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兄弟電影中的人物塑造探析

張瑞芳(安陽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河南 安陽 455000)

科恩兄弟是喬爾·科恩和伊桑·科恩兩位活躍在美國影壇上的著名編導的合稱，二人不僅是親兄弟，還擁有共同的愛好和追求。本文將在呈現科恩兄弟電影創作歷程及其創作風格的基礎上，從其電影中的人物形象塑造著眼，以《缺席的人》《老無所依》《米勒的十字路口》等科恩兄弟的著名代表作為重點研究對象，對其中的沉默者、暴力狂和女強人形象進行研究。

一、無望生活中的沉默者

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宗教時代在戰爭的硝煙中成為過去時，加之科學技術的快速發展和多元思想的交會共融，基督教對西方社會的統攝能力大大下降，包容萬象的宗教框架也隨之坍塌，對于生命終極價值的探索拉開了新的篇章，而存在主義哲學也應運而生。存在主義哲學認為存在先于本質，面對終將結束的生活，個體永遠處于疏離、恐懼和焦慮之中，而這種恐懼和焦慮也是指引個體探尋存在意義的動力，但是無論如何這種探尋都是盲目的，唯一明確的結局就是死亡，這也是個體的悲劇所在。在由科恩兄弟編導的影片《缺席的人》中，科恩兄弟就借助男主人公艾迪的一生表現了個體對存在意義的追尋悲劇。

影片《缺席的人》上映于2001年，正如影片的題名所示，《缺席的人》故事的主人公艾迪始終是一個“缺席人”和“失語者”，在舊金山北郊小鎮生活的艾迪是一家理發店的理發師，因病未能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艾迪始終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習慣沉默寡言的他幾乎很少與包括妻子在內的鎮上居民交流，吸煙仿佛成為艾迪與世界對話的主要形式。與艾迪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的妻子，妻子不僅在生活中活潑開朗，還十分喜歡拋頭露面，同時影片還通過展現一些小鎮居民喋喋不休地與艾迪談話的細節反襯出艾迪的沉默。可以說，無論是在小鎮上，還是在家庭中，艾迪的沉默都使他逐漸成為一個缺席的人。事實上，艾迪并不是渾渾噩噩度日的“軀殼”，他擁有活躍的頭腦和豐富的思想，在沉默中進行思考成為艾迪生活的真實旋律，他習慣置身事外地觀察一切，像沒有肉體束縛的幽靈一樣思考存在，生活在自給自足的精神世界中。從影片中大量艾迪面部的特寫鏡頭來看，艾迪并不是一位超然于世的思考者，反而經常在沉默與思考的過程中流露出痛苦、焦躁的神情，而這種神情源自艾迪對現實生活的不滿，尤其是在艾迪發現妻子出軌后，他進一步陷入了與世隔絕、與人疏離的狀態之中，于是他決定改變生活，用極端的方式——勒索殺人，來探尋存在的意義。

二、荒誕世界中的暴力狂

科恩兄弟電影中的存在主義哲學思想不僅體現在對個體痛苦、絕望的探尋之上，還體現在對荒誕世界的暴力書寫之中。被認為是近年來最優秀的美國西部電影之一的《老無所依》就是科恩兄弟在戈馬克·麥卡錫小說的基礎上進行的編導再創作，這部影片由派拉蒙公司出品，湯米·里·瓊斯、賈維爾·巴爾登、伍迪·哈里森等人主演，講述了20世紀80年代美國西部小鎮的故事。

