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超級英雄電影中的反派形象

馬千惠

(山東師范大學傳媒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在超級英雄電影中，造型各異、擁有不同超能力的英雄們承載著拯救人民于水火的使命在大銀幕上經久不衰。人們往往會為除暴安良的勇士歡呼，厭惡唾棄反派的作惡多端，但這不意味著反派角色的塑造不具有審美價值。恰恰相反，從某種意義上說，無惡不作的反派才能成就拯救世界的英雄。一部作品中反派的塑造與英雄的塑造同樣重要。正如著名喜劇演員卓別林先生所說，反派角色更具有可塑性和多樣性。①如果沒有于陰影中用邪惡來凸顯正義角色的反派，那英雄將不復存在。

一、超級英雄影片中反派角色的源起

在超級英雄電影中，有英雄的存在必然有反派的存在，他們或是有著與生俱來的超能力，或是變種人，或掌握著先進的科技和武器。但他們有著共同的目的——反人類，破壞世界的安定與和平。反派角色的背后不僅僅是一個壞人的概念，他可能是由家庭、社會、民族等內部因素所致。

超級英雄中的反派有著一般反派的特征，例如邪惡的外表、邪惡的性格、邪惡的力量、邪惡的行為。然而，其之所以為惡必然事出有因，原因也不盡相同。

(一)與生俱來的邪念

一類反派帶有與生俱來的邪惡力量和意念。他們往往擁有比超級英雄更巨大的能量，他們堅信自己是人類、地球甚至是整個宇宙的主宰，他們對權力有著至高無上的崇拜，企圖統治整個世界。

《X戰警：天啟》中的天啟是世界上第一個變種人，他擁有與生俱來的惡念，憑借超能力將魂魄轉移至他人肉體以享有永生不滅之身。他沉睡千年重生的目的非常單純——集合變種人，重新主宰世界。天啟通過賦予其他變種人強大的力量、激發變種人內心的邪惡欲望而蠱惑他們為其效力，最終達到統治世界的目的。

《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中的奧創是超級英雄們企圖用他來維護世界和平的工具，然而由于差錯，本來是為人所用的科技產物卻變成毀滅地球的致命武器。奧創——這個擁有自我思維和意識的超高智能進化機器人自誕生以來就堅持“人類是地球上最大的威脅”的結論。奧創的出現無疑是人類文明科技進步的產物，他的行為動機更是人類內心欲望的側影。

(二)由善到惡的轉變

一類反派自身是善良的化身，他們甚至可能是人們叫囂的榜樣、英雄。但經過一系列的爭斗和變故之后，其內心邪惡的能量被激發，最終使其走向墮落。

《蝙蝠俠·黑暗騎士》中作惡多端、殺人如麻的小丑起初是一個心地善良的普通人，他甘愿為妻子犧牲一切，然而經過一系列悲慘遭遇和妻子的背叛之后，他內心的防線徹底崩塌，令他變成了一個病態的、恐怖到令人發指的、沒有原則的大魔頭。他想證明，在內心深處，每個人都如他一般邪惡，整個社會像他眼中那般冷漠無情，于是一場噩夢上演。

同樣是《蝙蝠俠：黑暗騎士》中被稱為“光明騎士”的檢察官哈維·登特原本是哥譚市的英雄，是市民精神的寄托。起初他與蝙蝠俠并肩作戰，懲治不法分子與暴徒。然而，當小丑炸死女友瑞秋，令登特毀容并誤導他與警方和蝙蝠俠樹敵之后，哈維·登特徹底變成了一個與小丑一般十惡不赦，甚至恐怖指數高于小丑的反派，善良與邪惡就在一念之間。

(三)亦善亦惡的存在

一類反派的身份界限模糊，這里的模糊并不是指其破壞力量的薄弱或者破壞動機的不明確。恰恰相反，這類角色往往具有強大的破壞力和堅定的信念。之所以稱其為亦善亦惡，是因為角色由于外部力量驅使被迫使作惡。

《X戰警》中的萬磁王出生于20世紀20年代德國猶太中產階級家庭，這樣的時代和出身注定他的經歷必將是悲劇。起初，萬磁王與X教授一同主張變種人應該與人類和平相處，但人類對變種人的出現表現出歇斯底里的恐慌，各類謠言、歧視和迫害隨之而起。最終二人由于在對待人類態度的立場上存在分歧導致分崩離析。在《X戰警：天啟》中，天啟利用萬磁王家人被人類殘害的痛苦經歷將萬磁王內心的惡魔召喚出來，使其成為統治世界的一枚棋子。但在魔型女和X教授的感化下，萬磁王懸崖勒馬，最終合力將天啟擊敗。然而萬磁王的立場并未完全改變，僅僅是出于正義和責任在緊要關頭伸出援手，其內心依然對人類心存芥蒂。

