。

倪善繼從正廳里向外張望。

秋菊出來,拿來豬手剛要遞給小重陽,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大黃狗上來叼著豬手就往前院跑,小重陽又哭又鬧地追上去,春香、秋菊和浩兒也跟著看熱鬧。

吳氏急忙回正廳,猛推向外張望的倪善繼,“咣”地一聲把門關上,屏住呼吸,胸脯一高一低大喘粗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50.倪宅大門口

大黃狗豆兒叼著豬手跑來,見沒人追上來,便蹲在空地上的大石頭旁大口大口地啃豬手。

高升邊追邊喊:“豆兒!豆兒!”追過來。

只見大黃狗邊吃邊吐白沫,不一會兒,七竅流血伸腿睜眼直挺挺地死過去了。

大家跑來,大驚失色。

小重陽什么也不懂,一個勁地大喊大叫,哭著嚷:“豆兒!豆兒!”

倪太守看后不覺嚇出了一身冷汗。

梅葆沒命地把小重陽牢牢摟在懷里哭起來:“天哪!我的小重陽,你好險啊!”

51.倪宅后院正廳私塾學堂

倪太守來了,見浩兒正在讀書寫字,便將私塾先生叫到一邊,談著什么。

私塾先生頻頻點頭,連連稱:“是!是!”

這時,春香領著小重陽,背著小書包來到后院正廳私塾學堂。

私塾先生忙過去招呼小重陽:“來,小少爺,我都安排好了,坐這兒。”

小重陽坐在私塾先生面前只一步遠,一人一個小書桌,浩兒坐在他的旁邊,也是一個人一小書桌,春香像陪讀似地在離浩兒、小重陽不遠的地方坐著。

倪太守看了看,對春香說:“你就坐在這里,做針線,打瞌睡都行,就是不許離開。”

春香:“是,老爺。”

倪太守滿意地走了。

私塾先生:“那咱們就上課。”搖頭晃腦地讀起書來。

浩兒、小重陽也模仿私塾先生那樣搖頭晃腦地讀書,浩兒看看小重陽,小重陽看看浩兒,叔侄倆都為有了小伙伴讀書、寫字而高興愜意。

52.倪宅后院私塾學堂

小重陽自己在書房讀書,不遠的地方坐著春香。

倪太守來了,與先生相互施禮畢,坐在一起親切地交談。

先生:“老爺,不瞞你說,善繼已經為浩兒在外面另外請了先生,另外設了書房。善繼說叔侄倆在一起讀書不相宜……”

倪太守聽了,不覺大怒:“這個混蛋!”

53.倪宅前院正廳

倪太守含了一口悶氣,趔趔趄趄從后院回來,偶爾腳下絆著門檻,跌了一跤。

梅葆、高升慌忙扶起倪太守坐在醉翁床上,誰知已經不省人事。

梅葆著急地:“快請大夫來。”

54.倪宅前院東廂房

躺在床上的倪太守看看周圍的人,輕聲說:“我現在是滿身麻木,動彈不得。”

一旁的大夫說:“你這是氣郁煩悶,中風所至。剛剛給你灌了姜湯,醒來就好。”又給倪太守切脈,邊切脈邊搖頭,“老爺,恕我直言,望好吃好喝多延捱些日子,怕難痊愈。”

梅葆聽罷淚如雨下,摟著小重陽直哭。

倪善繼、吳氏聽后,面面相覷,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

倪善繼更來了精神,仿佛他已經成了一家之主,吩咐道:“高升,送大夫!春香為老爺熬湯、煎藥好生伺候。”

梅葆只是啼哭。

55.倪宅前院東廂房

倪善繼站在倪太守床前。

倪太守從春香手里接過家私簿子,吩咐道:“家中田地屋宅及收租、放債之事,賬上記得一清二楚,現都交給你,要好好保管,經營。我之所以這樣,我兒自然清楚,善述年方五歲,衣食尚要人照管,梅氏又年少,也未必能管家,若分家私與他,也是枉然。這些,如今盡數交付與你,倘或善述日后長大成人,你可看在爹的面上,替他娶房媳婦,分他小屋一所,良田五六十畝,勿令饑寒足矣。這些話我都寫在家私簿上,就當分家,與你做個執照。梅氏若愿嫁人,聽從其便,倘肯守著兒子度日,也莫強他。我死之后,你一一依我言語,這便是孝子。我在九泉之下,亦得瞑目。”

倪善繼把家私簿揭開一看,果然開得細,寫的明,滿臉堆下笑來,連聲應道:“爹休憂慮,兒依爹吩咐便了。”說罷,抱了家私簿子,欣然而去。

梅葆見倪善繼走后,兩眼垂淚,指著小重陽道:“這個小冤家,難道不是你的嫡血,你卻把家私和盤托出,都把它給予善繼,教我母子兩口,以后拿什么過活?”