與科恩兄弟的許多電影一樣，《老無所依》在題名中就揭示了影片的主旨，即“無所依靠”。在影片故事發生的美國西部小鎮上，暴力隨處可見、隨時可生，影片也圍繞殺手安東·齊格突如其來，甚至并無充足理由的殺戮展開荒誕之中的暴力敘事。獵人摩斯在狩獵時發現了幾具“價值連城”的尸首，尸首身旁的巨額現金和大量毒品使摩斯十分動心，在經過短暫的心理斗爭后，摩斯決定將現金和毒品據為己有，而這一瞬間的決定不僅徹底改變了摩斯的生活，也為西部小鎮帶來了死亡的信號。為了追蹤遺失的現金和毒品，殺手安東來到西部，開始了肆無忌憚卻又富有“原則”的暴力之行，安東以滅火器為武器，并用投擲硬幣的方式來決定是否殺人，嚴肅的生死問題在安東富有“原則”的暴力之行中充滿了荒誕的意味。在《老無所依》中，安東的殺戮幾乎沒有過多的準備，在警局里，毫無防備的警察在轉身打電話的瞬間被安東從背后用手銬緊緊勒住脖子，警察瞬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驚悚的表情和肢體的掙扎充斥著整個畫面，垂死的窒息感瞬間奪屏而出。安東的暴力之行根源于人性的貪婪，即對金錢的追逐，從這一角度來說，科恩兄弟在《老無所依》中體現了對扭曲人性的批判，更為重要的是科恩兄弟在影片中著力體現了安東暴力之行的突然性和不可預期，呈現出荒誕之感。影片最為荒誕和諷刺的部分在于結局，安東駕駛車輛自在地行駛在路上，在十字路口處與闖紅燈的車輛相撞而慘死，突如其來并毫無緣由的死亡同樣以荒誕之名降臨在了這位暴力狂身上。在整部《老無所依》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在無所依靠的荒誕世界中幸免，非理性的事件成為決定個體命運的關鍵，這也是影片的主旨所在。

三、男權社會中的女強人

縱觀科恩兄弟電影中的主要人物形象，不難發現男性依然占據著絕對主導的地位，但作為獨立電影人，科恩兄弟電影中的女性形象卻少而獨特，與美國商業大片中通過美貌來吸睛的妙齡女郎形象十分迥異。在科恩兄弟的電影中，女性形象的吸睛點并不在于姣好的容顏和曼妙的身姿，而是在于女性的堅強與智慧。在塑造這些男權社會中的“女強人”的過程中，科恩兄弟雖然極力地避免女性處于“被看”的地位，但也因過于男性化的形象塑造而體現出無意識的男權思想。在上映于20世紀90年代的影片《米勒的十字路口》中，科恩兄弟一如既往地呈現了一個男性故事，即美國經濟蕭條時期的黑幫爭斗，但其中黑幫大哥伯尼的妹妹維娜卻因其強悍而灑脫的個性而奪人眼球。影片主人公湯姆混跡于黑幫之間，與當地不同派別的黑幫中人交往甚密，為了償還賭債，湯姆答應了黑幫大哥卡斯帕的要求，即謀殺其對立幫派的大哥伯尼。但湯姆傾心于伯尼的妹妹維娜，夾縫之中的湯姆在兩難之間猶豫不決，期望通過瞞天過海來實現兩全其美，最終卻事與愿違。與湯姆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影片中的維娜，維娜并不具有傳統女性的美麗和溫柔，甚至對于湯姆十分“野蠻”，在爭執過程中大動拳腳，面對湯姆的威逼利誘毫不動搖，并且能夠以瀟灑的姿態放棄以往的生活，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湯姆。與《米勒的十字路口》相似的是，科恩兄弟其他影片中的女性形象大多都具有“野蠻”的特性。

在對西方社會文化產生深刻影響的基督教的《圣經》中，人類的先祖夏娃就是亞當身上的肋骨所化，這一教義十分鮮明地體現出男權社會中女性的從屬地位，作為“第二性”的女性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始終無法擁有與男性同等的權利，而這種從屬地位也體現在電影之中。在科恩兄弟的電影中，女性形象不再是男性審美觀照下美麗、溫柔的代言，而是擁有超越男性的能力和品性，這在一定程度上體現出科恩兄弟在電影創作中對女性的觀照。但值得注意的是，科恩兄弟電影中的女性形象存在過度男性化的傾向，缺失了女性群體自身應有的特質，去除女性特質的“女強人”成為一類對男性具有威脅力的群體，而這也體現出科恩兄弟在女性形象塑造過程中的局限性。