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白骨精》對經典文學的后現代改編

張 唯 (上海工商外國語職業學院，上海 201399)

在時下的文化消費市場，IP熱已經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現象，它不僅折射出時代文化的發展狀態與特征，同時也反映出如今文化消費市場的大眾文化的話語核心。IP熱以文學為核心展開發散式視角，將電影、電視、動畫、話劇、廣播劇等多種多樣的文化藝術衍生品收入其中。IP熱使文學藝術與影視藝術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親密關系”，影視藝術對文學藝術的文本依賴，影視藝術對文學藝術的反哺，同時也再一次印證了文學與影視藝術的原生聯系。IP熱不僅局限于時下炒作火爆的網絡文學，經典文學同樣是IP熱中的重要角色，經典文學因其廣泛的傳播力、影響力和藝術感染力極具改編價值。中國古典長篇小說《西游記》曾經被多次改編為電影、電視劇、動畫片、戲曲等，其衍生的文化消費品不勝枚舉。時至今日，經典文學《西游記》仍被看作重要的IP資源、改編的熱點。鄭保瑞執導的賀歲片《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是《西游記》的最新改編作品，為了讓電影改編作品更具娛樂性和消費性，影片極大地簡化了敘事框架，主要采用后現代的改編策略進行藝術改編和處理。

一、文學與電影大眾化轉化的文化背景

藝術的去精英化使大眾藝術回歸大眾的審美視野，并逐漸成為新世紀藝術潮流變革中的中堅力量。大眾藝術的跨越式發展是整個社會環境的發展變化導致的，社會經濟的發展促使藝術的金錢價值屬性逐漸成為其重要的價值屬性，商業文化、消費文化等后工業時代的文化形態都推升了大眾藝術的市場地位和藝術價值。在文學藝術和電影藝術領域，大眾藝術的回歸傾向變得更為清晰，文學與電影的大眾藝術屬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凸顯。文學與電影的大眾化發展傾向的外在表現，文學方面是以網絡文學的興起和井噴式發展為主要特征，電影方面則是以電影市場、商業電影的繁榮為主要特征。

同時，大眾化的文學與電影也在新世紀產生了越加緊密的關聯和影響，如今國內泛濫的IP熱正是這種藝術關聯升溫的外在特征表現。很多學者將時下泛濫于中國影視圈的IP熱的起因，看作是20世紀90年代至今的網絡文學的興起與發展。網絡文學的“零門檻”特征，對文學生產者的要求降低，任何人都能通過網絡發表自己的言論和網絡文學作品，這也造成網絡文學的質量參差不齊、內容千差萬別。網絡文學當中的新文化、新思想和新的美學形態吸引了藝術創作者的改編和二次創作，如今的網絡文學改編的文化消費品代表著創新、個性和自由，是典型的新新人類和新文化的代表。

雖然新世紀的IP熱潮急速推升了網絡文學的文化消費品衍生價值，但經典文學自20世紀電影藝術開始興盛之時就已經是電影改編的重要IP資源，并憑借經典文學的受眾認知度和影響力，在傳播的過程中越發顯示出巨大的藝術魅力和改編價值。對經典文學的影視改編并不局限于單一的風格還原和文本轉化，懷舊絕非經典文學改編影視作品的唯一目的，在大眾文化的話語權威之下，對經典文學嚴肅性和傳統性的消解成為眾多影視作品改編的選擇。早在1995年上映的《大話西游之月光寶盒》和《大話西游之大圣娶親》就是對經典文學《西游記》最成功的大眾改編，導演劉鎮偉以后現代主義為標尺，將“西游故事”重新打破并重新建立，提煉出孫悟空的愛情故事為敘事主線，融入大眾廣泛認知的師徒四人西天取經的故事當中。在此之后，后現代主義成為眾多電影的創作思想和工具，尤其是對經典文學和嚴肅文學的電影改編常常用到。