倪太守兩眼眨了眨,掉下幾滴眼淚,說:“你有所不知,我看善繼,不是個良善之人,若將家私平分了,他什么事都會干出來的,連你母子的性命也難保。不如把家私都給了他,滿足了他的私欲,免得他再生妒忌,惹禍招災。”

梅葆雖然點頭稱是,但心中仍忐忑不安,說:“話雖然如此說,但自古道‘子無嫡庶’,像這樣厚薄不均,恐怕被人笑話。”

倪太守:“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日后無柴燒。保住你娘兒倆的性命要緊。再者,你年紀正小,趁我未死,將孩子托付善繼,待我去世后,多則一年,少則半載,盡你心中擇個好主兒,自去圖下半世受用,莫要在他們身邊討氣吃。”

梅葆把小重陽摟得更緊,兩眼脈脈含情地死盯著倪太守道:“老爺,說哪里話來,當日奴家雖饑寒交迫,隨老爺心意嫁娶倪族家門,但是我也出身儒門,從小耳濡目染,三從四德無時無刻不牢記心中。況且老爺待我不薄,小重陽從小伶俐可愛,我就是死也舍不得。”越說越痛心,越說越動情,越說越把小重陽摟得越緊,“老爺,您盡管安心瞑目含笑九泉。有我在,就有重陽在。上有天,下有地,天地良心保佑我們母子兩人會相依為命,為倪氏家門光宗耀祖!”

倪太守聽罷,兩手把淚擦干,道:“你果然肯守志終身,我含笑九泉,也會祈求神靈保佑你母子莫愁過活的。”說著,從枕邊摸出一件東西交與梅氏。

梅氏細看,原來是一尺闊三尺長的一個小軸子,問道:“要這小軸兒何用?”

倪太守:“這是我的《行樂圖》,其中自有奧妙。你可悄悄地收藏,休露人目,直待重陽兒年長。善繼不肯看顧他,你也只含藏于心,等得個賢明司官來,你便將此軸去訴理,述我遺命,求他細細推詳,自然有個處分,盡夠你母子二人受用。”

梅葆將信將疑收了軸子。

56.倪宅前院正廳

祭奠倪太守的靈堂已布置好,幾個伙計站在一旁等著召喚。善繼關心的不是家父的殯葬之事,而是家私。善繼一手托家私簿,一手拎一串串鑰匙,逐個房間,逐個庫房地查點家財雜物。

57.倪宅前院東廂房

倪善繼、吳氏帶領眾家丁進來。

倪善繼:“我的小奶奶,家父有言在先,要我好好看守門戶,管理財物,現在,我要查看家父有無存下的私房銀兩……”說著,一揮手。

幾個伙計、婆子一哄而上,翻箱倒柜。

梅葆不言不語,忍淚止痛,主動把自己原嫁來的兩只舊箱籠打開。

倪善繼、吳氏親自來到兩只舊箱籠前信手翻弄起來。

箱籠里除了一些女子用的衣服雜物外,沒有什么所謂家私銀兩。

倪善繼兩口子用手扇了扇一股股撲鼻而來的發霉的味道,捂著鼻子,待眾家丁把滿屋搜了個遍,一無所獲,便帶著他們揚長而去。

58.倪宅前院正廳

梅葆、小重陽淚如雨灑,眼望靈堂,哭得死去活來。

高升、春香陪著母子倆傷心地哭了一通又一通。

59.倪宅前院正廳

清早,倪善繼帶著兩個屋匠來了,他讓屋匠們等在靈堂前,他在正廳、東西廂房左瞧瞧,右看看,指指點點,比比劃劃,有意高聲說與梅葆聽:“先請下家父靈堂,這房屋我要重新改造裝飾,給浩兒做親結婚。你母子倆搬到后花園東北角那三間舊屋去住。”

60.倪宅后花園

三間雜屋里只安放了四腳小床一張和幾件粗椅粗凳,墻角堆個土灶,梅葆在燒火做飯。

春香進來,馬上來到土灶前,推開梅葆:“少奶奶,這哪是你干的活呀?這個大少爺,也太狠毒了。以后我天天來給你做飯吃。”說著,忙活起來。

61.倪宅后花園

倪善繼閉逛著走來。

正好,春香從雜屋里出來,看見倪善繼,低頭要走。

倪善繼叫住春香:“等等。你來這兒做什么?”

春香沒言語。

倪善繼朝雜屋看了看,明白了,惡狠狠地說:“下次你再來幫炊,我就砸斷你的腿!”