二、超級英雄影片中反派角色的文化側影

(一)打破傳統善惡的二元對立

電影敘事是構成影片的基本框架。人物角色作為敘事載體承擔著表情達意的重要作用。近年來，隨著大眾接受審美能力的不斷提升，電影單憑華麗的特效和好萊塢明星已經不能出奇制勝。超級英雄系列影片盡管有造型各異、不同超能力的超級英雄，但如果把故事情節簡單揉捏為“奧特曼打小怪獸”的弱智化水準，則會失去此類影片的優勢。藝術創作必須深刻挖掘反面角色背后的倫理關系，每一個反面角色的功能不能僅限于反襯正面角色，它應該是社會倫理的真實體現。②因此，近年來的超級英雄系列影片特別注重影片故事情節的打磨，反派角色墮落的心理依據和過程逐漸完善，“壞”得合情合理，并且敘事層面上升到了反派與超級英雄，與人類沖突的多元化敘事。

《X戰警》中X教授、萬磁王和人類之間的糾葛構成了復雜的三角關系，同為變種人的X教授和萬磁王在如何對待人類的問題上持截然相反的態度。前者試圖與人類和諧相處，萬磁王則視人類為其生存的阻礙。而人類則將X教授、萬磁王一行人視為異類。在這層關系上，反派的界限變得模糊。不能將X戰警簡單劃分到反派的陣營，畢竟他們并未做任何傷害人類的舉動，他們甚至為了保護人類對同類大打出手，他們為了生存而奮起反抗無可非議。至此，壞蛋與英雄極端化的二元對立原則被打破，復雜的多元敘事建構起整部影片的故事內核。

(二)人類內心欲望的彰顯

欲望是探討人性的一個重要維度，欲望的過度彰顯會造成人性深度探尋的缺失。在超級英雄的戰場上，人類是無法缺席的主要角色。人性的復雜和欲望的彰顯、劣根性與無知從另一個維度被無限放大。它仿佛在向受眾傳達，反派的出現并非偶然，而是社會發展的必然，他們的出現是人類文明的陣痛，他們是人類心理陰暗面的集合。對于受眾而言，那些生活在異度空間中遙不可及的反派角色滿足了觀眾心理上的體驗快感，助其釋放壓抑的情緒，彌補了內心的遺憾。

這一點在《X戰警》中顯得尤為突出。人類為了避免遭到變種人的威脅，將變種人一概而論，對他們進行大范圍的屠殺。“把別人的需求置于腦后，無視他人的尊嚴和完整性，他們所看到的只是他們自己。這樣的自私被定義為一種惡行表現，貪欲、良知泯滅和掠奪讓自己失去了‘自愛’和‘愛他’的完整性。”③這種自私的屠殺放大了人類的本性和弱點。在人類和變種人的敘事層面中，人類成了反派角色，其行為暴露了“本我”的負面影響。但這種極端狀態下的反抗不能將人類簡單定義為反派，其行為是為了生存而戰的本能欲望表現。

在《蝙蝠俠：黑暗騎士》中，小丑將普通人和罪犯分別困在兩艘船上，雙方手中分別掌握著決定對方生死的引爆器。此時，罪犯不再是有犯罪前科的壞蛋，他與另一條船上的人一樣具有生存的權力。將普通人和罪犯放在同一個天平上進行人性的考量是小丑的目的，人類貪生怕死、自私求生的欲望被一覽無遺。但在超級英雄影片中黑暗終究不屬于人類，最終導演的打撈讓觀眾看到了黑暗中人性的閃光點。

三、超級英雄影片中反派角色的價值

通常來看，盡管觀眾對反面角色嗤之以鼻，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反面角色的成功塑造決定著一部影片的成功。不僅僅在超級英雄影片中，在任何電影中，反派角色的設置都具有強大的劇作功能，在整部影片中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一)深化影片主旨，突出主題

一部電影如果僅僅靠英雄唱獨角戲來詮釋主旨，沒有反面角色的推波助瀾，那么故事情節的渲染必將大打折扣，變得索然寡味。仿佛英雄只有經過磨難的洗禮，絕處逢生之后才會被大眾所認同。當英雄與反派的對峙進入白熱化狀態，影片主旨的架構才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從而使主題進一步深化。而將英雄置于困境則“歸功于”反派的作惡多端。