在21世紀的大眾文化語境之中，IP熱絕不僅局限在網絡文學帶來的新奇刺激當中，經典文學依舊具有極大的改編價值和審美價值，依舊會成為電影、電視劇等文化消費品的改編對象。網絡文學也好，精英文學也好，大眾文學也罷，都會伴隨著文化消費品衍生需求的增加而越發炙手可熱，如此看來，IP熱已然作為一種文化背景而存在了。

二、“二元對立”敘事結構的簡化處理方式

21世紀以來，經典文學《西游記》依舊是影視劇改編的IP熱點，縱觀這些衍生文化消費品，都能或多或少地找到后現代主義的影子，尤其是根據《西游記》改編的最新電影《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更是再一次將后現代主義演繹了一番，將一個大眾熟知的“舊故事”拍出了新意。影片截取了《西游記》中的一個小故事，用后現代主義的思路重新進行故事框架的建構，逐漸豐滿人物形象和故事細節，經過全新的美術設計的視覺包裝之下，建構起關于“西游故事”的魔幻空間。

為了讓大眾熟知的《西游記》故事文本變得更為簡單化、大眾化，更加符合一部商業電影的藝術特征，影片利用好萊塢電影經常使用的二元對立敘事結構，將該片的敘事內容和主題傾向表述為鮮明的對立部分，讓觀眾能夠清晰明了地理解故事內容并迅速浸入敘事氛圍當中。同時，簡單的二元對立結構與視覺大片更契合，觀眾不必在欣賞視覺奇觀效果的同時，分神去消化和理解復雜的故事內容。因此，電影《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創作目標就是要成為一部老少皆宜、受眾覆蓋廣泛的商業魔幻大片，在傳播影響廣泛的“西游文本”的輔助下刻上“中國制造”的文化印記。

改編經典文學名著的優點和缺點都顯而易見，優點是經典文學名著在時間的累積下擁有大量的讀者群體，擁有堅實的受眾群體，人們甚至已經十分了解經典文學名著的故事內容，在改編之后依然會馬上吸引受眾的注意力；這種了解和熟知既是優點也是缺點，缺點是觀眾對故事過分熟知，刻板嚴肅的改編很難生發出新意，容易引起“陳詞濫調”的盲目評判。電影《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之所以會截取《西游記》中的一個小故事，目的就是能夠遵循西游記敘事主線和中心思想的同時，也可以盡可能地對故事內容進行創新式增加，將故事改編出新意，給予觀眾新鮮感。

電影《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敘事主線有兩條：一是白骨精想吃唐僧肉，二是孫悟空企圖消滅白骨精救師父。在此基礎上，影片的二元結構表現在正義與邪惡的對立、人性善與惡的對立、追求與失去的對立：白骨精代表邪惡一方，孫悟空代表正義一方；唐僧的仁厚善良，白骨精為了吃掉唐僧的兇殘惡毒；白骨精對永世為妖的渴望追求，唐僧為了滿足白骨精的欲望而做出的自我犧牲。影片將《西游記》的“三打白骨精”故事放大的同時又做到了簡化，以一種后現代主義的解構與建構，不僅表現出了唐僧與孫悟空的情感沖突，也創新性地表現了白骨精的心路歷程和情感世界，將《西游記》的故事深意深入淺出地表現出來。

無論白骨精如何幻化為人形誘騙唐僧進入自己的圈套，孫悟空始終是代表正義的一方，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戳穿白骨精的真面目，拯救唐僧。白骨精的邪惡與孫悟空的正義水火不容，這種對立深層次是融入了好萊塢魔幻電影的二元敘事結構，在白骨精三次誘騙唐僧，最終成功俘獲唐僧之后，故事迎來的是白骨精與孫悟空的終極對決。這種改編方式將好萊塢電影創作模式引入，不僅淺顯易懂，同時也在無形中融入了唐僧的“舍生取義”精神，合格地詮釋了西天取經的故事。