62.倪宅前院

嗩吶高奏,喇叭齊鳴,浩兒結婚。

浩兒與新媳婦劉氏對拜。

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63.一組鏡頭

梅葆用沙盤教小重陽寫字,小重陽規規矩矩,認真習字。

“天下為公”四個字,寫得端端正正,遒勁有力。

梅葆做針線,繪龍繡鳳。

小重陽在灶旁生火做飯。

梅葆教小重陽背誦古詩:“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梅葆剪紙、編織。

小重陽在集市上賣鞋、刺繡、花邊。

銀白色的雪地上,留下小重陽的重重腳印,腳印由小漸漸變大。

64.倪宅后花園

春香悄悄進了雜屋,高升留在門外放風。

梅葆見到春香,兩人抱在一起,又是好一陣痛哭。

春香:“我見李媒婆來了,你可要拿定主意,小心謹慎!”

65.倪宅后花園雜屋

李媒婆進來,先四下瞅瞅,見小重陽不在,便肆無忌憚地說:“自婆婆死后,我早就想來看你,只是沒空。現在可好啦,倪太守這一去,你也就自由自在了。我看,帶著孩再找個主,豈不更好。趙員外正請我來給你說媒提親呢。”

梅葆不假思索,斷然拒絕:“謝謝你的好意,我寧死不再改嫁,再難,我也一定要把小重陽拉把成人!”

66.桃花塢賭場

浩兒已經是二十幾歲的人了,身著綾羅綢緞,眉飛色舞地賭得正酣,其作派,和倪善繼一模一樣。不一會兒,浩兒輸了個精光,沒精打采地走出賭場。

67.集市

已經十五六歲的小重陽穿著補丁連補丁但洗得干干凈凈的衣服,在關王廟前一塊光滑的石板上,叫賣刺繡、花邊、編織、剪紙,他遠遠看見浩兒大搖大擺走來,迅即回過頭去,收拾東西想要離開。

浩兒一腳踏住小重陽收拾東西的手,接著把手一伸,說:“拿來,把賣的錢都拿出來,給我,我正沒有賭注了!”

小重陽不理睬。

浩兒一腳踢去,把小重陽踢了個仰面朝天,順手搶去小重陽賣東西得的幾個錢,又往賭場走去。

68.倪宅后花園雜屋

小重陽被打得鼻青眼腫,哭哭啼啼。

梅葆傷心不已。

小重陽:“我要去找哥哥說理。”

梅葆:“孩子,跟那種人有什么理可講?”

小重陽:“我爹做過太守,只生我兄弟兩人,怎得哥哥這般富貴,你看,浩兒穿的綾羅綢緞,戴的金銀白玉,還仗勢欺人。咱娘倆這是過的什么日子?我一定找哥哥去論理!”

梅葆再三勸阻:“我兒,你哪里知道‘小來穿線,大來穿絹,惜福積福’啊。再過兩年,等你讀書進步,做娘的情愿賣身,做好衣服給你穿。什么哥哥,那善繼可不是好惹的。”

小重陽一頭撲進梅葆的懷里,母子倆抱頭痛哭。

69.倪宅中院正廳

倪善繼,吳氏兩口子正夸獎浩兒:“打得好!打得好!”

三人哈哈大笑。

此刻,小重陽兩眼睜瞪圓圓地站在廳門口:“那好!我們就來評個理!”

倪善繼:“小東西,評什么理!”

小重陽:“我問你,浩兒為何搶我的錢還打人?咱家家私你為何一人獨占?”

浩兒一聽搶錢的事,溜之大吉。

倪善繼獰笑:“問得好,浩兒怎能搶你的錢,豈有此理,他有的是錢。浩兒打你,你有本事打他去。至于這家私歸我是家父給的,與你這小雜種無關,不信去問你小媽。告訴你,莫要惹著我的性子,敢叫你母子二人無安身之處!”

小重陽:“你我都是老爹爹所生,家父家私萬貫,少不得咱兄弟兩人分受,豈能由你自己獨吞。你說家私歸你,是家父給的,有何憑據?說什么惹著你的性子怎的?難道你謀害了我娘兒倆不成!難道你想永遠獨占家私不成?”

倪善繼大怒,朝小重陽劈頭蓋臉便打:“你這小畜生,還敢頂撞我!”