在《X戰警：天啟》的X教授與天啟的最終對決中，兩人共同進入精神界。在思維空間中，X教授無力抵擋擁有強大力量的天啟，遭受了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打擊。在垂危之際，X教授啟發變種人琴，最終聯合超級英雄打敗天啟。盡管觀眾對英雄必勝的結局早已心知肚明，但依然沉迷于英雄與壞蛋的愛恨糾葛，只有英雄被打擊得手無縛雞之力時又絕地反擊，劇情才會令觀眾震撼。

(二)反襯英雄形象

亂世出英雄，英雄的出現也并不是毫無緣由的，正如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在惡人生事給大眾和社會造成惡劣影響之后，英雄便會挺身而出。兩類角色的行為動機則分別是本我和超我的體現。惡人行惡是其內心欲望和暴力驅使，將被抑制住的原始沖動從無意識領域發泄出來。其實這種原始欲望寄存在每個人的內心，只是英雄的理智、正義、責任感驅使其隱藏自己的欲望，將其上升到社會道德的層面。從某種程度上說，惡人越惡，才會越加凸顯英雄的善。時局越艱難，越能表現出主角的氣節。英雄不會永遠立于不敗之地，經歷了挫折、失敗后的英雄會更加真實。

《蝙蝠俠3：黑暗騎士歸來》中，身負重傷的蝙蝠俠被反派貝恩帶到露天監獄，此時英雄已經如困獸般茍活。但最終蝙蝠俠憑借其強大的意念和不懈的堅持成功“逃獄”并最終戰勝貝恩。是貝恩的殘酷成就了蝙蝠俠更強大的意志，觀眾隨著蝙蝠俠的一次次努力、失敗，經歷了從死到生的心路歷程，此時他們更能對黑暗騎士的真正歸來感同身受。

(三)推動故事進程，增強感染力

“每晚在夢中,我們仍舊會碰到亙古存在的危難、怪獸、試煉、秘密救援者以及向導人物。他們的形象不僅能使我們反思自己當前的整體處境,也能成為我們解救自己的線索。”④一部完整的影片需要矛盾沖突的出現來推動情節的發展。在超級英雄影片中，反派的行動往往承擔著激化矛盾的“使命”。

英雄的冒險征程就像是一場戰斗，有戰斗就會有無辜的犧牲。這類人的犧牲往往是在冒險過程中英雄出現倦怠抑或分歧之時，他們充當著喚醒英雄重新振作投入戰爭的角色，他們的犧牲推動了影片的進程。而反派則是造成這類人犧牲的直接原因，他們通過殺戮使矛盾升級來證明自身的強大，宣告自己的存在，從而激起英雄的怒火，向英雄宣戰。例如，美國超級英雄大片《復仇者聯盟》中超級英雄們共同的朋友神盾局探員Phil Coulson被反派邪神洛基所殺，使四分五裂的超級英雄覺醒，重新聯合戰斗。

《蝙蝠俠2：黑暗騎士》中檢察官哈維在反派小丑設計的陷阱中燒掉半張臉，并且在其女友瑞秋被炸身亡之后，哈維徹底瘋狂沉淪，從光明走向黑暗，從英雄墮落成惡魔。在這段噩夢中，小丑不但是故事的推進者，還是劇情的翻轉者，他激化了他和蝙蝠俠之間的矛盾、哈維和警察之間的矛盾，同時又證明了自己不可忽視的存在。

四、結 語

藝術形象來源于生活，反派人物形象的真實同樣來源于生活。通過對以上部分超級英雄影片中反派角色的分析，我們不難看出，反派角色不再是無根無源、沒有目的的混亂制造者，作為影片的敘事動力和調味品，他們彰顯著自身獨特的敘事魅力。他們不僅是邪惡的化身，充當反襯正面角色體現社會力量的存在，亦是社會現實和大眾心理的影射，他們拓展了觀眾的心理體驗。由此我們得知，簡單庸俗的反派角色已經無法適應行業形勢和大眾接受審美的發展，只有那些有血有肉的超級反派才能于丑陋中釋放另一種詭異的美感。

注釋：

① 高婷：《美日影院動畫中反派角色塑造比較研究》，鄭州輕工業學院，2014年。

②③ 李憲廣：《反面角色的內質塑造與人本主義倫理學》《電影文學》，2014年第22期。

④ [美]約瑟夫·坎貝爾：《千面英雄》，金城出版社，2012年版，第25-2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