三、角色形象的人性挖掘與個性描摹策略

經典文學作品的后現代改編，并不局限于顛覆故事情節，做到“舊詞新唱”的創作目的，對經典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重新塑造也是后現代改編的重要一環。劉鎮偉的經典作品《大話西游》不僅顛覆了西天取經的故事模式，更相當于創作了取經故事的“番外篇”，編寫了一個全新的故事，其敘事背景依然是“西游故事”。《大話西游》破格地編寫了關于孫悟空的一段凄美的愛情故事，塑造了顛覆傳統的孫悟空形象——濫情的花花公子至尊寶、嘮嘮叨叨的唐僧形象、不耐煩的觀世音形象等，雖然只有影片結尾處唐僧師徒四人向大漠深處前行的情景能夠喚起觀眾對熟知的《西游記》的記憶，但是《大話西游》依然在《西游記》的文學改編電影史上留下了經典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是一部主打視覺效果的商業魔幻大片，影片對師徒四人和白骨精人物形象的重塑可圈可點，并非一味地后現代式消解經典文學IP，一味地復制前人的藝術成果。影片將敘事規格縮小，只是提煉出《西游記》中“三打白骨精”的故事片段，在相對窄小的敘事規格中放大師徒四人和白骨精的人物形象，將以往《西游記》改編影視作品沒有表現出的人物的內心世界和情感軌跡展現出來。

鞏俐扮演的白骨精一改傳統《西游記》改編作品中的小人物形象，是《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絕對主角，白骨精身為修煉千年的白骨妖怪，在自己的領地中是女王，之于孫悟空一行四人則是無法忽視的致命威脅。電影一方面強調白骨精妖術的奇絕和強大，一方面謹慎小心地表現著白骨精的內心世界。在白骨精幻化成人形誘騙唐僧的過程中，她曾經述說了自己為何會幻化為妖怪的慘痛經歷，當年她被村里人稱作妖孽，抓去山上喂禿鷲，最終慘死。她失去了對人的信任感，認為人的靈魂深處都是邪惡的，因此不想成人，只想做妖。片中的白骨精沒有刻意塑造成臉譜化的反面形象，而是自信、妖艷、有氣勢的妖王形象，她既邪惡又單純，邪惡的是可以殺人不眨眼，單純的是對于終生為妖的執念。因而，最終唐僧雖被白骨精抓走，依然傾聽了她的心聲，以舍生取義的精神企圖感化白骨精放下執念，轉世為人。

郭富城飾演的孫悟空形象雖是影片的核心人物，但是相對于孫悟空形象而言，影片將唐僧形象進行了更為顛覆和豐滿的塑造。馮紹峰飾演的唐僧，有著《大話西游》中“話癆”唐僧的影子，在片中承擔了一定的搞笑戲份，也為了踐行佛法而舍生取義。但是，《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的唐僧相對于之前《西游記》改編作品中軟弱的唐僧形象，反而表現出更多的是對佛法的領悟和心中的善念。電影對唐僧的善良品格的描寫沒有停留在表面：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過程中，唐僧肉眼凡胎無法看清白骨精的真面目，一味地責難孫悟空過于兇殘。但是，該片將唐僧的善良更深入地表現，他在了解了白骨精想要永世為妖的執念以及對于人間的誤解以后，為了不讓白骨精的魂魄灰飛煙滅，寧愿犧牲自己的生命去踐行佛法，普度眾生，幫助白骨精進入輪回之中。片中的唐僧性格更豐滿，對佛法的理解和宣講也更加令人信服。潛移默化之中，觀眾會深深地被唐僧舍生取義的氣概震撼和感動，從而感受到導演蘊含在故事中的“西游精神”。

四、結 語

后現代主義意味著顛覆、反叛和消解，是用現代的思想去詮釋經典、傳統和嚴肅的內容，這與經典文學的電影改編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大眾文化在21世紀依舊是主流文化，掌握著商業文化和消費文化的話語權。經典文學改編電影需要遵循大眾文化的審美向度，后現代主義是改編的有效方式，但絕非唯一的方式，電影人需要從多個角度切入去尋找經典文學改編電影的有效策略。分析電影《西游記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可見，該片有著進一步創新改編的《西游記》文本的決心和誠意，無論是故事改寫還是視覺空間構建，該片都在向好萊塢魔幻商業大片的水準靠攏，希望通過好萊塢制作團隊和技術的加入，成就一部中國頂級的魔幻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