小重陽被打得鼻口出血,額頭鼓起幾個大包。

70.倪宅后花園雜屋

梅葆摟著小重陽痛哭流涕:“我教你莫惹事,你不聽教訓……”

這時,秋菊慌慌張張跑來:“小奶奶,少爺叫你過去論理!小奶奶,你娘倆要小心才是。”

71.倪宅中院正廳

梅葆領著小重陽跟秋菊來到正廳。

只見家族內幾個年長者都在,倪守仁坐在正中。

倪善繼拿著家私簿,見梅葆、小重陽一到,便“撲通”跪到倪守仁面前說:“尊親長在上,不是我善繼不肯養他母子,要攆他倆出去,只因善述口口聲聲要與我爭奪家私,發許多難聽言語,誠恐日后長大反目成仇。今日,當著眾家族尊親長的面,把家私分個一清二楚。現依照老爹爹遺命,將東莊杏林村住房一所,田58畝,分與他倆。自此,搬出倪宅,外面居住。伏乞尊親長作證。”說著將家私簿遞與倪守仁并家族眾人觀看。

倪守仁并眾家族看看家私簿,又看看你我,哪個肯多嘴,于是都順水推舟,紛紛點頭。

倪守仁:“千金難買亡人筆。照依分關,再沒話了。”

梅葆、小重陽相互對視,梅葆示意應允,而不言語。

小重陽:“尊親長在上,俗話說‘男人不吃分時飯,女子不著嫁時衣’。多少白手起家的,如今有房住,有田種,不算沒根基了,只要自掙持。得粥莫嫌薄,各人自有個命在。”說罷,與眾家族尊親長叩頭。

倪守仁捋著胡須點頭稱是:“好!好!有志氣!有志氣!”

72.桃花塢村口

兩頭小毛驢馱著那兩只舊箱籠。

梅葆、小重陽與高升、春香、秋菊揮淚話別,踏上去杏林村的路途。

73.杏林村倪家小院

院落年久失修,頹垣斷壁,田園荒蕪,荒草滿地,屋瓦稀疏,蜘蛛網滿屋。

梅葆和小重陽兩人高高興興,大汗淋淋,辛苦打掃房屋庭院,安頓床鋪。

74.一組鏡頭

倪宅大門外,幾個伙計拿著長鋸,把幾株大樹齊鋸倒。

倪宅中院正廳,倪善繼、吳氏正怒氣沖沖審問春香,春香跪在他倆人面前低頭不語。

倪善繼:“我早就知道你不老實,和我不一心。想當年,我問小奶奶是否懷孕,你不說,生了小雜種以后,你又百般袒護,現如今到了該算總賬的時候了!”

春香抬起頭剛想說話:“我……”

倪善繼一腳把春香踢倒在地。

倪宅前院東廂房,浩兒躺在床上,秋菊端水剛遞過來,浩兒一把抓住秋菊不放,調戲、猥褻,意欲強暴。

劉氏破門而入,朝秋菊劈頭蓋臉便打,并拔下頭上簪子,刺得秋菊滿臉鮮血直流。

倪宅下人住屋,屋梁上懸掛著白絹系成的繩套,羞愧的秋菊含著淚,蹬著凳子,將繩套套在脖子上。

夜,倪宅大門外,高升、春香慌慌張張地背著行裝出了大門,向黑暗中跑去。

深山老林,崇山峻嶺,小重陽在打柴。手被劃破,用草捆一下,繼續砍柴。

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的倪家小屋,梅葆哼哼著小曲,飛針走線。

小重陽背著柴火跌倒了,爬起來,愉快地唱著山歌走下山。

梅葆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母子倆同桌就餐,談笑風生。

浩兒與倪善繼搶奪一串串鑰匙,浩兒把倪善繼推了個仰面朝天,搶走鑰匙,倪善繼氣得滿面通紅,渾身發抖。

吳氏的箱子旁,吳氏哭天叫地。

75.杏林村倪家小屋

梅葆在燈下紡棉花,“嗡嗡”的聲響是那樣的悅耳動聽。

小重陽秉燭夜讀:“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影一時新,等閑識得春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

76.杏林村倪家小院

小院修繕一新,大門對聯赫然醒目,上聯“忠厚傳家遠”,下聯“詩書繼世長”。橫批“春光滿園”。

一雙大手拍打著大門。

梅葆開門,認出來人竟是高升和春香,高升和春香倆人顯得是老了點,但精神很好。

梅葆和春香擁抱在一起,激動得熱淚盈眶。

高升撫摸著小重陽,感慨萬千。

77.倪家小屋

四人坐在廳屋里促膝交談。

高升:“你母子倆來了杏林村,我們也受不了倪善繼的虐待,乘機逃出虎口,只是不敢來找你們,怕連累你倆。”

梅葆:“說什么連累,在桃花塢還不是多虧你們多方照顧,才有今日,我們感激還來不及呢。就請留住寒舍,相依為命,同甘共苦!”

春香:“謝謝小奶奶,我們這次由香河縣去梅嶺,路過這里,前來探望,望多保重!”

梅葆:“什么小奶奶,春香姐,咱受苦人出身,受苦的命,說什么保重不保重!”

春香:“莫說咱命苦,那秋菊才是真的命苦。你娘兒倆來杏林村不多日,秋菊慘遭浩兒蹂躪,不幸含冤上吊而死。秋菊爹娘將浩兒狀告前任漆知縣,誰知那倪善繼賄賂知府,判秋菊行為不規,自縊身亡,自作自受。你說冤不冤?秋菊爹娘哪里肯服,幸遇新任滕爺,鄉科出身,不徇私情,判罰浩兒白銀50兩,才為秋菊昭雪。雖說給了些錢財,但命卻沒了,你說這命苦不苦!”

眾人唉聲嘆氣,低頭不語。

突然,小重陽拍案而起,大吼:“浩兒這東西,看我非收拾他不可!”

高升安慰小重陽:“俗話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上天有眼一定會懲罰他們的。”

春香:“小奶奶,少爺,天色將晚,我們還要趕路,告辭了!”說著就要行大禮。

梅葆忙向前扶起春香:“春香姐,可別這樣,折煞俺母子倆。請多住些日子才是!”

高升:“這兒離桃花塢太近,免得招惹是非,后會有期。”提起行裝與春香便走。

梅葆、小重陽送出。

78.杏林村口

高升、春香已走出很遠,梅葆和小重陽依然深情地望著。

79.倪家小屋

狂風呼嘯,雷雨大作。

梅葆、小重陽母子倆偎依在一起,望著上漏下濕的廳房,叫苦不迭。

小重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剛剛修葺,還是漏個沒完,叫人怎得住?”

梅葆緘默不語。

小重陽眼看著飄搖不定,閃閃爍爍的燈光,不勝感慨地說:“我弟兄兩個都是老爹爹親生,為何分關上如此偏向?其中必有緣故,莫非不是老爹親筆。自古道,家私不論尊卑。母親何不告官申理?厚薄憑官府判斷,到無怨心。”

梅葆長噓一口氣說:“我兒休疑分關之語,這正是你父親之筆,他道你年小,恐怕被做哥的暗算,所以把家私都判與他,以安其心。臨終之日,你父親與我《行樂圖》一軸,再三囑咐,其中含藏啞謎,直待賢明有司在任,送他詳審。包你母子兩口,有得過活,不致貧苦。”

小重陽:“既有此事,何不早說?《行樂圖》在哪里?快取來與孩兒一看。”

梅葆開了箱籠兒,取出一個布包來,就屋不漏處解開包袱,里面又有一重油紙封裹著。拆了封,展開那一尺闊三尺長的小軸兒,掛在椅上,母子一齊下拜。

梅葆虔誠地說:“村莊香燭不便,乞恕不尊。”

小重陽拜罷,起來仔細看。

乃是一個坐像,烏紗白發,畫得風采如生,懷中抱著嬰兒,一只手指指著地下。揣摩了半晌,二人全然不解,只得依舊收卷包藏,心下好生煩悶。

小重陽:“娘,既然如此,我們何不以此告官申理?你沒聽春香阿姨說嗎,新任滕爺,鄉科出身,清正廉明,是可以信賴的。此時不告,更待何時?”

梅葆尋思再三:“難道我們母子兩人的出頭之日到了嗎?”

屋外仍風雨大作,室內亦雨滴叮當響。

80.香河縣府衙

梅葆、小重陽母子跪在府衙大堂。

知縣滕大尹:“堂下何人擊鼓?”

梅葆:“奴家梅氏。”

滕大尹:“有何冤情?”

梅葆:“梅葆,乃梅嶺村人氏,自幼父母雙亡,依外婆供養度日,一十七歲嫁于桃花塢倪守謙倪太守為妻,生下一子名善述,乳名小重陽。太守前妻亦生一子曰善繼。善繼為人歹毒,吃喝嫖賭無所不作,為奪家私,曾害其母。其弟善述,亦險遭暗算。為保我母子安全,太守生前明分家私,全部財產歸善繼所有,以免生妒意。同時,給奴家畫軸一卷,再三囑咐,待賢明司官來,憑此軸訴理。現將畫軸呈上,乞求明斷,大白天下!”將畫軸呈上。

滕大尹面對展示在面前的畫軸,端詳深思再三,說:“你母子且去,畫軸待我進衙細看再斷,退堂!”

81.一組鏡頭

倪宅,倪善繼左摟一婆娘,右摟一小妾,相互戲謔。

吳氏突然進來,氣急敗壞,大哭大鬧。

翠香樓,浩兒在飲酒作樂,與青樓女子風花雪月,大把大把的銀兩拋于歌舞女子懷中。

縣府衙,那幅畫軸展開在案上,滕大尹踱來踱去,反反復復,仔仔細細察看,端詳,推測畫軸的奧秘。

鄉村,滕大尹微服私訪,查問高升、春香及若干鄉人。

82.縣府衙

滕大尹站在畫軸前,自言自語:“不消說,這個嬰兒就是倪善述。那一手指地,莫非要有司官司念他地下之情,替他出力嗎?”轉念一想,“他既有親筆分關,官府也難做主了。他說軸中含藏啞謎,必然還有個道理,若我斷不出此事,不免為人恥笑,枉自聰明一世。”坐在案旁深思。

丫環送茶進來,滕大尹一手去接茶,偶然失手,潑了些茶,把軸子沾濕了。

滕大尹放下茶甌,走向階前,雙手扯開軸子,就日色曬干。忽然日光中照見軸子里面有些字影。滕大尹心疑,揭開看時,乃是一幅字紙,托在畫上,恰在畫面那一手指地的去處,正是倪太守遺筆。騰大尹仔細看了起來。

倪太守畫外音:“老夫官居太守,壽逾八旬,死在旦夕,亦無所恨。但孽子善述,方年周歲,急未成立。嫡善繼素缺孝友,日后恐為所殺害。新置大宅三所,及一切田產,悉以授繼。惟右偏舊小屋,可分與述。此屋雖小,室中左壁埋銀五千,作五壇,右壁埋銀五千,金一千,作六壇,可以折合田園之額。后有賢明有司主斷者,述兒奉酬白金三百兩。八十一翁倪守謙親筆。”

滕大尹不禁大喜:“畫軸啞謎,昭然若揭。”又想了想,喃喃自語,“奉酬白金三百兩……奉酬白金三百兩……”眉頭一皺,計上心頭,“來人!”

差人進來:“老爺。”

騰大尹低聲對差人吩咐著。

83.縣府衙

差人稟道:“倪善繼已拿到。”

滕大尹:“帶上來!”

倪善繼被帶上大堂。

騰大尹問道:“你就是倪太守的長子嗎?”

倪善繼:“小人正是。”

滕大尹道:“你庶母梅氏,有狀告你,說你逐母逐弟,占產占房。此事真嗎?”

倪善繼:“庶弟善述在小人身邊,從幼撫養大的。近日他母子自要分居,小人并不曾逐他。其家財一節,都是父親臨終親筆分析定的,小人并不敢有違。”

滕大尹:“你父親親筆在哪里?”

倪善繼:“現在家中,容小人取來呈覽。”

滕大尹:“他狀司內告有家財萬貫,非同小可,遺筆真偽,也未可知。念你是晉紳之后,且不難為你。明日喚梅氏母子,我親到你家查閱家私。若厚薄果然不均,自有公道,難以私情而論,去罷。”

倪善繼匆匆而去。

差人稟道:“梅氏已拿到。”

滕大尹:“帶進來吧。”

梅葆進了大堂。

騰大尹:“憐你孤兒寡婦,自然該替你說清,但聞得倪善繼執得亡父親筆分關,這怎么處置?”

梅葆:“分關雖寫得有,卻是保全孩子之計,非出亡夫本心。大人只看家私薄上數目,自然明白。”

滕大尹:“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如今管你母子一生衣食充足,你也休做十分大望。”

梅葆謝道:“若得免于饑寒足矣,豈望與善繼同作富家郎乎?”

滕大尹暗喜:“那好,到時聽從發落就是了,去罷。”

84.倪守仁宅

倪善繼:“叔父大人,明日官府來查訪家私分關情況,乞望尊親長出面為侄兒見證做主。”將白花花銀兩放在桌上。

倪守仁看著桌上的銀兩,笑不攏嘴,連聲道:“好說,好說。其余眾家族鄉人亦應注意走動走動才是。”

倪善繼點頭稱是:“我這就去辦。”

85.倪宅中院正廳

正廳已打掃干凈,堂上設一把當年虎皮交椅,焚起一爐好香,親族們都早來守候。

梅葆和倪善述到來,見十親九眷都在眼前,一一相見,不免說幾句求情的話。

倪善繼、吳氏、浩兒、劉氏,雖然一肚子惱怒,此時也不好發泄,只是焦急地等待官府知縣的到來。

不多時,只聽得遠遠喝道之聲,料是縣主來了,倪善繼整頓衣帽迎接,眾親族年長者以倪守仁為首,準備上前見官,其幼輩怕事的,都站在照壁背后張望。

86.倪宅大門外

見一對對執事,兩班排立,后面青羅傘下蓋著滕大尹。

一行人來到倪家門首,執事跪下,吆喝一聲,梅葆和倪家兄弟并眾家眷都一齊跪下來迎接。

門子喝聲:“起去!”

轎夫停了五山屏風轎子。

滕大尹不慌不忙,踱下轎來,將欲進門,忽然對著空中,連連打恭,口里應對,恰像有主人相迎一般。

眾人都吃驚,看他做甚模樣。

87.倪宅中院正廳

只見滕大尹一路揖讓,直到堂中,連作數揖,口中敘許多寒溫的言語。他先向朝南的虎皮交椅上打個恭,恰像有人讓座的一般。連忙轉身,就拖一把交椅,朝北主位排下,又向空再三謙讓,方才上座。

眾人看他見神見鬼的模樣,不敢上前,都兩旁站立呆看。

滕大尹在上座拱揖,開談道:“令夫人將家產事告到晚生手里,此事端的如何?”說罷,便作傾聽之狀,良久,乃搖首吐舌道,“長公子太不良了。”靜聽一會兒,又自說道,“教次公子何以存活?”停一會兒,又說道,“右偏小屋,有何活計?”又連聲道,“領教,領教。”又停一時,說道,“這項也交付次公子,晚生都領命了。”少停又拱揖道,“晚生豈敢當此厚惠?”推遜了多時,又道,“既承遵命懇切,晚生勉領,便給批照與次公子收執。”乃起身,又連作數揖,又稱,“晚生便去。”

眾人都看呆了。

只見滕大尹立起身來,東看西看,問道:“倪爺哪里去了?”

門子稟道:“沒見什么倪爺。”

滕大尹:“有些怪事?”向倪善繼問道,“方才令尊老先生,親在門外相迎,與我對面講了這半日話,你們諒必都聽見的。”

倪善繼:“小人不曾聽見。”

滕大尹:“方才長長的身兒,瘦瘦的臉兒,高顴骨,細眼睛,長眉大耳,朗朗的三牙須,銀也似的白,紗帽皂靴,紅袍金帶,可是倪老先生模樣嗎?”

唬得眾人一身冷汗,以倪守仁為首的眾家族鄉人都跪下。

倪守仁:“正是他生前模樣。”

滕大尹:“如何忽然不見了?他說家中有三處大廳堂,又菜園東北邊舊存下一所小屋,可是有的?”

倪善繼不敢隱瞞,只得承認道:“有的。”

滕大尹:“且到東邊小屋去一看,自有話說。”

眾人見滕大尹說得活龍活現,人人吐舌,個個驚心。

88.倪宅后花園雜屋

倪善繼引路,眾人隨著滕大尹,來到屋內。

當時,梅葆母子居住時壘的土灶依稀可見。

滕大尹前后走了一遍,到正屋中坐下,向倪善繼道:“你父親果是有靈,家中事體,備細與我說了,教我主張,這所舊宅子與善述,你意如何?”

倪善繼叩頭道:“但憑恩臺明斷。”

滕大尹討家私簿細細看了,連聲道:“也好個大家事。”看到后面遺筆分關,大笑道,“你家老先生自家寫定的,方才卻又在我面前說善繼許多不是,這個老先兒也是沒主意的。”喚倪善繼過來,“既然分關寫定,這些田園賬目給你,善述不許妄爭。”

梅氏暗暗叫苦,方欲上前哀求。

滕大尹:“為舊屋判與善述,此屋中之所有,善繼也不許妄爭。”

倪善繼早心中有數,便連連答應道:“恩臺所斷極明。”

滕大尹:“你兩人一言為定,各無翻悔。眾人既是親族,都來做個證見。方才倪老先生當面囑咐說,此屋左壁下埋銀五千兩,作五壇,當與次兒。”

倪善繼不信,于是稟道:“若果然有此,即使萬金,亦是兄弟的,小人并不敢爭執。”

滕大尹:“那好,你就爭執時,我也不準。來人,動手!”

眾人手下拿著鋤頭、鐵鍬等器,梅葆母子作向導,往左壁下掘開墻基,果然埋下五個大壇。挖起來時,壇中滿滿的,都是放光的白銀。

眾人看見,無不驚訝。

倪善繼都看傻了。

滕大尹教把五壇銀子,一字兒擺在自家面前,又吩咐梅葆道:“右壁還有五壇,亦是五千之數。更有一壇金子,方才倪老先生有命,送我作酬謝之意,我不敢當,他再三相強,我只得領了。”

梅葆同倪善述叩頭說道:“左壁五千,已出望外,若右壁更有,敢不依先人之命?”

滕大尹:“我何以知之?據你家老先生是恁般說,想不是虛話。”命手下,“再挖右壁!”

眾人再挖,果然挖出六個大壇,五壇是銀,一壇是金。

倪善繼看著許多黃白之物,眼里都放出火來,恨不得搶他一錠,只是有言在前,一字也不敢開口。

滕大尹寫個照帖交給與倪善述:“現將這房家私判與你們母子了,這是照帖。”

梅葆同倪善述不勝之喜,一同叩頭拜謝。

倪善繼滿肚不樂,也只得磕幾個頭,勉強說句:“多謝恩臺主張。”剛說完這句話,便昏厥過去。

眾人一時大亂,吳氏趕忙上去,卡住倪善繼人中穴位,少頃才蘇醒過來。

滕大尹鎮靜自若道:“將這壇金子封了,抬回衙內。”

手下用封條封好壇口,將壇子抬了出去。

梅葆、倪善述母子與倪守仁等眾家族尊親長一一見過禮,相互致意。

家族中有幾個年輕好事者,自動前來幫母子倆人收拾壇子。

倪善繼在吳氏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浩兒和劉氏早跑得無影無蹤。

89.杏林村

山還是那樣青,樹還是那樣綠,梅葆、小重陽母子倆的住處鳥語花香,炊煙裊裊。

梅葆妙筆丹青,好一幅母子相依為命,晨鐘暮鼓,生活在山水之間的《行樂圖》畫,躍然紙上。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詩句繚繞,小重陽在苦讀經書。

90.倪宅大門前

倪善繼喝得酩酊大醉,被推出了大門。

吳氏手里拿著滿滿當當的酒杯,看著倪善繼,惡狠狠地:“喝,就知道喝,還有啥能耐!”關上大門。

倪善繼踉踉蹌蹌向倪宅院前的山頂小路走去,行走到當年推下大石頭,欲把倪太守砸死的石頭峪,失腳滾下山澗,一命嗚呼。

91.倪宅前院正廳

劉氏拎著一個小包袱,大喊著:“我不跟你過了!我不跟你過了!”奪門而出。

浩兒拼命追趕,劉氏沖出大門。

92.倪宅中院東廂房

浩兒六神無主進來,二話沒說,把吳氏手上的金銀首飾、戒指、玉鐲全部搶走,跑了出去。

吳氏鬼哭狼嚎,掙扎著一頭栽下床來,嗚呼哀哉。

93.縣府衙

滕大尹拿著倪太守的遺筆,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狡黠的雙眼,密成一條線,抖抖地將遺筆湊近蠟燭,焚而燒之。

火焰中,倪太守的筆跡,“后有賢明有司主斷者,述兒奉酬金三百兩……”清清楚楚,歷歷在目。遺筆焚燒的火焰中,遺筆化為灰燼。

滕大尹看著化為灰燼的遺筆,仍不放心,信手又向灰燼澆上一些水,喊道:“來人!”

差人進來:“老爺。”

騰大尹:“將《行樂圖》裱糊好,還給梅葆收領。”

差人:“是,老爺!”

94.縣府衙門外

梅葆母子等眾人夾道歡送滕大尹乘轎進京。

人們議論紛紛。

“騰老爺辦案有功,得到了皇上的賞識。”

“這不,圣旨到,滕老爺高升了。”

“騰老爺斷案神明,公正,是百姓的福分啊!”

滕大尹笑容可掬,頻頻向眾人恭手示意。

95.山路

金秋季節,紅葉滿山,得意洋洋的滕大尹一行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行進在崇山峻嶺,崎嶇的山路上。

滕大尹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不時掀起轎簾,探出頭來東張西望。

高山、流水、樹木花草,碩果累累,美不勝收。

《金錢謠》再次響起。

不一會兒,烏云翻滾,狂風呼嘯,雷雨大作。

只聽差人大叫:“不好!”

一陣狂風,掀掉滕大尹的轎頂,吹落滕大尹的烏紗帽。

頓時,山體滑坡,泥石流頃刻而至,把滕大尹連同那一壇散落滿地的黃金吞沒,無影無蹤。

96.杏林村倪家小院

浩兒高擎家私簿,呈給梅葆:“我現在已經是窮困潦倒了,看在我死去的爺爺的面上,你就高抬貴手,高價買下倪宅大院,救救我吧。”

梅葆欣然應允:“好吧。一會兒,我就把銀兩給將于你,你可要好自為之,可不能再那般吃喝嫖賭了。”

浩兒跪下,不停地磕頭:“浩兒一定聽話,一定好好過日子。”

97.賭場

爛醉的浩兒將大把的銀兩押上賭桌,開盤,莊家收走了銀兩。

浩兒滿不在乎地:“再來!再來!爺有銀子!”

98.桃花塢

倪宅大院煥然一新,大門醒目對聯,讓人耳目一新。

上聯:玉堂金馬登高弟。

下聯:光宗耀祖成棟梁。

橫批:福祿壽喜。

倪宅大院門前場地上,倪善述騎著高頭大馬,即將出發。

梅葆、高升、春香和以倪守仁為首的眾家族鄉人歡送。

倪守仁:“重陽,咱們倪家就出息你一個了,這回進城趕考,定要取得好名次。”

倪善述雙手作揖:“各位長輩,各位族人,重陽一定不辜負眾望!”

99.路上

倪善述騎馬行走到關王廟前,見浩兒衣服襤褸,爬在那塊光滑的石板上淪為乞丐。

《行樂歌》再次響起。

倪善述昂首騎馬行走在綿延不斷的崇山峻嶺之中,沿崎嶇不平的山路,由下而上,漸漸步入云層山巔。

(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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